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幼卿沒有多問,立刻奔出門招呼下人。
沈東來家裏就他和沈浪兩人,自然不用雇下人,不過楊幼卿來的時候可帶了不少,沒想着這就用上了。
下人們一聽沈浪要去書院摘文心果,盡皆面色古怪。
連沈東來都有些發懵,自家這傻兒子還會寫詩?
沈家往上數三代,連個能識字的都沒有,沈浪雖然識字,但也僅限於識字而已。
「都愣着做甚,還不快去準備軟轎!」
楊幼卿柳眉立起大喝一聲,下人們這才回過神來,鬧哄哄的四處找尋。
不過沈東來之事個捕頭,雖說平日裏也有些油水,但家裏怎麼可能有軟轎這種東西。倒是楊幼卿當機立斷,下令拆了門板抬着沈浪出了門。
路上行人很多,都是大多都是奔着書院去的。
文心果三年一結,在安平縣也算是一場盛會。
特別是今年,別說是十里八鄉的讀書人了,連懷寧王府的贏櫻縣主都來了。若不是前些日子出了沈浪衝撞贏櫻縣主之事,那這場盛會堪稱完美。
沈浪着一行人在人群中顯得很是顯眼,畢竟哪有人抬着門板去書院,關鍵是門板上還躺着一個病人。
要不是路人都認識沈浪,恐怕也會傳為美談。
「那就是那個的沈浪。」
「呸,不要臉的東西,竟敢非禮縣主大人,真是丟我們安平縣的臉!」
「縣主仁慈,這種壞胚怎麼沒把他當場打死?!」
「他這是去書院,難不成他也想摘得文心果?」
「一個捕頭的兒子也想染指文心果,也不撒泡尿照照。」
路上行人議論紛紛,望向沈浪一行人的目光中,都帶着鄙夷。
楊幼卿臉色鐵青,她預想過沈家面臨的困境,但沒想到的是,就在這大街上,這些路人竟然敢當面胡言亂語。沈東來可是安平縣的捕頭,平日裏也算是一號人物,但此時卻連一般百姓都不把他放在眼裏。
她正要發作,忽然覺得肩頭一沉,轉頭望去,就見沈浪正偏頭看着她,朝着她微微搖頭。
楊幼卿深吸口氣,冷聲道:「加快腳步,快些趕往文院!」
沈浪收回了手,微閉上雙眼。
書院文心閣二樓,三人圍坐在一張圓桌前,一人五十來歲,身着官服,這正是安平縣縣令李元慶。在他旁邊的老者身着書院純白儒衫,是這縣書院院長林棟。
最後一人四十來歲,身着一身武將官服,看上去身材魁梧健碩,面色沉穩不怒自威。這中年武官名為趙奢,是懷寧王府統領,這次贏櫻縣主來安平縣,就是他統領八百親兵護衛。
若是沈浪在此,就能一眼認出,這人正是當日手持軍棍打着他脊骨的人。
桌上放着酒水菜食,三人相對而飲。
「今年文心果品相不低,也不知道能否結出中品文心。」李元慶眯縫着眼望着樓下遠處。
在文心閣外百米處,是一口方圓三丈左右的清泉,泉水從泉眼湧出,在水面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凸起,這便是文泉了。
文泉清澈,散發着淡淡文墨清香,站在旁邊就讓人感到頭腦清晰才思泉涌。透過水麵,可見其中隱隱有一顆拳頭大小的青色果實,這正是文心果。
文心果平日裏都藏在泉眼最深處,唯有即將臨世的那一刻才會顯出行跡。
此刻文泉附近圍坐着四百餘人,這都是安平縣附近的讀書人,文心果成熟是讀書人的盛會,十里八鄉的讀書人在今日都匯聚在了這裏。
他們席地而坐,膝上擺着厚厚的白紙。
文心果必須用詩文引出,讀書人要不斷寫出精妙詩句,溝通自身與文心果的聯繫,這才能有機會在最後摘得果實。
「目測至少是中品,甚至有機會突破到上品。」林棟收回目光笑着說道。
「上品?」趙奢有些驚訝,「安平縣文運如此昌盛,已經能凝結上品文心了?!」
百翎州治下六府七十四縣,能凝結出上品文心果的也不過一手之數,這還是豐收年間,文風不振的時候,甚至連一個上品都沒有。
李元慶微微一笑,道:「本來最多是中品的,但三日前文泉忽然才氣涌動,原本快成熟的文心果再次生長,這才有了破品的機會。」說着他微微一頓,朝着趙奢拱手笑道,「想來應該是贏櫻縣主蒞臨,給我安平縣增加了無上才氣,這才有了如此可喜的變化。」
趙奢矜然一笑,道:「贏櫻縣主從小聰穎喜好詩文,李大人這說法倒真有幾分可能。」
「就是不知道這次文心果會花落誰家。」李元慶笑着說道。
趙奢眯縫着眼笑道:「這還用說,多半是李縣令家的公子,我在王府就聽聞李公子年少博學,是一等一的人才,想來這次文心果之爭,不會有太大懸念。」
李元慶搖頭道:「木兒雖說有些才名,但不過虛名罷了,倒是書院的徐茂,我聽聞他三歲學文,十歲作詩,十五歲便能與名家答辯,堪稱奇才。」
趙奢眉梢輕挑:「哦?安寧縣還有這等人才?」
李元慶笑着看了眼一旁的林棟,道:「徐茂可是林先生的親傳,往日裏被藏在書院中不與外人見面,趙將軍沒聽說過也屬正常。」
林棟矜持一笑,道:「也談不上藏不藏的,不過徐茂熱衷經典,每日裏除了讀書就是讀書,我也勸過他許多次,讓他多出去與同齡人結交,但他總是不聽。好在這些年也算學有小成,諸子百家經典都小有涉獵,雖說談不得精研,但也算是通曉了。」
「還有這等大才?」趙奢驚訝道,「那趙某可先跟林先生說好了,等文心果會結束,一定要讓他去我軍中任職,我那裏最缺的就是這種人才!」
林棟嘆氣道:「我倒是希望如此,不過他已決定年中參加州試,恐怕沒時間去趙將軍你那裏了。」
聽聞這話,李元慶也有些驚訝了:「我記得徐茂今年才二十歲,是去年通過的縣試,他這麼快就要參加州試?」
州試不同於縣試,縣試又被稱為童生試,過了之後就算是正經的讀書人,但也僅此而已。而州試一旦通過,那就是有功名在身,法理上就有了為官的資格。若是有門路,甚至可以直接下到地方,成為一方父母官。
青雲府文風昌盛,但能過州試的一般都是四十來歲,二十歲之前考過州試的不是沒有,但卻是鳳毛麟角,幾十年出不了一個。
林棟點頭道:「他是這麼想的,我也沒攔着他。能過自然是好的,若是過不了,就權當是熟悉下考場,多見些世面。」
趙奢讚嘆着端起了酒杯:「安平縣當真是人才濟濟,李縣令和林院長教化有功啊!」
李元慶哈哈一笑,也端起了酒杯:「都是林先生的教學有方,本官不敢居功!哈哈哈喝酒,喝酒!」
三人飲了一杯後,就把目光投向文泉處。
沈浪一行人已經到了書院大門口,此刻的書院熱鬧無比,無數百姓圍在大門外,雖說看不到裏面的景象,但並不妨礙他們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張望。
在大門兩側是兩列帶刀捕快,這是縣衙來的人,負責附近的治安。
「快讓路,我們要進書院!」
在一陣嘈雜叫罵聲中,沈東來一行人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負責治安的捕快里立刻有人認出了他們,其中一人走上前笑道:「沈捕頭,你不是在家閉門思過嗎,今日怎麼來書院了?」
沈東來抱拳沉聲道:「我兒要進書院摘取文心,麻煩諸位兄弟行個方便,明晚我在紅袖樓擺酒感謝大家。」
「沈大人說笑了。」
沈東來話音剛落下,一個四十來歲的捕頭走了出來,看到這人,沈東來的眉頭頓時皺起。
這捕頭叫羅宇,也是安平縣的捕頭,不過此人當年因一樁案子跟沈東來鬧了些矛盾,這些年來兩人積怨不小。
「羅捕頭,今日還請行個方便,來日東來必有厚報。」沈東來抱拳沉聲道。
羅宇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在趴在門板上的沈浪身上頓了下,這才看向沈東來,皮笑肉不笑地道:「文心果會是讀書人的盛會,不是什麼人能進去的。我等有縣令令諭在身,可不敢徇私。」
「既然如此,那我也是讀書人,當然可進去。」沈浪趴在門板上說道。
羅宇冷笑道:「你這模樣,也是讀書人?」
沈浪冷淡的目光從他臉上掠過,淡淡地道:「讀書人是什麼模樣,可是由羅捕頭您說了算的?」
羅宇眯縫着眼看着沈浪,片刻後忽然一笑,大聲道:「好!沈公子此言有理,既然你說你是讀書人,那進去便是。不過」他目光微微掃過眾人,手扶腰刀冷聲道,「讀書人可進,但旁的人若是要亂闖,可別怪羅某不留情面了。」
「你!」
沈東來大怒,沈浪脊骨折斷,現在連動彈都不行,怎麼可能自己進去?!
「父親,放我下來。」沈浪忽然開口道。
「浪兒,你」
「子玉哥哥」一旁的楊幼卿也是紅着眼,滿臉關切。
「放心,我沒事。」沈浪搖搖頭,打斷了沈東來和楊幼卿。
沈東來一咬牙,厲喝道:「把浪兒放到門口!」他紅着眼盯着羅宇,「只要不進書院大門,就不算違規吧?」
「那是當然。」羅宇咧嘴笑道。
一眾下人把門板抬到書院門口,這才小心的把沈浪放下來。
沈浪趴在地上,嘗試着用手臂撐起身體,一股劇痛立刻就從腰部傳來,身體像被撕裂了一樣,疼得他渾身直冒冷汗。
「沈公子,行不行啊?」羅宇低着頭嘿笑道。
沈浪臉上已經佈滿了汗水,他卻忽然偏頭抬眼望着羅宇,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虛弱一笑,道:「羅大人,您可看好了。」
話音落下,他猛地撐起身子,一點點爬進了書院大門。
書院門口嘈雜的人群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沈浪。沈浪被打斷了脊骨的事,這早就在安平縣傳開了。他們無法想像,這樣的人,竟然還能爬着進書院。
哪怕最毒舌的人,此刻都只剩下滿眼的震撼。
沈東來忽然深吸一口氣,望着羅宇咬牙道:「羅大人,今日之事沈某記下了,來日必有厚報!」
羅宇冷哼一聲也不回答,只是眯縫着眼,冷冷地盯着那不斷爬往文泉的身影。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4s 3.979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