前方城下,兩軍對陣。嘯山率兵兩千直攻主營,樊坤率三千騎兵,匯合祿王部下五千餘名從後三方包圍,一時間萬人大軍圍困金國駐地,如同瓮中之鱉。密密麻麻的火弓射向軍帳,藉助西南風燒個精光。頓時火海燎原,廝殺慘烈,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完顏濟豈非等閒之輩,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平時日不間斷的操練與部署,迎戰宋軍是不在話下。但百密總有一疏,萬想不到大事將成,祿王竟反向倒戈,假意戰敗、犧牲疆土與部隊來騙取他的信任,連和親都只是幌子,目的在於兩軍通吃,好個趙睿。完顏濟將千般憤怒狂瀉而出,不管何人,迎頭就是一刀,滿目紅光,只拼一條血路。
「仕林,走這邊。」張世傑帶着他躲過前線,抄小路上了後山,又從半山腰下翻過。兩人抓住荊棘,樹藤、攀在山石上,一步步挪動,以最快的速度靠近王府私宅。因從小爬慣奇寶山,對攀岩自然是有些經驗,卻也不敢鬆懈,不往下看,緊跟着張世傑。風吹過,傳來陣陣刀槍碰撞聲,他停了腳步。從金榜高中、到步入仕途,雖躊躇滿志,卻無心戀戰官場,從刺史到御史,為國獻策,克盡己命,勞心勞力。但所謂文官不判武官事,沙場爭鬥,喪命不計其數,自己再有天命之力,亦難阻攔,只可惜這些錚錚鐵骨,魂斷異鄉,只知為國,卻不知實為何故。
「仕林,快點啊。」在張世傑的催促下,他加快了腳步,荊棘過密,抓得緊,破了數道口子,痛入肺腑,心已木然,雖不能參戰,卻能與前方共苦,一寸痛楚一份救贖,叫人甘之如飴。
錢塘,許府
「姐姐,你覺得怎麼樣?」
「好多了。我只要看到你,什麼都好了,咳咳。」房中,許仙正替姣蓉把脈,內心稍沉,面上依舊漾起笑容。
「許仙罪過,讓姐姐如此掛心。」把完脈,他細心的替姣蓉掩被,望着已鶴髮蒼蒼的胞姐和一旁打着盹兒、老態龍鐘的公甫,心中愈加增悲。長姐如母,姐夫如父,半輩子相依為命,親入骨血,他握緊姣蓉的手,那雙從小抱着他、牽着他的手,還是那麼溫暖。
「你是我親弟弟,還說什麼罪不罪過的。只要我們一家人,安安穩穩的在一起過日子,就好了。」姣蓉也緊握住許仙的手,老淚縱橫,心知已難實現,她還是默默期許。
「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終會相聚在一處。」
「說是這麼說,可我還是擔心仕林和安兒,見不着他們,我不放心。」
「他們會平安回來的,姐姐寬心,病才好得快。」聽許仙這麼說,姣蓉安心的點點頭,忽又拉近他的手。
「漢文,你和弟妹好不容易來一趟,留在家裏多住幾日,陪陪我這個快要走的人,讓我多看看你們。」
「姐姐別胡思亂想,給姐夫聽到了,會不高興的。」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了。」兩人齊齊望向公甫,依舊酣夢沉香,打着呼嚕,毫無心事的臉上已爬滿歲月的痕跡,蒼勁的眉微微聚攏,殊不知無事忙也會有一籮筐的煩愁。
「藥好了,姐姐趁熱喝。」素貞端着碗進屋,見公甫睡着了,便放輕了腳步,走到床前,許仙接過。
「勞煩你了,弟妹。」姣蓉撐起身子,素貞忙扶着她。
「哪裏,姐姐這麼說就太見外了。」
「青兒怎麼沒來呀?」
「她修煉,還沒出關。」
「你們現在貴為上仙,還是少理會俗事的好,萬一犯了什麼天規的,又把你們抓去關起來,那我不如一頭撞死算了。」姣蓉說着激動起來,素貞忙安撫着打趣兒道:
「姐姐,你言重了,不管我們現在是何身份,我總是許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兒,官人也在,你可不能不承認我哦。」一語出,逗得姣蓉破涕為笑,只拍素貞的手背。
「還是娘子有辦法,哄得姐姐開心。」許仙捧着藥碗,望向素貞傻笑。
「你喲,傻小子,上輩子修來的,才娶到這麼好的娘子。」
「是啊,我也常這麼說。」每回有人提及他的傻,總另許仙感到無比開懷和滿足。
「快別說了,讓姐姐喝藥吧,都涼了。」素貞臉上一紅,忙接過許仙手中的碗,遞給姣蓉。那份隱隱的羞澀讓許仙看的更深更痴。
『二十載風雨吹度,往事如夢虛過,得失離合間,伊人猶在,吾心慨然。』
許府後院
碧蓮正在屋內編扇穗子,小杏果湊着腦袋,烏溜溜的眼珠子盯着碧蓮的手,直入神。
「喜歡嗎?送給你。」
「真的?」
「當然咯。」碧蓮摸摸她的小糾兒,從一旁的首飾盒內拿出個綠玉珠子,穿在穗子上,遞給小杏果。
「哇,真好看,謝謝碧蓮嫂子。」她興奮的摸着穗兒,喜愛至心坎兒里,摸了會兒就放入胸口掛着的荷包內,朝着碧蓮甜甜的笑。
「這是娘送我的,她說我仕林哥也有。」小杏果擺弄着荷包給碧蓮看,簡單精緻的紅色繡囊內,她又摸出一小團髮絲。
「是呀,你要好好收着。」稚語提及仕林,碧蓮眉頭微蹙。
「嗯!它們都是我的寶貝。」小杏果肉嘟嘟得手認真的捲起髮絲收進荷包,抬臉瞧瞧碧蓮,清澈無邪的眼中倒映出一抹隱憂。
「你今年幾歲了?」碧蓮見她乖巧可愛,心存惋惜。這樣好的女娃兒,想與孫女佑榛一般,偏偏生屬異類。
「」小杏果低頭搖搖,便不做聲了,不一會兒就打了個哈欠。
「困嗎?在這兒睡會兒吧。」碧蓮指着床鋪,米白色褥子,淡藍色碎花被面兒,緊挨着荷葉邊繡花枕,小杏果挪動步子,移到床邊,伸手摸了摸,軟軟的被褥含有淡淡薰香味兒,一股暖意讓人想酣夢沉眠。她仍是低着頭,愣愣的,也不笑。
「我不睡這兒。」輕聲說完,就奔出了屋子,碧蓮跟在後面,忽見她站在仕林書房前的杏樹下方,扭了扭身子,就變成果實上了樹。雖看得驚訝,倒也不害怕,碧蓮走過去,抬頭柔柔的說道:
「乖乖睡吧。」
「碧蓮。」
「娘。」循着叫喚聲,碧蓮看見正走來的素貞,便轉身跟着進屋了。
婆媳倆進了屋內,碧蓮奉了茶,素貞拉着她坐下。
「碧蓮,這幾年辛苦你了。」
「娘別這麼說,為人子媳,應該的。」
「比我上次見到你的時候,又瘦了些。」素貞撫了撫她的臉龐,不免心疼。
「家裏多了兩個孩子,忍不住要操心,好在他們都很乖。可惜,香巧接去了,不然您和爹就能見着了。」
「是啊,一定長得很可愛。」
「嗯,松兒就像他爹,榛兒可像娘您呢。」
「真的嗎?從他們出生到現在,都沒機會見一見。不過,只要他們無憂無慮的長大,將來有所作為,我們也就放心了。」
「媳婦兒謹記娘的教誨,我們會好好培養他們,不令爹娘失望。」
「你一個人辛苦,仕林他太對不住你,娘替他向你道歉。」
「不不,我不辛苦,有這麼多人陪着,我很知足了,只要哥高興,我也就高興。」
「我的好媳婦兒,真是委屈你了,將來這個家也都要靠你支撐,仕林不能為你分憂,娘心裏有愧。」素貞拉起碧蓮的手,見她如此溫和賢德,又識大體,不禁潸然淚下。
「娘,不要怪哥,他也苦了大半輩子,就讓他去做想做的事情,我可以的,真的可以。」
「碧蓮,那這個家娘就交給你了,以後還請你多費心,若有難處,就去找小青,她會幫你的。」素貞從懷中摸出一隻小巧的白玉香爐,交在碧蓮手中,又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輕嘆一聲。
「娘?」碧蓮見素貞言行古怪,似有不詳的預感。
「我不能在這裏久留,要去辦很重要的事,如果官人問起,你把這封信交給他,他看了之後就會明白的。」
「娘,你要去哪裏?」
「放心,我沒事的。仕林和固安很快就能回來,你在家裏等着。還有一件事,心果雖是異類,可她不會傷人,就讓她在這裏生根吧,官人也該葉落歸根,老有所棲,今後一切就拜託你了。」
「媳婦兒記下了,娘保重。」雖知素貞此去並不簡單,卻也無法阻攔,碧蓮下跪拜別。
「碧蓮,好好照顧這個家,我走了。」素貞含淚,不舍的看着她,扶她起身。只見一道白光,消失在蒼茫的月色里。她飛行在空中,看見每間屋子裏,許仙做着晚課,嬌容與公甫安然入睡,碧蓮站在院中仰望,目送着她。此時此景,憶如二十年前,為躲避天譴,拋家離去,肝腸寸斷。如今此去,責無旁貸,她收回視線,加速飛行。
不一會兒,就聽見後面有人叫喚,回頭一看,驚訝不已。
「娘子。」
「你怎麼跟來了?」
「天塌下來,也由為夫的給你撐着。」許仙不多言語,緊握素貞的手繼續前進。聽之,素貞心中涌熱,卻用力掙開,推着許仙往回。
「官人,你快回去,我不能再連累你。」
「連累?我們是一輩子的夫妻,就算成仙,在我心底你依舊是我娘子,除非你不認我為夫,否則沒有連累一說。」許仙依舊拽起她的手,拽的沒有空隙逃脫,這份執着令素貞欲言又止。
「仕林是我親生子,養不教父之過,救他護他,義不容辭,若有什麼,我一併承擔。」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這麼大的事,能瞞得了我嗎?這次下凡我就見你心事重重,急於把我和心果都安排好,料想一定有大事發生,果真如此。我們是夫妻,要救子應該一起,你怎麼能撇下我,獨自前去?」許仙不忍責備,素貞的性子他最是了解,從前金山之事是他太疏忽,以至於後悔終生,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母子再受傷害。
「你去太危險了,這不是普通的治病救人」話還未完,許仙就打斷了:
「我明白,所以更要去,走吧,事不宜遲。」經不起一再堅持,兩人並肩駕雲,提快了速度,往邊關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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