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望着他,眼神並不閃躲。卻也沒有承認或否認。
趙忠實往後靠了一下,有氣無力的說道:「本就是個無妨的人。又何必……」
「就因為是無妨的人,才好下手。」高氏幫他添了一碗茶,然後淡淡的說着,就像在討論的是外面的一朵花、一棵樹,而並非一個人的性命。「不然,你以為那包拯盯的那麼緊,我們又如何做的了事?」
她看到趙忠實既沒有喝茶的意思,也沒有接她的話,而是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她就繼續說道:「我只是想打擊一下那個人。卻沒曾想,挺奏效的。」說完還輕輕的嘁笑了一聲。
然後,她就轉過頭也不看趙忠實,雙眼望着窗外,雙手交疊的放在腿上,筆直的後背稍稍有些彎曲,看起來略微有些頹然。
窗外的夕陽斜斜的照着,屋內的黑暗隨着日落愈發猖狂起來。
半明半昧的,兩個人久久沒有講話。過了好一會,趙忠實長長嘆了口氣,坐起身來,將手覆在高氏手上,輕輕的拍了拍。高氏回頭,昏暗的光線里只能看到面龐的輪廓。
「筠娘……跟着我,委屈你了……」趙忠實聲音不大,話音未落卻覺得手背上有水珠滴下,不由得他更握緊了那雙手。
可是,兩個人卻都保持着各自的姿勢沒有動,誰也沒有朝誰更靠近一點。昏暗中,只有高氏非常輕微的抽泣聲。
「你定是在心裏怨恨我的,怨我是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婦人。」高氏穩定了情緒,擦擦眼淚,幽幽的說道。
趙忠實沒有回答,黑暗裏,好像那個人是不存在的,除了仍舊覆在手上那隻冰冷的手。
「我知道,我都知道。」高氏並沒有奢望他回應自己什麼,於是就像自言自語般的繼續低聲說道:「我知道從你知道我做了這一切開始你就怨恨我,怨恨我不給你回頭的機會。」
趙忠實仍舊沒有回答,只是無聲的抽回了手,端了茶碗,慢慢靠在墊上,靜靜的喝着。
高氏低下頭,轉向窗口,看向屋外幾不可查的夕陽餘暉,聲音冰冷的說道:「你怨我心狠手辣,可是大皇子終究是你開的窗才得的風寒,不是嗎?我只是順水推舟的讓姨母給他加了點藥而已。誰也沒想到,他真就那麼死了。」
然後她將身子靠在小几上,幾乎背對着趙忠實接着說道:「然後啊——,就是二皇子、三皇子,呵呵,可笑可笑。」
說完笑着搖了搖頭,伸手端起冰冷的茶碗,「你以為沒有我,你就不會做這些了嗎?你以為你會放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嗎?難道,只有我是真的那麼冷血無情嗎?」接着她淺淺抿了一口冷茶:「終究還不是因為那個人是你,我才心甘情願的替你做了開頭而已。」
「你那時候才多大啊……五六歲吧……」趙忠實輕輕一嘆。
「對,六歲!」高氏斬釘截鐵般的回答。「六歲,我手上就染了血!你知道聽到大皇子歿了的時候,我有多害怕嗎?我幾乎是一路哭着去找你。可是你知道嗎?當我看到那個人正坐在那你面前對着你哭的時候,我又有多高興?」
高氏在黑暗裏仰起頭,似乎臉上也帶着笑,繼續說道:「我就知道,我可以幫你。特別是後來,你又重返榮光的時候,我就知道,那才是你應得的!所以,無論我做了什麼,只要你好好的,我都是願意的……」
說道最後,聲音裏帶着笑意,卻越來越小下去。
趙忠實幽幽的放下茶碗說道:「終究——是覆水難收……」
「那又怎樣?」高氏突然挺直了後背,抬起頭,「終究是我們今天站在這裏,終究是我們擁有一切,這樣就夠了!」
「你……從來沒有內疚過嗎?」趙忠實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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