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還有一雙眼睛望着眼前的景象久久不能回神。
這雙眼睛看起來與三娘有點相似,不算太明艷的杏眼,覆着長長的睫毛,冷峻安靜,神色堅定。
只是眼前這個女子除了這眼睛和臉型之外,其他五官和三娘都不算太像。她鼻子更加堅挺,不似三娘的圓潤柔和;嘴巴略大一些,嘴唇更飽滿,顯得整個臉看起來更明艷;笑起來的話,皓齒燦燦,眉梢飛揚,比三娘多了幾分生動和明麗。
只是此刻,她神色凝重,雙唇微抿,眼神里有濃烈的傷感與恨意。
她身邊的人也正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眼神里閃過一剎那淺淺的溫柔——因為此刻的她,更像他所認識的那個女子,清冷而略帶憂傷。
但是也只感慨了一瞬,他便回過頭,看向身邊女子看向的方向,眼神恢復了哀傷與沉重。
他們眼前,是一片濃厚的白茫茫平原。
白茫茫似乎都不足以表達現狀,應該說是一片被白色摧毀又覆蓋的人間煉獄。
白色的平原上大大小小的數十上百個白色凸起,厚厚的積雪覆蓋下,高高低低的聚在一起,就像一片連綿的柔軟的。
遠處偏高一點的地方有兩三個丘陵一樣的白色凸起,厚厚的覆着積雪,像巨大的白色蘑菇。可是在「蘑菇」的下面有一個黑黑的門洞,在白色的映襯下,門洞顯得格外的黑,像一隻黝黑的眼睛或者一個無底的深淵。破損的門帘在寒風中搖搖擺擺,好似招魂的手。
一陣陣的寒風裹挾着飛散的雪沫,在這個白色的世界上打着轉的掠過,就好像死神一次又一次的摩挲,一次又一次的收割。
是的,這是一個死亡的世界,那近處一個個白色的凸起,就是一座又一座白色的墳墓。
成片的牛羊牲畜被活活凍死,繼而被大雪深深掩埋,形成高高低低的起伏,最後連城一片,掩蓋了生命的痕跡;
遠處不算堅挺的房屋被厚厚的積雪壓垮,黝黑的門洞內,了無生氣。更多的白雪覆上去,將地平線抬起,甚至抹去了死亡的氣息。
這是第幾個了?李亮祚輕輕的閉上眼睛,他也不記得了。儘管從他出生這樣的景象就一再出現,可是每次面對這些的時候,這種白,還是讓他覺得白的刺目、白的可怕,白的像匕首一樣直戳心臟。
同樣被戳着心臟的還有他身邊的那個女子,那個滿心歡喜願意嫁給他姓梁的中原女子,被稱為梁妃。她博學多識,對中原文化非常了解,也很懂計謀,關鍵是,她還有一雙像那個女子的眼睛。
他當初一時興起封她為大妃,而今更是成為了他的精神助力。
只是,他也知道舅父們已經拉攏了這個略帶野心的女子,她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單純和明媚。
此刻,梁妃的震驚比她幾年前第一次看到時候已經好了很多。她記得她第一次跟隨李亮祚看到這些的時候,還驚奇的讚嘆着眼前的奇景,覺得就是長生天降下的冰雪草原。但是當她知道這只是一堆白雪的墳墓時,震驚的差點從馬上掉落。
一望無際和溫厚的白雪上,那種巨大的安寧與死亡形成強烈的對比——每一個白色凸起都是一個生命的掙扎,每一個晶瑩圓潤的雪堆都是痛苦的回聲,每一片潔白無瑕的雪花都閃爍着死神狡黠的目光。
這,就是冬天的代價,是每個寒冬之後他們大夏國族人的痛苦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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