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吳道在飄香樓內大快朵頤之時。
五六十里外的昏黃大漠之上,一行二人宛如洪荒凶獸出行,呼嘯狂奔過境,身後風沙滾滾。
某一刻。
狂風肆虐,天地昏暗。
二人行動受阻,止住身形,轉入山體之後躲避風沙,掀開黑袍兜帽,露出了一青一中兩副面孔。
青年魁梧如熊,滿臉橫肉,膚色粗糙黧黑,渾身上下鐵鑄肌肉高高鼓起,銅鈴一樣的眸中不時流露殘暴嗜血之色,一看就不是什麼易於之輩。
「啞叔,有反應了嗎?」
海吞下一口清水,魁梧青年嗡聲如雷,向旁邊矮小瘦削的中年人隨意詢問了一句。
中年人似乎無法說話,只是探出骨節修長,漆黑似鋼爪的右手,掌中青色小蛇靜靜盤握毫無動靜。
「呵~」
魁梧青年見此,不由嗤聲搖頭:「人又不是傻子,殺了人等着我們去報復,這天大地大,別說一里,真要躲,百里都沒用。」
「」
瘦削中年沉默以對。
「義父心裏只有他的四海幫,其餘人只不過是工具,所謂父子情深,做做樣子給下面看罷了。
那麼一大筆資源灑了水漂,其實他心裏恨不得親手把老四給千刀萬剮了。」
魁梧青年面露自嘲,眼中有些許兔死狐悲,說着大逆不道的話,旁邊的中年人卻是眼觀鼻鼻觀心,不予置評。
「不過,也多虧了我那死鬼弟弟。」
想到什麼,魁梧青年又舔了舔粗糙的嘴唇,眼中充斥野心:「若不出來這一趟,又怎會得知盤水鎮竟然有異類出世。
若能得之,我的盤山功圓滿指日可待,破繭之後的實力也絕非義父他們的邪門歪道可比!」
「」
中年人聽着魁梧青年的放肆之語,依舊沒有反應,只是盯着風沙,怔怔發呆。
如果湊近點看。
就可以發現其眼眸空洞無神,毫無智慧光彩,宛如一具只會聽命令的傀儡。
少頃。
風沙停歇,大漠盡頭的紅日也徹底垂了下去。
星光如瀑,冷風陣陣。
二人再次上路,風馳電掣,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方向,正是盤水鎮。
月牙綠洲,盤水鎮。
夜深人靜,星河璀璨高懸。
嘩啦啦~
風波過境,嵯峨參雲山下林海起伏,千枝萬葉響動之音宛如海潮滾滾,層層疊疊越過盤水鎮。
人氣陽落,陰氣森森。
在那星光未及的街角巷落,陰暗之中,似乎多了些影影綽綽的鬼祟之影。
飄香樓。
吱呀~
木質房門開合之音在深夜裏有些刺耳。
青衫配劍,劍眉星目。
雲天流合上房門,瞥了眼一旁吳道緊閉的房門,摩挲了下劍柄,最後又搖搖頭快步離去。
屋內。
吳道聽到動靜的剎那就從深層次睡眠中清醒過來,睜開眸子,如電如芒,毫無疲意。
盜天機呼吸法可催眠大腦人體,保證深層次睡眠調養精氣神的同時也不會對外界失去感知。
表面上他是在呼呼大睡。
其實一份精神始終注意着旁邊屋裏的雲天流。
聞名一府的天才人物,不會無的放矢浪費時間,必然是已經對盤水鎮的異常有了眉目,這才長留於此。
因此。
他沒有選擇孤身行動,無頭蒼蠅一樣莽進參雲山,只需尾隨跟蹤雲天流一番,自然能得到想要的情報。
呼呼~
夜風濤濤,銀月皎潔,繁星爭輝。
盤水鎮亮如白晝。
這讓吳道很難隱藏身影,跟蹤多了幾分難度,不過好在雲天流速度並不快,一直信步而行,倒是沒有跟丟。
「這是故意等我?」
吳道高大體魄隱藏在陰影之中,眯眼盯着慘白街道上偶爾輕微瞥視身後的雲天流,不由舔了舔嘴唇。
顯然。
雲天流是早已經發現他尾隨在後,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並未點破。
自信還是另有圖謀?
不過
雲天流自不自信吳道不知道,反正他很自信,索性直接顯出身形,正大光明的吊在後面。
夜下的盤水鎮很靜。
除了山間夜鳥啼鳴,就是水渠流水潺潺,其餘的連一聲狗叫都聽不到,寂靜得有幾分滲人。
常人置身這種環境。
必定疑神疑鬼,害怕那星光未及的黑暗之處有陰暗鬼祟之物盤踞,不免提心弔膽。
但云天流和吳道都不是普通人,二人一前一後,坦蕩而行,絲毫不在意周遭的詭譎氛圍。
繞過幾條街後。
來到片荒廢區域,一棟牆垣坍塌大半,檐梁腐朽,荒草萋萋的焦黑老樓映入眼帘,明顯以前發生過火災。
「香春園」
倒塌門樓。
三個斑駁古字在霜白月光下若隱若現。
梨園?
吳道隱在幾十米外的街道拐角,瞥了眼同樣不動聲色依靠在不遠處陰影中靜靜等待的雲天流,心中略微疑惑。
但緊接着。
他就發現了異常的地方。——
梨園四周並不安靜!
雖然隱藏得很好,但吳道獸王巔峰體質,敏銳的感知不亞於自然界的動物,還是發現了不少人的氣息。
有的粗壯如虎熊,有的綿長似龜鯨,凝神聽去,甚至還能聽到一聲聲沉重的心跳聲。
顯然,這戲園周圍已經隱藏了不少的江湖人士,且從氣息判斷,修為都不低於內壯境!
他們在等什麼?
難道這廢舊梨園和那異常有聯繫?
吳道虛眯雙眸,盯着慘白月光下有幾分弔詭氣息的戲園,心念起伏不定。
不過。
他倒也沒有打草驚蛇,只是調整了下精氣神,蟄伏不動,決定靜觀其變。
呼呼~
月涼如水,山風習習,時間緩緩流逝。
約摸半個小時後。
靜謐死寂的梨園終於有了變化。
咿咿呀呀~
淒婉哀怨,聞者傷心落淚的不知名戲腔小調毫無徵兆的響了起來。
混雜陰風,嗚咽幽幽。
瞬間讓人毛骨悚然,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感覺到了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涼意。
吳道卻是精神一振!
他霍然抬頭望向梨園中央焦黑破敗,雜草叢生的戲台。
不知何時。
台上出現了一位着青衣,油彩妝畫的小花旦,翩翩起舞,顧影自憐,唱着不知名的哀愁小調。
深更半夜,月下荒園。
青衣花旦,哀婉淒涼!
不論怎麼看怎麼想。
這都是一副陰森恐怖,詭譎驚悚至極的畫面!
這是
詭?
吳道皺眉望着台上濃妝艷抹的青衣花旦,不覺得恐怖,只覺得詫異。
和赤火礦場中那些無影無形,對真實世界影響有限的幽魂完全不一樣。
如果忽略其詭異的一面。
這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聲音清晰可聞,動作擲地有聲,能真真切切的影響到現實世界。
毫無疑問,這是一隻有道行的老詭!
實力絕非赤火礦那些幽魂可比,且和參雲山內的異常有聯繫!
如若不然,雲天流之類的江湖人士不會浪費時間在此等待!
吳道眸光閃爍,種種信息流淌心頭,此間之事,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不過還是那句話。
敵不動,我不動,在不知道雲天流等人的真實意圖前,他不會貿然出手。
咿咿呀呀~
台上青衣濃妝的小花旦越唱越起勁了,在寂靜無聲的月夜之中久久傳盪,愈發的詭異驚悚。
「呵呵」
突兀的,如痴如醉的笑聲響起,伴隨着輕浮踉蹌的腳步聲。
街道一頭。
出現了三個滿臉狠辣兇相,此刻卻神色呆滯的漢子,看其着裝,應該來盤水鎮湊熱鬧的底層江湖人士。
三個漢子如同被勾了魂一樣,閉着眼,循着小調聲,臉上掛着古怪笑容,晃晃悠悠的走進了梨園內。
那歌聲有問題
吳道見此情形,不由凝了凝神。
青衣花旦的歌聲似乎帶着某種洗腦魔性,會不自覺的讓人陶醉嚮往。
時間越久,周圍隱藏的人呼吸聲越粗重,顯然在極力克制自己。
強身健體精神堅韌的江湖人士尚且如此。
更何況是普通人。
這三個漢子,不過養力之境,比普通人強不到哪去,如痴如醉的丟魂樣子,顯然已經着了道。
不過,無人在意。
更沒有人準備行俠仗義。
包括那有俠義名聲的雲天流,起初的微微皺眉之後,又收回了腳步,似乎那三人不值得救。
所有的江湖人士依舊是按兵不動,靜靜看着三個漢子行屍走肉一般入了梨園,走到台前。
然後
更加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伴隨着青衣花旦越發淒婉的歌聲,那三個漢子開始隨歌而動,醜陋笨拙的舞動起來。
慘白冰涼的月光之下。
三個漢子以僵硬滯澀的動作附和着台上的青色倩影,直至動作完全同步,一模一樣宛如三具牽線傀儡。
歌聲愈發淒婉了
台上青色詭影的動作也開始詭譎多變,柔韌異常,已經完全不是在跳舞,做瑜伽更為適合。
劈叉,對摺,頭腳相連
身姿扭動間做出一系列非人反關節動作,奇行種一樣。
最恐怖的是。
不論青色詭影做什麼動作,台下的三個漢子都一一照做!
這就導致了一個非常血腥的後果
咔嚓~咔嚓~
骨骼斷裂,筋肉撕扯之聲不停在月下梨園響起。
原本的三個大好漢子。
不一會的功夫就成了三個血葫蘆——
骨茬外翻,手腳全斷,扭成一團,好像三團紅白相間的麻花在地面扭來扭去。
『那人都扭成麻花了』
白日李三對鎮內詭異的描述在腦海響起。
吳道此前不知道人扭成麻花是什麼樣,但此刻卻是真真切切有了清晰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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