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籲天錄 第九十章 大道之源.折首無罪

    次日,陽光杲杲地照耀大地。玉指峰的玉虛宮依舊威嚴,殿前碩大的廣場,站立黑壓壓的一眾清兵,更有身着青衣道袍的崑崙派門人弟子,他們一個個面色肅然,只是殊無歡顏,因為今次掌門師兄接任本派第三十四代掌門之位,亦是受朝廷策封之時,於崑崙派非是好事,因為歷來崑崙派掌門都潔身自好,不受朝廷敕封,不受有司衙門的節制,一向和光同塵,似乎不問俗務,可是而今這傅傳書卻要受封,歸於朝廷所轄,忘了歷代掌門教規,忘了自己本來面目,這着實讓門下眾弟子內心不滿,可是亦是無法,因為現在命運全操於別人之手,還有得說話的理由麼?正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焉有反抗的能力?

    廣場之上旌旗招展,迎着春日的陽光,穀雨之後萬物生發,崑崙山上杜鵑花開,萬姿百態,各不相同,尤以在雨後更為清奇可愛。山岩之間花花草草招蜂引蝶,一派春日陽光大好。

    傅傳書在受禮觀台,居高臨下,大有睥睨天下的氣慨,左右兩廂是左近武林人士前來觀禮的嘉賓。傅傳書左邊站立的是多福安,只見神態倨傲,目光閃動之間大有暴起傷人之意。蘇和泰則位於他下首,還有紅智上人及將軍府中一干武士。吉時已到,只見多福安大踏步而前,從懷中取出聖旨,大聲宣讀道:「奉天皇帝詔曰『朕自授命於天以來,廣有仁慈,博愛天下,萬民福祉,萬邦來朝,威儀四海,有吞吐天下之志也!雖群下亦有不治,而大體清明,雖間有忤逆亂黨禍亂,然終難成氣候!朕一向念天地仁慈,上天有好生之德,與民為善,總攬天下英雄為朕所有,不念舊惡,今命臣下敕封崑崙派為天下道派總領,不為世人迷惘,領導天下英豪,共襄國家昌隆。唯此而已,欽此!」傅傳書雖一向自命不凡,可是聽聞聖旨亦是心中一震,因為天子威嚴懾於天下,威加海內。他先接聖旨,後叩首謝恩。

    此時一名崑崙派年輕弟子推着木車,將趙相承推到受禮高台之上。傅傳書見狀忙上前恭迎師父,只是面目之間不見歡顏,心中亦不知作何想?傅傳書道:「弟子不材,受任第三十四掌門之位!師父於弟子有萬千情義,今日師父將掌門之位傳於傳書,實有愧不該當之意,——然而無人受此,亦是不能,弟子只有勉為其難接任掌門一職,以期光大本門聲威!今日又受朝廷敕封,可說這是崑崙派自創派以來未有之盛事,可說皇恩浩蕩,不啻再造恩同,小子定當為皇上盡綿薄之力,衛護山河無恙,國泰民安!」他最後幾句話幾乎與他受任掌門毫不相干,卻也說得情真意切,可說他心中有更大的野心!

    趙相承聽他一番話,直氣得要發作,怎奈穴道被制一時無言。他身後推車少年左手持車轅,右手悄無聲息抵他背心天宗穴、命門和封門穴,一股柔和氣息緩緩輸入他體內周身經脈穴道,將他被制已久的穴道沖開。趙相承心下驚駭,他怎麼也未想到這個看似平平無常的門中弟子竟有些神通。他此時經脈已通,頭腦可以轉動。他見這面目平常少年正注視場中變化。趙相承低聲道:「你怎麼會有此神通?」這少年這才收回目光,看着趙趙相承,在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趙相承目中驚異,無論如何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是事實盡在眼前,不由他不相信。

    傅傳書剛要將新任掌門衣冠穿戴,忽然趙相承卻開口說道:「且慢,誰說我要將掌門之位傳於你?」趙相承這一開口說話,場中餘人皆不驚奇,因為人人見他不言語,以為是默許了他受任第三十四代掌門,但是傅傳書心中卻明白,這只不過是自已制住了師父幾處穴道,是以不能言語,現在卻突然說話,能不心驚。他轉目之間見到師父身邊的那位少年,只見他面目也只平平,不見有什麼驚人之處,可是此時此刻,不見旁邊有人,也只有他一人,不是他所為又是誰人?趙相承又道:「我崑崙一脈從來和光同塵,不問俗務,從不與官府交接,只是潛心修道,所以皇帝的敕封只怕受之不恭,所以尚請四阿哥收回成命!」傅傳書聽師父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能不心驚,剛欲說話為其開脫。不料多福安冷笑連連,說道:「趙掌門你這話未免言過其實。想這天下乃是我愛新覺羅氏之天下,天下武林人士各個門派盡為朝廷效力,既使有反清復明者也已煙消雲散,土崩瓦解不復存在。所謂識時務者為乎俊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是看重你崑崙派忠義千秋,要你們效力朝廷,這是莫大的榮耀!——爾等不但不知恩圖報,反而搪塞推辭,可說對皇上大不敬之罪!罪在殺無赦!趙掌門此中利害關係你要明白,不要做無謂的事情,否則不但毀了你,也毀了崑崙派,你可要成為崑崙派罪人?」

    趙相承道:「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又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下從來為仁者天下,廣有胸懷,非是無道之天下。雖然貧道不才,亦知大義在人間,決然不會做出卑鄙無恥寡恩廉恥之事!今日聖命不受,掌門非是傳於傅傳書!貧道早已將這三十四代掌門之位傳於門人袁承天,所以今日受封之事名不正,言不順,故且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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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等多福安說話,傅傳書惱羞成怒,一個箭步衝來,大聲道:「不成,這掌門之位我坐定了。」趙相承戟指道:「你這不肖弟子,勾結外人圖謀反亂,使我崑崙一派蒙羞,真是不可理喻。」傅傳書則桀桀笑道:「那也不盡然,天下事也不過隨遇而安,何必義氣用事。師父此間已無你事,你且請回吧!」話語之中帶有命令的口吻,可見已是心中惱恨師父壞他好事,更恨旁邊這多事少年。所以步步緊迫,走向那少年。趙相承豈有看不出他要殺人的目地,喝道:「你要幹嘛?」傅傳書也不答話,一掌伸出向那少年頭腦拍下,竟用了十成功力,勢要一掌斃命,否則難以心安。

    趙相承見勢焉能不救,他雖行動不便,但當此生死關口,大喝一聲拍車轅竟而躍身而起,半空中輕靈靈地一個轉身,揮掌向傅傳書頭腦拍去。傅傳書見師父一心衛護這個門中少年弟子,心頭火起:我可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切一意衛護別人,分明未將我這兒子放在眼中,你對不仁,休怪我對你無義。他迴轉手掌與趙相承左掌相交,只聽蓬地一聲兩掌相交,趙相承因為內力初愈,經脈雖然正常,奈何終究不是傅傳書敵手。身子如飛而出,向着廣場上一隻石獅飛去,如果這下撞正非死既傷。餘下眾人都驚呼出聲,再要出手已是不及。眼見趙相承頭腦撞向石獅,有人不忍便閉目不視。趙相承雖武功在身,可是力有未逮,身體已不受控制,心中只一個念頭,死在傅傳書手中亦是孽緣所造成的,心中長嘆不可以再見白蓮花一面。想起白蓮花便又想起他們那次共御強敵,面對白碧塵二人意心有靈犀,配合默契,竟讓白碧塵不能得逞。那時兩個人可是郎才女貌,絕世無雙,也正是少年心性,互生愛意,終有情不自禁肌膚之親,有了骨肉。只是白蓮花不欲讓趙大哥知道,否則於他崑崙掌門之位和令名皆是不利——因為她是魔教妖女——不可以和名門正派的弟子結為伉儷,只有將這份深沉的愛意埋葬在心底最深處,後來放在崑崙山腳一戶姓傅人家,又暗中看視這人家將孩兒送到崑崙趙大哥門下習武,這才黯然神傷,鬱郁而去,只是心中忘不了趙大哥英氣迫人,玉樹臨風,岳峙淵嵉的模樣!原來在世間喜歡一個人也難,想要忘記怎麼也做不到,只有在夢中回想千百次,人生的痛莫過如此,相愛的人竟勞雁紛飛,天南地北,永不相見,這是刻骨銘心的痛,時間再長也無法消亡,只有在餘生之中默默回想當初的美好!

    趙相承閉目待死,已不做多想。忽然他前進的身子停住,忽有一雙手掌正托住他的後腰,不讓前行,這才免了撞石之虞。眾人見狀都禁不住喝了一聲彩。只見這齣手相救之人卻便正是他身旁的弟子。趙相承欲說還休。這少年弟子卻走向傅傳書。傅傳書見這少年弟子手法嫻熟,出掌迴轉如意,毫無拖泥帶水之態,心中生疑,心想崑崙派中的年輕一代的弟子中似乎還沒有什麼人能有此之能?自已武功已可以說在崑崙派中無出其右,可以與之一較高下的似乎只有師弟袁承天,——袁承天這三個字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心想莫非這少年……

    傅傳書想到此節,心中殺心又起,決不可讓他壞自己的千秋大業,所謂: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他欺身而近,出掌向他背心印去。這時這少年弟子剛將這趙相承放好,不意背後陰風印來,情知不好,轉身回掌已是不能,只有左掌忽地翻掌而出迎向傅傳書的殺招。只聽得蓬地一聲兩掌相交,兩個人都退和丈余。袁承天身子晃了晃,穩住心神,不讓心脈翻湧,否則內力一泄,便力有不逮,落於下風。傅傳書身子一晃,竟而站立不穩,拿樁不定,竟自跌倒在地,一時狼狽盡出,跌了個灰頭土臉,甚是不堪。多福安見這傅傳書出手既敗,心想:原來他武功不過如此,先前我還以為他身為崑崙派掌門大師兄武功自是不落人下,誰承想他出手既敗,心想原來如此不堪。其實他焉知與傅傳書交手的少年弟子武功亦是不凡,所以在他看來傅傳書似乎不堪一擊,徒有虛名!

    傅傳書緩緩起身,啞聲道:「你是袁師弟?」這少年崑崙派子也不否認,笑道:「大師兄,適才多有得罪!——只是你不該接受敕封,讓我崑崙派聲名盡毀,將來有何面目見歷代掌門仙顏?」傅傳書本來心中惱火,今日自己受封之日師父和袁師弟相繼作梗,要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出乘露醜,便要發作,現在師弟竟又出言詰責於己,他豈能受制於人,厲聲道:「袁師弟,我行為做事自有規範,卻要你指手畫腳,你眼中還有我這個掌門大師兄麼?」袁承天見聲色俱厲,知他決然不會就此罷手,今日只怕難以善罷干休。

    袁承天不卑不亢道:「師父無意將掌門之位傳於你,所以你這掌門之位名不正,言不順,既使勉強得來,也是難以服重,——所以你要明白歷代崑崙派掌門均是本派中傑出的,不世出的英才俊人物,非是那些心術不正的宵小之輩,所以今次師兄只怕難入你願,你悔改吧?」傅傳書聽他這番說話,冷笑連連:「袁師弟你以為你是武林盟主,可以任意發號施令?今日不比往日,你受死吧!」他用背後取軒轅神劍在手,一招「日月又現」向着袁承天削去,去勢如虹,帶着凌厲的殺氣向着袁承天而去,竟絲毫不念同門之誼。袁承天背後本有本派的掌門信物——魚龍劍——可是他又實在不願意拿出與這絕世兵刃——軒轅神劍一試比拼,因為心中委實害怕傷了本門信物,那樣可是莫大之罪,更於崑崙派聲名有損,所以便不取劍,但以一雙手掌對敵這軒轅神劍,幾招過後,竟而不落下風,讓場中眾人嘖嘖稱奇,要知道這軒轅神劍乃是當年軒轅黃帝所有,披荊斬蒺,所向披靡,無所匹敵,世所罕有;可是今日袁承天只以雙掌對敵這軒轅神劍,依舊不見敗跡,可不奇怪?——其實也不怪,因為世間絕世好劍便須配於有為之人,這傅傳書心術不正,怎堪擁有?——既使一時得用,也不久長,此劍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袁承天心意與這軒轅神劍相通,所以既便傅傳書手握此劍,亦不能隨心所遇,因為劍與人亦同,皆有正氣和邪氣之分。傅傳書亦無法駕馭此劍,所以出招每每差強人意,不能婉轉自如;而袁承天是為天上之天煞孤星,一生孤傲無着,亦是桀驁不馴,所以可以駕馭這軒轅神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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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傳書見師需只一味以雙掌與自己比拼,顯而易見瞧他不起,心中更惱,邊出劍便叫道:「袁師弟你為何不出劍?枉自托大,瞧我不起麼?」袁承天道:「非也!師兄你為何一味執迷不悟,難道不明白回頭是岸?非要見高下,分生死不可麼?」傅傳書情急,手中揮動軒轅神劍,雖然不能如意,但是還要強自為之,因為今時今地他怎麼也不可以敗下來,否則今日掌門之位只怕得而復失,也不是沒有可能!更況且此時更有千餘名昆倉派門人弟子與臨,更有朝廷親派的多鐸王爺的四阿哥多福安駕臨,本來事要成功,誰想偏偏墮崖的袁師弟偏偏死裏逃生,和師父二人與自己為難,想想氣煞人也!可是今時今地事情已發生,只有全力以赴,要力挽狂瀾,否則自己豈能甘心?

    這時趙相承見二人廝殺,心事不覺茫然,眼見自己調養的師門弟子相生相殺,能不心痛,可是自己已然無法干預,經脈雖已打通,但是行動諸多不便,更遑論排難解紛,也許以後只有隱於江湖,不問世事,與天地山川同老!

    袁承天雖然也恨大師兄不義之舉,奈何他是師父的兒子,所以處處留着情義,不欲殺招,否則武功上他未必便不如這傅傳書——雖然趙相承將本門無上的內功心法——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傳於傅傳書體內,但是終究不濟,因為袁承天天資過人,骨骼清奇,是個世上不可多得的習武奇材,所以傅傳書不如他,這也是與生俱來的天生異稟,決然勉強不來的。傅傳書見一時半刻不能見效,不覺心浮氣躁,劍招便不見章法,似是而非,本來是要一劍洞穿袁承天心胸,然而袁承天身形一轉一一躍,便自輕飄飄躲過,讓他不能得逞。這情形只看得多福安和蘇和泰,紅智上人着急,他們有時不明白,明明傅傳書一劍可以洞穿對方,卻為何劍走偏鋒,偏偏手下容情,不欲殺其對方,難道是他念在同門之誼的師兄弟的昔日情份上,可是似乎也不盡然,當此之時生死以之,怎麼可以心慈手軟?其實他們那裏明白,不是傅傳書手下容情,而是不能夠,這也只有傅傳書當局者知,旁人又豈知其中事情原由?

    袁承天見師兄傅傳書一味搶攻,全然不念昔日同門之誼,自己雖一味退讓,奈何人家不領情,心中不免氣惱,心想:大師兄你莫過為己甚,我的忍耐度也是有限的?傅傳書全然不理會師弟的一片苦心,他只我行我素,反正今日掌門之位志在必得,否則決不罷休。


    便是場中眾崑崙派弟子也看出來袁承天幾次有機會可以完全拿下他這位掌門大師兄,只是人家沒有出招,不欲讓他難堪下不了台,而這大師兄毫無風範可見,窮追爛打,仿佛今日非置對方於死地不可,人人心中不由嘆息:假若他真的做了崑崙派的第三十四代掌門,不知將來是福是禍?便在眾人都暗自嘆息傅傳書人品不佳時,場中又起變化。原來傅傳書見久久不見袁師弟敗跡,反而是愈挫愈勇的樣子,心中不免起急,恨恨道:難道我這個大師兄連他這個小師弟都拾掇不下,還有什麼面目做這崑崙派的三十四代掌門,便是勉強坐了,只怕餘人也心中也猶有不服,怎生一個法子,着實打敗袁師弟,讓他們心服口服,我這個大師兄的聲名可不是浪得虛名,以後行事才方便。他思想此處,忽然劍式一變,劍招奇倔,已不似崑崙派的名門風範,似邪非正,隱隱透着陰冷。袁承天見狀,心中奇怪,大師兄幾時學得這邪氣的劍招?便是場中眾崑崙派弟子也是一臉茫然,因為他們從來未見師父趙相承為他們演習過這一套邪意透着陰冷迫人的劍招。便是一旁觀戰的趙相承也是臉現驚駭,因為這雖不是崑崙正宗劍法,卻知這套劍法的來歷:這本是一套白蓮宗不傳之秘的劍法,名字叫做湘女神劍,雖然名字好聽,但是劍招卻是陰狠,與名字殊不相干。今日今時這傅傳書所施展的劍法便是這套劍法。袁承天自然從未見過,所以一時之間竟有些無以適從,有些手忙腳亂。傅傳書見狀便心中一喜,心道:今日要你好看。掌中軒轅神劍忽地從一個別人絕然想不到的方向刺向他的前心。袁承天於百忙之中揮掌盪開這凌厲無比的劍鋒。豈料傅傳書得寸進尺,不欲放過他,劍招跟着遞進,竟而劃傷袁承天手掌心,鮮血直流。

    傅傳書見一招得勢,便身子欺近,長劍一遞,便要結果這位袁師弟。可是也是奇怪,長劍沾上了袁承天手掌鮮血,劍身似乎又黯然失色,不似初出鞘時光芒四射,砭人肌膚,因為在它——這天下罕有的神兵利器,自然識得它的本來主人,所以一經沾染其血跡,便有感應,便不被傅傳書所掌握,出劍便不能得應手。劍式由先前快而凌厲變得遲緩,漸落下風。袁承天雖然掌心流血,然而卻不覺痛,因為此時他全神貫注於場中格鬥,於自身安危全然不放在心上,置之度外了。這軒轅神劍不受傅傳書掌控,亦是出乎袁承天意料之外。忽地軒轅神劍從傅傳書掌中脫落,不受控制,跌落於地,錚然聲中劍向袁承天滑去。袁承天見機的快,伸手抄劍在手,心中竊喜這軒轅神劍重回手中,不讓奸人得逞!傅傳書面上變色,一時茫然不知所措,怔在當場。袁承天劍在手上,想也末想,一劍遞出,向着大師兄咽喉而去。劍去中途,忽然驚覺,自己怎麼一時情急忘了他可是師父的兒子,師父於自活命之恩,自己怎麼可以殺他,如若不慎釀成千古恨事,可是劍去如虹,身體手掌己不能迴旋,眼見一股凌厲的勁風向着傅傳書咽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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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中觀禮眾人都不禁驚呼出聲,眼見便血濺當場,能不駭然?正當眾人人人驚駭之時,只見從觀禮台左側躍出一人,口中喝斥:「休傷他命!」人在凌空中接連幾式「踏見祥雲」接着雙手送出又是「白蓮盛開」,只見幾枚鐵蒺藜向着袁承天頭腦打去。這幾枚鐵蒺藜在陽光照耀下閃着藍汪汪的光,顯見是淬有巨毒,可說是見者封喉,決無幸理。這人要救傅傳書志在必得,試以使出平生之能,要挽生死於危難剎那之際。

    袁承天被這喝聲驚醒,眼見這毒蒺藜向着自己要害射來,中者必死無疑,便於百忙之中向旁一躍,躲過這幾枚毒蒺,不受侵害。他閃躲之際只見一白衣女子已凌空而至,非是別人卻便正是那白蓮宗宗主白蓮花。因為她並未下山,因為心繫於趙大哥,更有思念傅傳書之念,因為內心實在怕他一時情迷走入歧途,那便是追悔莫及之事了,將來可要遺恨千古,所以一直廁身於其間,以防不測。這次朝廷敕封崑崙派更是傅傳書接任掌門之時,她焉能不與會親臨。當她見傅傳書有危,自然而然出手相救。袁承天於眾人之面自然不能自承這白蓮花為師娘,但是要出劍與之格鬥,似乎與禮儀尊卑不附,所以不免遲疑一下。便是這當口,白蓮花左手已出,啪地一聲一掌結結實實,不偏不倚打在袁承天的臉上,立時起了一個大紅手掌印,火辣辣生痛——因為這掌白蓮花用了十足功力——因為她惱恨這袁承天出手要殺傅傳書,所以不加猶豫下了重手法。她本擬這袁承天見式會躲開,不料這袁承天竟而不躲,任由這重重一掌打在臉頰之上,起了個紅手掌印。

    白蓮花見他不閃,也是出乎意料,心想:他為什不躲閃。袁承天此時卻不怪她,因為他知道天下父母多是關心自己兒女——那怕他們行為不堪,對長輩不肖,亦是極力衛護,不欲旁人傷害,天下父母對子女的心皆是如此!所以他心中並不惱恨,只是心下有些茫然,心想:如果自己有娘親和爹爹衛護那該多好,可惜不能……

    眾人見白蓮花和袁承天二人於場中對視,似乎各有心事,殊是不解,因為他們又怎會想到此時二人的心境?傅傳書這時得暇,竟從懷中取出細如牛毛的銀針向袁承天的肩臂射去,袁承天怎麼也未料到大師兄會忽起偷襲,避之不及,只覺肩臂一麻,已然不聽使喚,不可動彈。傅傳書低低桀桀笑道:「袁師弟休怪我無情,誰教你強自出頭,幾次三番壞我好事!」白蓮花見傅傳書行此下三濫無恥手段傷人,心中有氣——雖然她有時也邪氣大升,對人不善,可是從來討厭別人用卑鄙無恥手段傷人害命,殊非光明正大,所以最為深惡痛絕!今日見傳書竟用此下三濫手段傷人性命,而且還是同門的師弟,怎不讓她心中恚怒,可是亦是無法,只有故且認之。場中餘人皆不知就裏,因為銀針細如毫髮,只是白光一閃,任誰也未看清怎麼回事,便見適才還意氣風發的袁承天垂下手臂,似不能動。傅傳書身子欺近,奪下袁承天手中劍,飛出一腳將他踢飛,仰天哈哈大笑,一幅志得意滿的樣子。趙相承在遠處見這傅猖狂的樣子,氣得無以復加,可是也是無法,因為自己功力不逮,既便上場也只會落個灰頭土臉,心中長嘆:自己一世英名,今日盡毀於這逆子手中,怎不讓人生憤。

    袁承天跌落在山石上,還好他雖然右手掌不能動,左手尚可圓轉如意,便在身子身子將跌落山石那刻,倏忽出手向下一撐,身子便又斜斜向外飛出,身子在半空中一個輕靈靈轉身,落下時便拿樁站定,免了受傷之虞。趙相承遠遠見他如此,心頭惴惴不安,方始放下心來,再看傅傳書已接過聖旨,讓一名弟子供在本派的大堂之中,以示皇上恩隆天恩。趙相承直氣得便要上前阻止。可是一雙柔滑如絲的雙手撫在他肩頭,柔聲道:「趙大哥,你難道要與傳書孩兒理論?他接任崑崙派三十四代掌門也無不可,——雖然他有時頑劣,行為乖張,於師長不肖,可是那又怎樣,誰教他是咱們的孩兒,你總然不能毀了他,否則他可要恨你一輩子!」趙相承本已氣極的神情便稍為緩和,看着白蓮花,只見她依然如廿年前的風姿模樣,一樣的我見猶憐,風姿動人,只是自己而今心中落的空索索,仿佛再也沒有當年的意氣風發,玉樹臨風的樣子。原來生命之中多是無奈,也許上天註定兩個相親相愛的人永遠都不可以在一起,仿佛造化從來能人,誰也無法控制,只有在世間苦苦等候那個心怡的人!縱使今生無望,也要苦苦等候,亦如那首詩中所言:我問道長此生苦,道長一指笑青天。請問此身誰不苦,此身便來世塵間。此去青天無多路,偏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見成恨淚成灰!

    趙相承見白蓮花目中有淚,心中含悲,心想:自己也莫要過為己甚了。這時傅傳書已令人將袁承天拿來,取下他身上的魚龍劍,因為沒有此劍這掌門之位便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了。袁承天此時已全身酥麻,身體空有玄門正宗無上內功心法,只是施展不出,空自懊惱,心想:自己總是仁慈,所以處處被動,被人挾制而不得自由!自己總是為他人着想,而不顧及自己,最後卻被人傷。他也想改一改自己這毛病,可是天性使然,終其一生也無法更改,所以受傷,處處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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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傳書看也不看袁承天,便令人押到崑崙派的石牢中,嚴加看守,不可懈怠,否則門規處罰,決不故息,可見此役之後他對這位袁師兄心中有了極深的成見,而且對他決不留情。袁承天被押石牢非但潮濕,而且黑暗不見光明,先前是有燈燭,便是關押了他之後傅傳人令人撤去燈燭,讓這位袁師弟在黑暗中受難受苦思過,因為他實在惱恨這位師弟幾次三番壞他好事,所以對他絕情絕義,不再憐惜。

    袁承天在黑暗中猶自痛苦,他身中那銀針看似纖細如髮,但其上卻淬有殺人無形的巨毒,幸好袁承天內力深厚,可以迫毒不再遊走頭腦中樞,否則此刻只怕已身死多時了。石窗之外是臨萬丈懸崖,可見微光,因為這個石窗實在是小,僅有小孩子拳頭大小,僅有這一點空間又被石牢外一株大松樹遮住,長年翠綠,葉子遮住了陽光,所以雖有卻無。外面山風呼嘯,陣陣寒意吹來,冷人肌膚。袁承天身上受傷尤可,尤以大師兄那絕決的眼神和這無情的行為,更為傷人心。他念同門之誼,可是大師兄心底里卻是完全殺意,毫無同門的情義。

    夜深,外面猶自傳來歡樂的聲音——那是多福安他們為賀這新任掌門的喜事而觥籌交錯,不亦樂乎?誰又會念起這個小師弟?他的生死似乎已無人關心。袁承天悲從中來,他倒不是害怕死亡,只是心念之中放不下那位清心格格——雖然她已然嫁入將軍府——可是兩個人的意卻相通,不為其它,只為世間真情,所以盡可天荒地老,海枯石爛,而至此生不忘!

    忽然石牢的石門被人用力打開,一個手持火把,冷冰冰看着袁承天,看他仿佛是個死人,而且嘴角帶着譏諷和嘲。先前袁承天一驚,以為是大師兄前來,再仔細看時卻是那蘇和泰。只見他猶自醉眼惺忪,可見喝了不少酒。他跨步而進,呵呵笑道:「袁承天當年你和清心格格在伊犁城外大雪山上逃出生天,那是你命不該絕!今日今時只怕沒人來救你,你領死吧!」他從腰間抽刀向袁承天頭腦劈頭蓋臉砍去,去勢勁急,用了十成力,便是要一刀斃命,決不手下容情,原來這蘇和泰對昔日的芥蒂依舊耿耿於懷,不能忘懷;今日趁此機會便要殺人,以泄心中之憤,如果當年不是袁承天從中作梗,只怕他蘇和泰早已抱得美人歸,可是偏偏是他壞了自己的好事,正好今日有此復仇的機會,他蘇和泰焉能放過。

    袁承天不言不語,閉目待死,心中只一個念頭從此而後再也不可以見到清心格格了,也許這樣也好,可以和地下的爹爹和娘親見面,終於可以擺脫人世間的種種不堪的愁苦,終於可以放下心中萬千所累,可以好好地去了,不再理會天下興亡,不再理會什麼龍爭虎又斗,不再理會生離死別,不再理會世間冷暖人心!只是過了好久,不見這蘇和泰長刀落下,只有粘溚溚的東西落在他手背上,說水又不是。他忽然聞到血腥的味道——是血——是人的血!接着撲通一聲,蘇和泰直挺挺倒下,沒了聲息,就此死去。袁承天見他死了,心中一動,只見石牢之中又多一人,身材曼妙,只聽她說道:「阿天,你沒事吧?」卻是趙碧兒的聲音。原來她見傅傳書令人將袁承天押往山左的石牢,便放不下,悄悄地尾隨。只到見到那蘇和泰醉薰薰地向這走來,情知這廝不懷好意,便在他身後跟隨。直待他打開石門——自然這鑰匙是傅傳書交給他的,否則他又豈能輕而易舉打開這石門。她見蘇和泰舉刀要殺刀,自然用隨身長劍洞穿他的咽喉,是以有血滴在袁承天手背。

    趙碧兒將那跌落的火把放在石床一側,這時只見袁承天面色轉黃,已無昔日玉樹臨風,卓約之態,這皆是拜銀針所賜,否則一個英俊飄逸少年何至於此?不由得悲從中來,負在袁承天的肩臂哭泣起來。袁承天不以為苦,反而輕笑道:「碧兒,你幹嘛哭泣,我還沒死?」趙碧兒又用小拳頭捶他的前胸道:「阿天,生死關頭你還說笑不當事?」

    袁承天收起笑意,不無戚戚道:「碧兒,你忘了南華真人說生死,可嘆世間無大參透這道理,想世上人之一生,不過區區百年,如果生時不能快意恩仇,心隨我願,那麼便是死也不甘!」趙碧兒卻失聲痛哭道:「我卻不要你死,因為我心中有念,不能忘懷於昔日之情份!我不要什麼真人,什麼仙人,只要在世愛我所愛也便是了。」袁承天道:「碧兒你又何必糾結於此?我不值得任何人去愛。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去了,世上誰人會記念於我,懷念於我?誠不可知?」

    趙碧兒道:「適才你不是口中還叫道清兒的名姓?原來你自始至終都忘不了清心格格?難道她真有這麼好?還是我不如她?阿天你說我們兩個人你會選誰?」袁承天不料趙碧兒給他出了這個大難題,不論他怎麼回答似乎都不對。趙碧兒見怔怔然,茫茫然的樣子,說道:「阿天,我知道你心底里終究放不下這位清心格格,誰教人家是皇室貴胄,身份高貴,又豈是碧兒這樣身份女子可以比擬的?」

    袁承天殊未料到碧兒說出這番話來。他看着趙碧兒戚然的模樣,用手握住她冰冷的手,不無傷心道:「我今生只愛兩個女子,一個是你,另一個是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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