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剩下的時間飛也似的過去了。
「呀,別西卜,你睡得還好吧?」路過倉庫的時候,多蘿西認出了這個熟悉的輕快腳步,探頭瞄了眼,隨後小跑出來,蹲下,扶住他的肩膀,「我聽小紙片說,你最近晚上都睡不着覺呢……要不要來點奶茶?」
「不必了。」他擺擺手,跟着她一起走到倉庫里去了。
詼笑在呼呼大睡,蓋着黑袍,吹着鼻涕泡,邊上還有餅乾碎屑。小紙片在漫無目的地漂流,看見他,便飛了過來,鑽進兜里。
「骨灰收拾好了嗎?」「嗯嗯,這應該是最後一批啦。」
走之前,要把這裏清倉呢。在她的精心計算下,到走的那天,這裏的餅乾剛好吃完。
「日程表呢?」「司機先生快來了吧……」
別西卜扶住下巴沉思。那位交貨的先生大概最近幾天來,但不知道哪天,到時候還得好好招待。
「有給他們準備零食嗎?」別西卜茫然掃視着倉庫,除了餅乾麻袋,還是餅乾麻袋。
「唔……我可以給他們一些我熬過的助眠奶茶,餅乾分出去一些也是無傷大雅的。」
「我可以準備一些小禮物……合作那麼久了,應該好好道個別。」別西卜揉揉酸痛的眼睛,走出門外。
這時,陣風恰恰吹起,但稍縱即逝。左手邊,西邊,再次泛起了層層疊疊,中世紀城堡般的烏雲,緩緩壓來。
「最近風一直很大呢。」多蘿西搓搓肩膀,往手心哈氣,跟着他出來。
「也不是一直吧。」別西卜又望望東邊,一片晴空。
白天的時候,如果是陰天的話,比如說最近的下午,別西卜可以嘗試用鴉羽袍起飛,但要是是晴天,袍子就會脫線散架,墜機。
晚上的時候那就得慎重了,超大的狂風,一不留神就被吹飛,狂甩至眩暈,最後以頭撞地,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哦,對啦,馬斯大叔給我來信啦~」她從黑袍里掏出反覆摺疊又展開二十多次的皺巴巴的信件,添油加醋地念了起來。
馬斯老大到那裏之前,樹屋的長老們敲着拐杖,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言,操着蒼老的嗓子,數落着這個將要到來的陌生人。
「收尾人?收尾人沒一個好東西!」「主教大人定是被綁架了!還是派遣睡袋大軍反攻吧!」「不,先劫持那個收尾人作人質!我們有一場硬仗要打!」
然而,見到拖着小弟們到來的勁夫之後,他們個個摔了拐杖,抱着樹痛哭。
「啊呀,這不是十年前牽着主教的手回來的大恩人嘛!有失遠迎啊!」「瞧這身板子,跟水泥澆的似的!」「這麼多年,咱就是沒機會報答呀!」
馬斯老大實在盛情難卻,所以就加倍幹活報答他們,籬笆也會修,房子也會造,扛行李更是在行,一個人能提四隻行李箱。
老年人們就喜歡這種結實耐造的壯漢,幹活快,脾氣好,說話直來直去,會帶孩子,還能打得不得了,把野狗全打樹上去了,真可謂女婿中的極品!
所以,毫無疑問,有長老悄咪咪把他拉樹蔭下問話,滿臉堆笑。
「多大啦?結婚了沒有?考不考慮咱們家主教?」
「我孩子都比她大啦……」他談及這個話題相當痛心,但對老人家,選擇一笑置之。
「可惜了一條漢子吶!」
讀到這裏時,多蘿西扭捏起來,讀錯好幾次,語速還加快了,快到別西卜都聽不清講了什麼。
「總之,多蘿西小姐,睡袋教的各位已經很好地和原住民打成一片了,樹屋也建差不多了。老人家們待我很好,你也不必擔心我。家裏有什麼缺的記得說,我過幾天回來時捎一點。」
「嗚呼呼,馬斯大叔,真的和大家相處得很好呀……」她把心又插了回去,捂起臉。
其實還有很多寫在大樹葉上的信件附送過來,但毫不例外,都是先把馬斯誇得天花亂墜,然後結尾不約而同地寫道:「遇到這種好男人,就嫁了吧!」
別西卜回頭看了她一眼……嚯?嚯……在她講的那些「曼妙」往事裏,她喜歡喬裝成知心大叔的卡塔琳娜來着?
有意思的來了……卡塔琳娜的大叔技巧是從爸爸那裏學來的呀。那豈不是說——豈不是說!
他轉過身來,毫不忌諱,不帶任何施法前搖,打出了他迄今為止打出最高的傷害。
「你喜歡馬斯老大,對吧。」
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他沒有加任何感嘆,疑問,就像先前說的是每一句普普通通的話一樣尋常。他就這麼一臉平靜,念了出來。
「嗯……」多蘿西正陶醉在自我的世界中,接着搖晃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全身僵硬,笑容定格,凍結了五六秒之後,生硬地扭動頭,看向他。
「不是……不是這樣的!」她全面解封,擺手搖頭,淚飆了出來,按住他的肩膀,「我只是仰慕他!仰慕!他可是喊我叫閨女的呀!」
「是嗎?」別西卜眯起了眼。他又不是小孩子,怎麼可能會信這種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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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忘掉,忘掉!給我把記憶甩出來啊!給我忘記!」多蘿西猛烈搖晃他的肩膀。
「噗嗤!」小紙片笑出聲來了,這幾天第一次發笑。
「我保密。」「這不是保密不保密的事呀!」多蘿西捶打着他的胸口,隨後不甘地跪倒,抱住他的腿,埋頭痛哭,「重點是,你已經知道了呀!這是不可以跟任何人說的哇啊啊啊!你到底懂不懂女孩子啊!你怎麼就那麼講出來了啊!」
別西卜無語住了。原來喜歡一個人是不能講出來的嗎?媽媽喜歡爸爸從來不遮遮掩掩,卡塔琳娜說喜歡他也不拐彎抹角。還真是長知識了。
愛呀,真是複雜……真希望有本書能系統地講述一下,最好能帶加減乘除和運算公式,計算不同程度的愛。
他仰望天空,注視着雲朵向東搬遷。
等她發泄完了,他便把她扶起,用領子給她擦鼻涕和眼淚。
「忘掉……好嗎?我們是不可能的……」「喜歡就在一起啊,有什麼不可能的。」
「混蛋啊!馬斯先生有妻子——抱歉……我的意思是,他還有岳父岳母。而我還沒成年就被……」她別開了臉,擋住了眼睛,獨自起身,「我不乾淨,我配不上他……」
「那就一起面對啊。談戀愛不是諜戰,喜歡也不是遮掩自己的缺陷,而是相互接受。」小紙片探出出來,發表了它的意見。它很開心,因為在一起,聊有意思的話題。
「貌似是這樣。」別西卜點頭,拍拍她的肩膀。
多蘿西定住了,抬頭,又低頭,轉身進門。
「我想……自己一個人思考一會兒……」她想起了卡塔琳娜的話,心燙得厲害。她感覺自己好變態,居然愛上了恩人的爸爸。
「走吧,給女孩子一點私人空間。」小紙片催促他,鑽回裏面。
「你說得對。」別西卜為她關上了門,不回頭,拖着斧頭,走向遠處的樹樁,開始劈柴火。
「咔,咔!」木椅,木桌,全部變成木棍吧。他很快就滿頭大汗,不時停下來,擦脖子上豆大的汗珠
「小紙片,可以陪我想想嗎?」他邊劈邊問,「我一個人想,難免會出紕漏。」
「你咋突然這麼客氣……」「因為剛剛的交流讓我覺得,你懂的很多,應該禮貌一些。」
「是你懂的……算了,我當你的外置大腦吧,我看你也夠累的……」
「在兩個多前,風暴教大主,維德,開始向東進軍。」劈柴。木棍落地,又被拾起。
「從信件推測出來的?可以啊。」
「而一個月後,作為他的重要戰力的黑執事前來,是否可以說明,東征已經接近尾聲?」
「嗯。他是一個沉穩,有大局觀念的人,肯定會在穩操勝券之後再分兵。」
「他打下大半個峽谷巷的所有魔咒教教派,目的顯然是為了集結力量,不必同室操戈。」他腳踩柴火,把長杆的壓斷,再扶上又一塊木板,「但奇怪的事來了。他花一個月的時間閃擊了所有敵人,但到目前為止,他都沒能到達我們這裏,這不是很奇怪嗎?」
一邊打,一邊推進,花了一個月。但單純走回來,一個多月都沒殺到這裏,這不是很不合常理嗎?
「額……也許他在九號區休整?」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直到林小姐來了。」他彎下腰,給劈好的柴火打結紮捆,「她的白絲破了洞,很可能經歷了戰鬥,拖車也有受到攻擊的跡象……而且,那些羊駝沒飯吃,說明她遇到了緊急情況,需要棄置負重。」
「所以你給她脫白絲的時候滿腦子在想這些?」好吧,他真的是這種人。換作其他小男孩,肯定已經把持不住了……
「所以,我推測,巴格林和可能與維德發生了戰鬥。」
小紙片呆住了。它不能應答這種問題,否則就會死……
「不僅如此……我想,雖然林小姐逃了,但肯定還有別的勢力在與他交戰。」
「你怎麼推斷的……我需要檢驗一下你的猜測是否合理。」小紙片換了很嚴肅的腔調。它的心上人開始分析問題了,沒有選擇墮落。
「雲。」別西卜紮好了捆,踩踩嚴實,然後回身,指向逐漸籠罩他們的烏雲。
「雲怎麼了嗎……」
「每天下午這個時候,它們就會飄到我們上方,之後就是無邊的黑雲,」手指順着雲的軌跡,指向東方,「然後,在晚上,抵達那裏。」
「然後?」
「遮蔽月光,降下暴雨……我不清楚具體流程,但肯定可以對戰局產生重大裨益。」別西卜拽起柴火堆,放在樹樁上,眯眼向頭頂的烏雲,「我甚至可以推測,維德的能力能影響天氣,否則烏雲怎麼會那麼聽話且準時抵達主戰場?」
他已經完全代入維德的角度思考問題了:我不會做徒勞無用的事。凡是我所做的,一定是對勝利作出貢獻的。只有這樣,面對八方圍剿,我才有一戰之力。
「很有這種可能……別西卜!雲是靠風力驅動的,而風暴教又和風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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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幾天晚上才會風大……」他拿出了小紙片,充滿期待地看着它。
「晚上風強,是因為,〔仇恨〕的法術在晚上才能發出最大效力!」
「也就是說,維德的能力,是風,而且不是普通的風。」別西卜想起了最近多變的風。它們經常會突變,但大體的方向卻總是偏向東方。
「而是,強大到足以牽引千里之外的烏雲的,真正的,暴風。」
「雖然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但是沒錯!」小紙片興奮地掙脫他手,繞了他兩圈,「我們就這麼把她都猜不出來的能力破解出來了!我好高興!」
還沒到最終決戰,就把大反派的必殺技猜出來了,多值得慶賀啊!
可就在這時,飛翔的小紙片被一隻手抓住了。
「你們聊得很開心呀。」林小姐騎着滿臉不情願的沙琪瑪,揪住了小紙片,在眼前反覆觀摩,「剛剛在聊什麼?」
「您不會喜歡聽的。」別西卜搖頭,扛起柴火,又伸手,想要要回小紙片。
「不,我在休息,結果你們吵吵嚷嚷打擾到我了,所以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別西卜扭頭四顧,長嘆一口氣。
「有些秘密不能說。」「藥。」
僅僅一個字,就把他的手嚇回去了。小彌撒揪着黑袍邊邊,想了一會兒,答道:「之前在聊多蘿西……」
「合起伙來幹什麼?」「是多蘿西小姐的事……你不會感興趣的那種。」
林小姐轉了轉眼珠,帶着小紙片走了。
「這個借用一下,等會兒還你。」「等一——」
「怎麼?我送你一套漂亮衣服,還不讓和我你的朋友聊兩句?」不等回答,她就帶着它走了。
別西卜停住了,望了一會兒,踮腳喊道:「晚上見。」
她擺擺手,不回頭。
他無助地低下頭,背起柴火走了。
到了無人的角落,她把小紙片攤在掌中,逼問道:「剛剛在聊什麼?」
「別西卜已經說過了……」
「哦,我差點忘了我可以用這個。」她拉開毛絨袍子,展現純白紫羅蘭,「來吧,現在可以實話實說了吧?」
這朵紫羅蘭的作用之一,便是讓看到它的生物撒不了謊。
小紙片哽咽了。它知道,這個情報很重要,甚至可能是別西卜僅剩的手段。它不想要妹妹死掉。
「唔額……」
「三秒鐘不說話,我就把你捏成紙團。」
一,二,三。在她動手的前一瞬間,小紙片高聲叫起。
「談戀愛!我們之前在聊,多蘿西想和馬斯談戀愛的事兒!」
多蘿西都快把它對摺了,但見它沒事,舔舔嘴角思索了一會兒,也就鬆手了。
好吧,跟她還是得玩文字遊戲。「之前」,可沒指定哪個時間段。
「主人……您這樣想,他開始關注這些事情了,不就說明……」
「他開始……關注情愛之事了?很有覺悟嘛!」林小姐綻開笑顏,甩起尾巴,正上興頭,便把它放了,「很不錯,你接着把他的思緒帶到這些曖昧的事上。時間長了,這種小男娘總會有欲望的。到時候……哼哼~」
她踢了踢沙琪瑪,揚長而去,徜徉在自己的美夢中。
喜歡魅魔男娘,大姐姐們都想感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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