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福安眼見那蕭遲月和石萬濤葬身海底,絲毫不為憐憫,心中只是想:多行不義必自斃,誰叫他不將丐幫信物碧玉棒交給自己,偏偏交給皇帝,想要立功領賞,甚為可惡,所以他死多福安並不傷心,因為王府中侍衛盡多,也不差他一個人。於令儀則心中多少起了傷感,因為自己畢竟依賴於這蕭遲月,他一去,自己倍感孤單,仿佛在世間沒有了可信任的人了,不由淒淒戚戚慘慘,怎一個傷心了得。
嘉慶皇帝見多福安和於令儀二人的表情,心想:人之生死一剎那!似乎天意不可逆轉,仿佛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豈是人為?袁承天則心中巨痛,眼見石兄弟死於大海而不能去救,是為悲哀,更可恨是嘉慶皇帝下令開火炮將袁門弟子所駕的舢板盡數炸毀,沉於海底,以至於袁門盡數覆亡,怎不讓他心中生恨,似乎便要把持不住,出手殺人,——可是不成,現在時機未到,這船艙之中還押着丐幫主秦於衛和四大長老執法長老陳元龍、傳功長老戴復古、護法長老彭長春、律法長老陸進元。丐幫自當年傳功長老蕭遲月大逆不道之事,便另選幫中有威望有德行處長老戴復古坐了傳功長老的位子——只是這名字聽上去怪怪的,仿佛儒生的名子,不似江湖中人的名字。——可是私下知底細的人都知道這位戴長老卻是身有武功,而不顯露,不喜爭名奪利,一直藏拙於身。他的武功內力絲毫不遜於那蕭遲月,只是平昔在丐幫中默默無聞,是以旁人不知他這號人物,世間有些人大智若愚,看似愚蠢,實則睿智天成;而有些表面聰慧,而盡行蠢事而不自知,反以為別人是呆子,他是聰明人,其實可笑!有時是非顛倒,世確一切好壞無從說起,也許今時好事,明日便是壞事,本來無所謂好壞,只是一念之間!
袁承天心中不平亦是無法,只有眼睜睜看着袁門眾弟兄葬身海底,而無能為力,只有心中嘆息和不平。
這日船經百越之地,海濱大海,其地有金甌山,在於其濱海之南,巍然聳立,甚為壯觀,每值晴天白日,碧宇無塵,則可見山麓青翠欲滴,甚是怡人。山上紅瓦碧磚,可見一古剎,是名為海雲古剎,有僧人在其間參悟佛經,其實多為明亡之後的前明遺老。他們性格孤傲,不願仕於清國,便落髮出家,以示清白,亦是表明一心向明月,孤芳自賞。想像當年南宋滅亡,忠臣陸秀夫抱負幼帝殉國崖山,亦不願投降於蒙古人,是何等氣節,亦如那文大人一般,寧願身死大都菜市口,亦不願投身於夷族,氣節充塞於天地之間,而久久不能湮滅於乾坤之間!
而今山僧亦有忠義之士,每值夜深難寐,於夜未闌之際仰天呼號,不能自己,亦是思念於前明,不忘剃髮易服之恥,百年之後猶有不忘,可見其有血性如此,誰說漢人兒郎皆懦弱,不到家國存亡之際,又怎知我族英雄悲出!有霍去病,有岳武穆,有文大人,有袁督師,有史君可法,歷歷不絕於世,他們皆是不世英雄,為民族大義,何妨捨身取義,只為忠義乾坤!
嘉慶皇帝遠見金甌山,見山上僧人誦經,心中一動,心想:他們多是不肯出仕本朝的漢人,朕是有不知!如要殺他們可說易於反掌,奈何那樣更會激起他們反抗本朝,亦多造殺業,何苦何苦?想那崖山之海中亦葬有南宋幼帝和忠義之人陸秀夫二人,漢人之中有這些血性的人,難怪這一百多年間,反清復明之士前赴後繼而不絕也!忽然他又想起袁兄弟,心中更嘆,:「袁兄弟,你莫怪我,我亦是無法!無意殺人,卻有人殺朕,朕亦是被迫無奈。」他知將來袁兄弟未使不會怪自己,可是現在也似乎管不了那麼多,且行且珍重!
船向北行,愈行氣候愈冷,已是冬日,南方猶可,北方則冷。嘉慶皇帝這日披了皮裘,只時心中五味雜陳,殊無歡顏。他滅了袁門和洪武門本該開心才是,可是不知為什麼心中總是憂鬱,大約是虧對袁兄弟,可說這之過全是他之過,如果沒有下口諭,羅軍門天大膽子也不敢妄自行事,可說自己難脫干係。袁兄弟將來知道不知該當如何?上官可情見到皇帝鬱鬱寡歡,亦知他心中所想之事,便輕言道:「永傑,你不要再鬱鬱寡歡,想那袁門只不過江湖一幫派,又且是忤逆朝廷之人,殺之無赦!你又何必擔心呢?噢,我知道你擔心你袁兄弟怪罪於你?可是是袁門子弟不知好歹,要殺皇上,這本就是罪大惡極之事!又況且他們非要自尋死路,可說他們求仁得仁,求義得義!永傑你不要自疚了!」
嘉慶皇帝道:「去年今歲兩世人,籲天英雄嘯不得。亦知此生有肝膽,去向崑崙兩英雄!」上官可情見皇帝有感而發,心想:他是個有理想和抱負的皇帝,本意良善,奈何天下人非要反清復明!其實她不明白民族大義和家國之痛!她有的只是兒女私情和風花雪夜,不知道亡國之痛!
大船一路北行,走運河抵達京城外碼頭。早有多鐸王爺和和碩親王舒爾哈齊在碼頭迎接皇上。因為多福安早已派親信去往京城報訊。兵丁押解丐幫人眾進了京城,送於天牢,以後再行勘問。袁承天此時悄悄下了船,進了京城,將袁幫主遺骸暫厝芋城西國清寺,以備後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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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幾日,已是元日,京城處處張燈結綵。嘉慶皇帝賜諸臣福字,以示慶賀。袁承天卻高興不起來,心想:江湖上從此少了兩個反清復明的幫派,於恢復家國實是重大損失。自己身為少主,在袁門危極之時,卻不能出手相助,實在難辭其咎,雖然自己是為了保全大局,伺機營救丐幫人眾,可是於理怎麼也說不過去!
這日正是元日,京城大街商鋪盡皆打烊,雖然清國是滿人統制,然則入鄉俗,便隨漢人習俗。只見街上行人歡喜非常,天橋那邊更有賣藝的人習演武藝,以討生活。袁承天見那大漢在冬日敞開衣服,表演以紅纓槍刺咽喉的危險動作。袁承天知道這是以絕高的內功為基礎,否則非刺穿咽喉立斃當場。他着實為那漢子捏了把汗。可是卻見那大漢從容不迫,便放下那懸着的心。待他表演下來也是汗漬漬而下,滿臉漲紅,可見也是危險之至!袁承天取了三兩銀子放在那大漢面前,不待人家稱謝,便轉身而去。不知為何這時他又想起了清心格格。
京城門店儘是喜慶的桃符(春聯)和左右鬱壘神荼(兩位門神),這日也是春光大好!
他正行之間,忽見對面行來一少女,踽踽獨行,不見歡喜。待走近這才發覺正是清心格格。兩人相見,分外驚喜。清心格格再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禮教大防,如孩子般撲到袁承天肩臂,哭泣道:「承天哥哥,你想得清心好苦!」袁承天實未料到大庭廣眾之下,清心格格如此行為。他只有低聲道:「清心快放開,人家都看咱們呢?」清心格格這才發覺自己一時忘情,這便放了手。他們來到一處,正見有人表演傀儡戲,圍了許多小孩子,歡喜非常。本來元日京城酷冷,孰料今日卻也反常,反而不見寒冷,陽光照得人發困。
清心格格非要袁承天和她起看傀儡戲,不料卻是一出《黛玉葬花》那一段,那一曲《葬花吟》讓人心生悲哀。袁承天見這清心格格淚流兩行,已是不能自己,可見用情已深,傷人傷己!
袁承天見這清心格格淚眼婆娑,也是傷心不已,心想:你這點兒女傷心可比那當年死亡殆盡天下百姓可相距太遠了!只是這話決然不可以說出口,那樣只會讓格格更加傷心,只因人家心繫於你,你卻毫不以為是,這不是毫無心肝麼?
正在這時一隊巡視的士兵走過,扭頭看了看,只見格格和一個少年說話,甚覺奇怪,但是他還要執行任務,只有放下好奇心繼續前行。他們兩個人自然識得格格,心想她額駙是海查布,怎麼會和一個少年在一起,真是奇哉怪也!
袁承天看日頭正南,已是正午,但覺走得累了,便找了一個小麵館,向老闆要了兩碗陽春麵。外面街上行人很少,比平昔少了許多。清心格格問起他這一年來的經歷。袁承天毫不隱瞞,將自己寧古塔之行的事說給清心格格聽。清心格格聽他講起這寧古塔之行,驚嘆連連,感嘆袁大哥有這樣毅力,換做旁人只怕難以為繼了。聽他說起寧古塔大雪遮天蓋地,便問袁大哥那雪難道比伊犁大雪還大。她的心中又想起那年她和袁大哥在雪犁之上為了逃避追殺的紅智上人和伊犁將軍大公子蘇和泰追殺,墮下萬丈懸崖,那次真是死裏逃生,但是卻是一生不可抺煞的記憶!和袁大哥在一起,生死與共,生死又何懼哉?怕只怕將來有一日他們二人各奔東西,以至老死不相往來!她害怕失去袁大哥,可是兩個人在一起又不可以,因為她已下嫁海查布。海查布是為額駙,清心格格便不可以拋頭露面和袁承天在一起,那樣於禮教不合,有失禮儀廉恥,為世所不容。——可是,清心格格根本不喜歡額駙海查布,她內心只有袁大哥,一生一世永不相離!她才不在乎漢人儒家那些什麼禮教大防和所謂的男女授受不親的繁文縟禮,她只在乎和袁大哥在一起!
當袁承天送清心格格到了將軍府時,清心格格脈脈含情,猶有不舍,可是袁承天還是狠下心來,轉頭而去,只是心中已是痛楚難當。原來世間情最傷人,是蝕骨斷腸的毒藥。人人迷其中而不能自救,這也是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
他一個失魂落魄回到住處——一個簡陋的小客棧,人家都大紅燈籠高高掛,將黑夜照成白晝;他這家小店卻只象徵性掛了一個小小燈籠,在黑夜中發出些許微光,仿佛與世無爭,只想默默無聞。袁承天從來也是如此,只想與世無爭,孤孤單單走下去,怎耐上天不允許,讓他只有披荊斬蒺,面對重重惡浪,唯有前行,沒有退路可言!誰教他是袁氏後人?誰教他是天煞孤星?誰教他忠義千秋,碧血丹心,血脈中流淌着當年袁督師的大義凜然,民族大義的豪邁氣慨?
又過幾日,到了上元節,京城甚是熱鬧,滿街是花燈,更有獅子舞會,民間藝人傾出,有糖藝匠人,更有百耍的師傅,還有舞刀練槍的江湖中人,精彩紛呈。嘉慶皇帝心血來潮,令宮中執事太監和宮女做了一個大彩燈,放在長安大街,要與民同樂,更有一班舞獅藝人表演二獅奪繡球。袁承天見嘉慶皇帝滿面含笑,在碩大的彩燈前注目那兩支舞獅的隊伍,露出了歡顏。正當二獅為奪繡球激烈時,不料從一黃獅獅頭的張大的口中射出一支飛刀,直向皇帝頭腦射去,中者必死。還好嘉慶皇帝身邊有大內四大高手護衛左右,左邊是鐵丹青和文浩然;右邊是趙長沙和阿林保四人,除卻前三人是漢人,獨有阿林保是滿人,但是武功家數不遜於各派掌門。只見阿林保護主心切,躍身而前,將飛刀叼於手中,說道:「雕蟲就技,尚敢傷人……」忽然住口,但覺手掌炙熱,低頭看時血紅一片,顯然這飛刀之上淬有巨毒,只怪自己一時大意。鐵丹青見機的快,一見不對,抽刀向阿林保手掌斬去。阿林保怒道:「你瘋了,要殺人麼?」嘉慶皇帝因距離過遠,不知二人何為。鐵丹青更不答話,手起刀落將阿林保那中毒手掌硬生生斬了下來。他輕聲道:「這是江湖上噬魂五毒散,稍有遲疑,毒入臟腑,性命休矣?你這都不懂?」阿林保強忍巨毒。文浩然忙不迭從懷中取出止血藥為他包紮。趙長沙此時已飛身向那黃獅衝去,手中刀舞的呼呼作響,誓要斬殺於對方,為阿林保復仇。只是他忘了一點,這黃獅之內的舞獅之人既敢行刺今上,自不是泛泛之輩,否則也不會孤身涉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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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見事起突然,待要出手已是晚矣!心想還是伺機行動吧!那黃獅忽地將獅頭拋宇地上,一男子躍出獅身,隨後其間出一女子。嘉慶皇帝仔細看時卻是那洪武門的朱世傑和蓮姑,不由笑道:「朱兄弟你們兩位真是命大福大,未在大海之中死去,也是幸事!既是如此,為何不隱姓埋名,過那與世無爭的生活,偏偏自尋死路,要行刺於朕躬,這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你們要死,須怪不得朕。」他言下之意這朱世傑一而再,再而三冒犯於他實在可殺不可留!
朱世傑冷笑道:「朱明子孫從來沒有貪生怕死之輩,但知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從來鐵骨錚錚,沒有貪生怕死的懦弱之人。顒琰你今日領死吧!」趙長沙手中腰刀揮來,大聲斥道:「大膽逆賊,膽敢直呼皇帝名諱,是為大不敬,十惡不赦,罪不容誅?」朱世傑手中一長多了一根棍棒,將趙長沙腰刀撩開,怒道:「你身是漢人,不思量民族大義,甘願投敵為奴,欺壓自己同胞,真是冥頑不靈的東西。」趙長沙最恨別人說他是奴才,氣沖腦門,將手中腰刀舞得如同雪花一般。朱世傑和蓮菇背靠背各自施展兵器對敵。蓮姑手中一雙繡花刀,舞得風雨不透,當仁不讓,水潑不進。這時鐵丹青和文浩然已將阿林保包紮妥當,各自加入戰團,一時間殺聲四起。另外那紅獅子見膽敢有人行刺皇帝,早已駭得拋下舞子舞具逃之夭夭,害怕禍臨己身,惹上無妄之災。
街上本有巡視官兵,以為治安,一經得知報訊說有人行刺今上,那還了得,匆匆趕來,護衛皇上萬全。一時之間長安街上的觀燈民眾一散而光,袁承天則在一家藥棧門檐上靜觀其變,心想:這朱世傑也是倔強,知道此事不可行而行之,你說難道不能緩一緩,非要生死以之不可?直是不可理喻,不知變通,便如那朱由檢一般配一己行事,不想後果!以至身死國滅,讓天下百姓陷入無盡的苦難之中!全因他一己之私,而幾至亡國滅種,這慘痛教訓後人卻不吸取,反而一味剛愎自用!
這時九門提督盧照林亦是率步兵統領統同趕至,將朱世傑和蓮姑團團包圍,幾乎水泄不通,幾乎二人插翅難逃!朱世傑猛可抬頭見自己和蓮姑身陷重圍,心下也是一驚,暗道不好,這該如何突圍而去,心下思量,手中棍棒絲毫不落下鋒,向敵人腰刀挑開。他低聲道:「看來今日凶多吉少,再無幸理。莫如她逃出重圍,以期重整洪武門,招集天下有志之士重整河山?」蓮姑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啞聲道:「不行,朱大哥,要死一起死,要生大家一起生,蓮姑決不會拋下朱大哥你獨活世上,那樣也焉無趣味了,和行屍走肉有何區別?」朱世傑聽了蓮姑一番話甚為感到,抬頭只見黑壓壓官兵聚攏來,個個刀出鞘,弓上鞘,只待上司一聲令下,便萬箭齊發,要人性命。
嘉慶皇帝見他猶自負隅頑抗,心想:果然朱明後裔個個有膽識,有血性,不愧是好男兒,頓生英雄相惜之念,抬手喝止官兵上前,亦令鐵丹青諸人罷手。他走上前去。鐵丹青怕皇帝有閃失便失聲道:「皇上小心。」嘉慶皇帝轉頭看了他眼道:「無妨。」只是心想:朕受命於天,那容易這樣便死了。他見朱世傑汗濕重衣,頭髮凌亂,頗有些狼狽,便道:「朱世傑如果你此時繳械投降,為時不晚!朕念你是朱氏一脈,饒爾不死!你看如何!」朱世傑忽然狂笑道:「是麼?」他又道:「你將朱氏子孫瞧得焉小了,今日有死而矣,豈會降於夷狄?」嘉慶皇帝聽他說自己為夷狄蠻人,那麼言下之意不配做這皇帝,心下生嗔,道:「豈難道你漢人皇帝便英明神明了?便如那朱由檢便不是用人失策,亡國亡天下?朕自承大位一來,誅殺奸人以充國庫,又征戰四方,讓八方來朝,上供於天朝上國,威儀四海,從古及今未有之盛世!偏偏你們不思悔改,不念朕躬體恤萬民,每有天災必發賑銀以救萬民,懲治惡吏決不手軟!這些功績難道你們難道看不見,非要什麼華夷之分,什么正朔與正統?真是豈有此理!朕的忍耐也是有限的,否則將天下忤逆反賊挫骨揚灰,永不得超世!今日你是要死是麼?好!朕就要你求仁得仁,求義得義!」他喝退大內四大高手和九門提督盧照林。他要與朱世傑出招過手,旁人不可插手。他此時也是豪氣斗生,只是想:今日且看是你朱氏子孫厲害,還是我愛新覺羅氏更勝一籌!
眾人見皇帝隻身涉險,心頭都捏了一把汗,但要出言勸阻已是不能,因為人人都知這位少年皇帝從來心高氣傲,不將旁人放在心中!所以偌大的廣場人人噤聲,只看皇帝行動。朱世傑也未料到這嘉慶皇帝親自下場,心想好得很!自己可以一雪前恥,讓他嘗嘗朱明子孫的手段。遠處的袁承天見嘉慶皇帝要與朱世傑交手,心中不知是喜是悲?他知道這位皇帝睿智天成,比之以前的大行皇帝可好的多了,親民愛民,雖有時也會誅殺於人,但那是別人忤逆於先,迫他不得不為之,實非本心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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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世傑眼見嘉慶皇帝下場,心想你自以為屈尊紆貴,自以為是,要別人說你英明,其實還不是邀買人心,要別人看在眼中,記在心中,感激於你,念你大仁大義!在我朱世傑看來不過假仁假義,又作的什麼真?我可不會被你所蒙惑,今日只怕難以善罷干休,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必有一人交代在此,否則決無幸理!他又默禱上蒼:列祖列宗護佑世傑今日一擊成功,光復大明可待!嘉慶皇帝見他神色變幻之間,盡顯殺意,心中冷笑:朕是紫薇星座,從來授命於天,怎麼會輕易與人!
袁承天心中則有種說不出的隱憂,他不願任何一方命喪當場;一位是視己如同兄弟的嘉慶皇帝,另一個則是朱明後裔,為復家國不憚生死!可說他們兩個人都是英雄好漢,只是信念不同,所以成仇!人世間多是如此?
朱世傑更不相讓,手中紅纓長槍啪地一拍地上,盪起塵土四揚,然後抖起一個斗大的槍花,口中叫道:「授首吧!」可說他說此話無理之極。九門提督盧照林本欲出手,奈何皇帝已下口喻,任誰都不可以插手,這只是他和朱世傑二人之間的事。他們自會了斷,不需旁人多此一舉!所以官兵雖眾,卻是誰也不敢亂來,只有嘗觀。
嘉慶皇帝見槍來,從旁邊官兵手中順手拿來長劍,長劍一震,一式「青龍嘯天」向着朱世傑的紅纓長槍削去。朱世傑躍步而前,槍尖下沉,搭在劍身下沉刺向嘉慶的前胸。這槍也奇,這長槍竟可以任意彎曲,實在出人意料!嘉慶皇帝只有長劍圈出劍花,身子後退。誰料朱世傑得理不饒人,步步緊迫,誓要皇帝性命。雖千萬人在側,然心中並不懼怕,因為這皇帝言而有信,他臣下侍衛自然不敢於忤逆其意,這樣自己便無所顧忌,便可以盡情放開手腳與之較量,為那些死去的弟兄討回公道!
袁承天見嘉慶皇帝步步後退,似乎力有不逮,對敵難以勝任,心中實無歡顏,——雖然他是愛新覺羅氏孑孫,是為仇敵;他此時危殆,袁承天該當高興才是,因為滿漢有別,不知為何他心中反而擔心嘉慶皇帝一不小心有了閃失,那可是得不償失的事!也許在他心中嘉慶皇帝光明磊落,事不藏私,不是卑鄙無恥小人,所以他比那些口中講仁義道德,私下暗中卻行那數典忘祖的人強多了,所以他心中卻不喜歡嘉慶皇帝落於下鋒!
這時鐵丹青,左手中暗暗扣中幾枚暗器,只要皇帝一有敗跡,他便要放出暗器——那怕遭變皇帝責罰,他亦要如此!因為護衛皇帝人身萬全本就是他們大內四大高手職責所在,皇帝安全他們責無旁貸!恭慈太后如果知道皇帝有危,他們都罪責難逃!所以他只有未雨綢繆,以防不測,這也是為大家好。九門提督盧照林則向身後步兵統領使個眼色,那意思不言而喻,自是要他們弓上弦,刀出鞘,隨時隨地出招殺人。
蓮姑在一旁,昨見眾人凶神惡煞,虎視眈眈,似乎一時便要將他們二人斬於刀下,方解心頭之恨!
忽然場中風向忽變,朱世傑手中長槍一招走空,重重拍在地上,只聽喀地一聲長槍斷為二截——這一槍他用盡平生之力,誓要一槍斃人性命。怎奈嘉慶皇帝身體輕靈,躍身而過。嘉慶皇帝見狀心中着實氣惱,心想:朕處處忍讓,只盼你知難而退,不要過為己甚,以為朕是好欺!他見朱世傑長槍斷為二截,正是天賜良機,將長劍交於左手,右手從腰間取下暗器——如人之面罩,似帽而有鐵網,內中有絞動的刀片,甚為厲害——其名血滴子——只要一經套上人的首級,內中機關刀片轉動,便將人之頭腦切成碎片,甚為陰毒。這也是令江湖人士聞名喪膽的暗器。今日今時嘉慶皇帝取出,意在取其性命!因為他惱恨朱世傑,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置自己於死地而後快,便不再容忍,要他知道自己的厲害!
袁承天見狀心中一凜,心道不好!看要朱世傑性命危殆。只見這血滴子在嘉慶手中滴溜溜亂轉,意在瞧準時機,一招斃命。朱世傑這些年行走江湖,亦有耳聞,也是心驚,但是只是剎那功夫便收回神思,心想:自己小心應付就是!
嘉慶手中一揚,血滴子滴溜溜向着朱世傑頭腦罩去。如果一下罩住,那麼朱世傑立刻性命不保。朱世傑忙伸手將半截木棍插向那血滴子。血滴子一招必中,只聽喀地一聲內里機關絞住木棒。機關發作,只見一陣響動落下木屑紛紛,如果是人的頭腦,那還不成為齏粉?在場眾人驚駭連連,雖知這血滴子厲害,只是從未見過,今日一睹,人人心驚不已!
朱世傑拋去木棍,身子着地滾開,甚是狼狽,只是心中不服。他身子滾到一名官兵身側,出手如電奪取對方手中的腰刀,又待躍身再戰!嘉慶皇帝見他不服,心想:真是倔強!不到黃河不死心,不撞南牆終不悔,好,朕今日便教你心服口服!不以武器為武,他從一名官兵手中拿過一把腰刀,和朱世傑手中一模一樣,說道:「朕不以武器為武,請朱兄弟出招,朕略盡地主之誼!」朱世傑冷哼一聲道:「誰要你假惺惺賣人情。我朱世傑可不領你這人情!」嘉慶皇帝淡然一笑道:「領情不領情由得你去,只是有個題目你卻要做?」朱世傑詫異道:「什麼題目?」嘉慶皇帝道:「朕與你約法三章如何?你敢與不敢?」朱世傑道:「死且不怕,還怕什麼約法三章?」嘉慶皇帝擊節道:「是個好漢子!如果我勝你敗,你要解散洪武門,不得再與朝廷為敵,這是其一;二是要你自廢武功,斷其經脈,以後不可習武;其三是你需去北邙山守護你們朱家的漢家陵闕,以盡子孫之孝!」朱世傑道:「如果你敗下陣來呢?又該當如何?」嘉慶皇帝道:「那麼,我便不做皇帝,將這天下拱手於人!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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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世傑道:「那不行,你還要向天下民眾謝罪,否則我可不答應!」嘉慶皇帝道:「你這行為太過苛刻,不近人情!你也不想想朕有天下,其實授命於天;你只不過草莽中人,無有和朕說話的理由!朕念你是朱明子孫,這才廣施仁義,否則我盡可以一聲口諭,你們二人只怕早已死無葬身之地!可是你卻一味蠻橫,以為朕是好欺,當真豈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朱世傑道:「我本來就不要你賣人情。我朱氏子孫從來忠義乾坤,又豈是仰人鼻息之輩?今日咱們二人生死以之!」
嘉慶皇帝手中腰刀刷地一招「有鳳來儀」向朱世傑亮了一個招式。朱世傑見狀也不相讓,身孑後退幾步,曲躬前腿,左手二指橫指蒼穹,右手刀刷地向嘉慶皇帝削去,竟不留情。嘉慶皇帝見這朱世傑對己欲殺之而後快,不覺輕輕嘆息:我與人為善,他人慾殺之而後快!世間多有不義之人,奈何奈何!想我那袁兄弟忠肝義膽,是個不世英雄!如果有他在,朕又何愁不滅這些忤逆亂黨!他那裏知道這時袁承天便在廁身其間,看着他二人動手較技!只是一時之間不知是出手助誰才是?
嘉慶皇帝雖多在宮中,於江湖掌故不甚了了,可是對這洪武門也略知一二,知這朱世傑是朱氏一脈,意欲反清復明,只是他這想法焉也天真!現在滿洲人入主中土已有百多年,根基已固,非一時一幫派可以動搖。這朱世枉想以一已之力,撼動乾抻,以一人對一國豈有不敗之理?可是朱世傑復國心切,幾近走火入魔,已是難以自拔,旁人的話他豈又聽得進去,只以為自己是紫薇星,可以坐擁天下,其實他太過高估自己能力,對於天下英雄掌控力有不逮,非其所能?朱世傑卻不這樣想,在他看來只要他朱氏後裔登高一呼,四下必是響應,可是事與願違,實在情形並不是這樣,響應者寥寥。這樣一來未免讓朱世傑大失所望,不由得心中恚怒,心想:豈難道天下人都少了血性,一個個甘願被奴役而不自醒?其實他忘了當年的明室未必比現在好多少,也許民心所向:嘉慶皇帝既位以來勵精圖志,一掃前代皇帝的舊習,革故鼎新,與民親善,一有天災便打開國庫賑災,可說是個英明的皇帝。那麼天下人為什麼要響應你朱氏子孫?人家未必不好,你未必就好?是以少有江湖門派參與其中,這樣一來不免讓朱世來倍感辛酸,看下復國渺茫,不是自己想像那樣的?豈難道是自己錯了,該他愛新覺羅氏擁有天下。想想心下又是不甘,心想:從來的皇帝都是草莽出身,多經憂患,多所磨難,最後成就一番大事業!自己為什麼不行?別人做的,我難道做不的?他心中已有成見,所以不辭辛酸,四下奔走,聯絡天下反清復明的英雄,可情的是他倨傲的性格讓人遠而敬之!只是他本人並不覺得,這樣一來別人便刻意疏遠他,不與他來往。蓮姑見這情形也不成,私下勸朱大哥先行放棄復國大計,何不從長計議,只是朱世傑為人執拗,聽不進別人的言語二,正是忠言逆耳利於行,苦口良藥利於病。只是他不聽別人進言,所以幾乎成了孤家寡人,——還好有蓮姑生死追隨,別人早離心離德了。朱世傑他心中自是明白蓮姑一心繫於自己。當蓮姑要求他復國計劃暫緩時,朱世傑便性情大變,由先前溫文爾雅變得暴躁起來,便要蓮菇以後不要說這話,否則他們便各走各路!蓮姑只有隱忍,因為她內心深處是喜歡朱大哥,認為天下英雄只他一人,這天下他一個人當得起,所以她心甘情願追隨,那怕生死以之!而今這情形,已是被圍垓下,四面楚歌,可說眾叛親離!以前的好兄弟都離他而去,因為受不了他的倨傲,更為甚者是他的猜忌之心,實在讓人無法忍受!尤如當年的崇禎朱由檢一般,剛愎自用,處處自以為是,結果亡國亡家亡天下,以至於不可收拾!這是前車之鑑,而後人又不吸取教訓,依舊復其前轍,以至後人悲乎前人!
朱世傑刀走偏鋒,覷准嘉慶稍有破綻,便中宮直進,要一刀搠其小腹,腸斷肚溜。嘉慶皇帝手中刀向下沉,兩刀相交,嗆啷有聲。朱世傑殺人心重,此時走火入魔,要殺這嘉慶皇帝,已然忘了驕兵必敗,心浮氣躁是為兵家大忌!他出刀難免似是而非,招式有隙。嘉慶皇帝以一貫之,不急不躁,手中刀拿穩如泰刀,刀出風雷,尋隙制敵。這一下兩者高判立下。袁承天見這朱世傑一味強攻,心想:皇帝是引蛇出洞,以刀餵招,要看你刀法如何精湛。你可倒好,悉數將刀法舞得毫無不保留,讓人以窺全豹!你身為江湖中人怎麼連這顯爾易見的道理都不明白,縱使今日不敗,以後怎麼統率群豪,又怎麼可以反清復明大業?
朱世鋒此時可管不了這許多,一味急攻,似乎眼晴都殺紅了。袁承天心中不安,是擔心嘉慶皇帝安危,抑或是擔憂朱世傑一時失利,為人所虜,那可是十惡不赦之罪,便是皇帝下令剮刑亦不為過!一時之間心頭栗六,說不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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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姑則十分擔心朱大哥一個失手為人所擒,但是要上前相助,都又不能,因為他們二人已定下生死之盟,任誰也不可以插手,是以她只有眼睜睜看二人呼喝聲起,在場中廝殺。其實非但她擔心,更有甚者如鐵丹青、文浩然、趙長沙和阿林保目不轉睛注視二人,心中直怕嘉慶皇帝一有閃失,任他們誰也擔當不起,非但有身家性命之憂,更會累及家人!便是恭慈太后也決然不會答應。他們人人都將心提到嗓子眼處,生怕一個不小心皇帝有閃失!
兩人斗到分際,朱世傑長刀直進,刺向嘉慶皇帝的前胸,已是避無可避,只有受此一刀;而他此時亦是長刀搠去,正中朱世傑小腹,血流直出。兩個人都不躲閃,其實不是不躲閃,因為已是不可躲避,二人只有受戮。眾人都驚愕連連。嘉慶皇帝卻不以為是,仰天哈哈大笑;朱世傑亦然。二人笑聲直破蒼穹,聲震數里。然後愴然各自拋下手中腰刀。嘉慶皇帝道:「從來英雄好漢不畏生死,你我一見如故,便如那袁兄弟一般!和英雄為敵是為一生幸事!」朱世傑伸手點住創口周穴道,血流便緩,又敷上創傷藥。嘉慶皇帝這邊四大高手之一的鐵丹青走上前來,點皇帝創口四周穴道,從懷中拿出創傷藥給他敷上,然後輕言道:「皇上是否讓屬下拿下這忤逆朝廷亂黨?」
嘉慶皇帝道:「不可以!朕一向一言九鼎,我們二人各有受傷,讓他走路!」這時九門提督盧照林道:「皇上,不可,請收回成命,放虎歸山必有後患!千萬不可以!」嘉慶皇帝看了看盧照林,冷笑道:「你是皇上還是我是皇上?」盧照林駭得撲通跪倒於地,向皇上叩拜道:「臣萬死不敢!」嘉慶皇帝道:「退一旁,朕自有主張,不勞你多言!」
他長身而起,目光炯炯,不失帝王風範,說道:「朱兄弟你我各傷參半,不分勝負,你去吧!」這時蓮姑懸着的一顆心才放下來,她真怕皇上震怒之下,下令這眾官兵放箭射殺,那麼縱使他二人三頭六臂也難逃出生天!還好嘉慶皇慶是個守信君子,讓他們走,這時心中長長出了口氣!袁承天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心想:皇帝心胸非旁人所能比擬?
眾官兵聽皇帝要放這忤逆亂黨走路,非但人人不憤怒,反而心悅誠服,感嘆這少年天子有為,非是旁人可堪比擬!
朱世傑和蓮姑相互扶持走出重圍。其實只要皇上一聲令下,萬箭齊發必將其成刺蝟,決無幸理。可是皇帝從來不會做有違本性的事,仿佛袁承天一般,言出必踐,所以二人心意相通,如情交莫逆的好弟兄。是以皇帝對袁門所行忤逆之事,往往是網開一面,不於追究,全是看在袁兄弟面上,否則豈能容他們行不法之事而束手無策?
今日之所以放朱世傑和蓮菇二人,全因一時心血來潮,性之所至,否則他二人決難幸理!大街上又恢復平靜!袁承天看着嘉慶皇帝被眾人擁簇而去,心頭悵然若失!忽然又想起丐幫眾人被他們看押在軍機處的大牢之中,不知他們是不是正受鞭笞和無盡的酷刑和無盡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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