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走入壁龕,一路下行,曲曲折折大約走出里許,在黑暗中隱約可見前面有石門阻路,不得前行。黑暗中隱約可以聽到自己呼息之聲,外面還有夜梟在鳴叫,教人心生寒意。
袁承天來到切近,在黑暗中上下摸索,忽地手觸到石門中央有凹處,可容人一手。他便不加思索,運氣丹田,右手將石門向上提起。這石門雖厚不過寸許,可是卻有千斤之重,他竟而將其提起三尺有餘。他見機的快,雙手舉頂往上延升,身子轉動,將身移到外面,又輕輕放下石門,不讓發出巨響,否則和碩親王能不發覺。可見他已非當年那個流浪街頭,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少年了,這些年的江湖經歷讓他沉穩果敢許多,做事不再任意為之,而是謹小慎微,處處不留痕跡。
袁承天出來但見繁星滿天,眼前卻是一座高山,但見山路陡峭,幾乎上下垂直一線天,還好有石階和鐵索而通山頂。袁承天一時心血來潮,雙手攀登而上,因為他有內力,愈行內力越加充沛,待到山巔,只見松木森森,有一洞穴,深不可見,洞穴前有廣場,中間有石桌石凳,仿佛洞穴中居住有人。他心下好奇,便走進洞穴。山洞曲折,轉了幾轉,便見前面是個大廳,廳的四處點有油燈,可見確實有人。袁承天遲疑間,忽聽腳步傳來,有人說話,而且越來越近。他看看四周躲無可躲,忽瞥見廳的一角竟放着兩石棺,也不加思索,用手石棺棺蓋,翻身入內。但覺身下軟,似乎有人——那麼一定是死人,是活人誰會躺在這裏?可是奇哉怪也,身下這人胸口尚有溫暖,似乎還未死透。袁承天用手探這人鼻息,似乎還有氣息,只是似有似無。這下他更為心驚,心想:我要救他活命。
有人說道:「白真人,你說咱們是先除掉崑崙門人弟子,還是將顒琰除去為好?」這時一個蒼老聲音道:「依貧道之見,還是除去今上為要,只要王爺你君臨天下,余者都不足論。」這蒼老說話之人自必便是什麼白真人了。另一人自然是一位王爺。
袁承天透過石棺縫隙,依稀可見石廳中一位面冷陰鷙中年王爺,因為從穿戴便可看出。他皮笑肉不笑,笑起來也不自然,這種人心底里總是藏着害人的計謀,看面相也不是善類。另一個道士約摸五十上下,束髮道冠,灰青道袍,背後斜斜背一柄青鋼長劍,面目不陰不冷,傲氣十足,仿佛別人都不入其法眼。袁承天聽他們說話似乎是要害人。因為他知道嘉慶皇帝名字叫做愛新覺羅.顒琰。那王爺似乎意在猶豫,不知是先除去崑崙派,還是後除皇上。這道人卻是城府極深,真知灼見,要這王爺先除今上得有天下,其它事那麼便是唾手可得,由此而見這道人是個厲害角色。
正在此時洞外又有腳步傳來。袁承天在棺中好奇,怎麼今晚偏有這許多人來此,他們又意欲何為。他透過縫隙可見走來一男三女四個年輕人,他不看則可,一看心中倒吸口涼氣,只見走進這四個年輕人非是別人,卻便是南海劍派洪武大師門下四大高徒:成為鳳、楚倩倩、李瑞秋和武媚兒。他們大師兄蕭振風在那海島上偷襲前丐幫幫主袁枚,誤打誤撞中毒而死,他成為鳳便為大師兄了。他們不是被岳陽洞庭湖君上大當頭李元武關押在君山,怎麼此刻來到京城,真是讓人不解。白真人看了一眼四人,然後對那位王爺說道:「貧道白一平也不留王爺了,他日再議。」這位王爺見這情形,知道他們有事要說,便執手告別。
原來這道長叫做白一平。袁承天聽在耳中,心中不安,因為他聽別人說起過。卻原來這白一平是終南劍派的掌門,雖為道家,卻不與其它道門相通,他從來我行我素,從不明哲保身,和光同塵,只是率性而為,不為世俗所羈,而且行事只是任意為之,無人可以左右,所以武林中人都敬而遠之,說他是個不知世俗,不可理喻之人。他也樂得清靜,在終南山調教門下弟子武功,少問俗務,不知今日為何屈尊紆貴效命那位自命不凡的王爺。
白一平看了一下成為鳳他們四人說道:「今次,我們來京城是協助多鐸王爺奪取九五之尊,干係重大,所以務必小心在意,不可露了行藏。」成為鳳道:「白掌門對我們有救命之恩,自是肝腦塗地,在所不惜。」白一平道:「我本不願助他奪取大位,只是盛情難卻,不得不為之。」成為鳳道:「白掌門不惜與李元武成仇,搗毀君山賊穴,我等雖為南海劍派門徒,卻當報此知遇之恩。」白一平聽了很是欣慰,笑道:「很好,現在我要習練『萬法歸宗』的功法,你看好洞府,莫讓閒雜人等進來干撓,否則一旦走火入魔便成廢人。」成為鳳道:「白掌門放心,有我們在任誰也不可以進來。」白一平便席地端坐蒲團之上,瞑目靜心修習萬法歸宗。這是道家無上境界,可以調和陰陽,全身經脈融會貫通,練到化境,氣隨身走,全身內功發於一處,可以擊石成粉,威力甚大;而且如果敵人點其穴道,可以使氣移之別處,不受牽制,到到心念合一,婉轉如意的境地,比之崑崙派「三花聚頂,五氣朝元」有過之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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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鳳看這白一平煉至頭頂白氣氳氤,知道己到緊要關心。他將三位師妹支退到山洞外看守,他則一人留守。洞中只剩下他和白一平,不過還有在石棺中的袁承天。成為鳳面露陰冷,走近白一平,伸掌向其頭頂狠狠拍下,勢要一招斃命。這下事出突兀,讓人不可想像。非但白一平事感意外,連石棺中的袁承天也大感意外,從適才他們說話中得知白一平去君山無意中救出成為鳳他們師姊四人,可說對他們有恩,應該感恩在心,不想轉眼之間他竟要殺人,殺救自己的恩人,真是讓人齒冷。這白一平身為終南劍派的掌門,決非泛泛之輩,耳聽頭頂有風拍下,閃目但見成為鳳手掌惡狠狠落下,看樣子勢要取自己性命。他見機的快,出招還擊已是不及,只有着地翻滾而出,樣子着實狼狽,有失一代掌門風範,可是生死攸關也顧及不了那麼多。
成為鳳一掌落空,步步近逼。白一平一閃而過,有了反擊的功夫。他並不急於出手,只是心中不明白這成為鳳為何起殺心,恩將仇報。成為鳳住手不前,冷笑道:「白掌門今日你只怕有死難活。」白一平道:「說來聽聽,以解貧道心中之惑。」成為鳳道:「你救我們這本是恩,可是這件事決不可以傳到江湖中去,否則也顯得我們太也無能,有失師尊洪武大師的令名,只要你死,世上又有誰知這件事,而且還可以得到道長的《萬法歸宗》內功秘笈,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他將這一番話說來面不紅,耳不赤,仿佛心安理得,天經地義的事。白一平冷笑道:「枉你為南海劍派洪武大師門下弟子,竟說出如此卑劣無恥的話,實在讓人難以相信。」成為鳳道:「禍乃福所倚,福乃禍所倚,道長這道理你都不懂。莫和我說什麼仁義道德,那都是虛無縹緲的,那可信?」
白一平見他大言炎炎,不為所動,只是冷冷看着他。成為鳳見他不為所動,又道:「白掌門,你助紂為虐,幫助多鐸親王忤逆反上,那可是誅連九族之禍!難道你便講仁義道德了?」石棺中的袁承天聽他所說的一番,心想不錯,言之有理,轉念一想:這兩個人都非善類。白一平這時已起身,說道:「成為鳳咱們今日不說以往之事,今日你我二人中必死一人,否則貧道可不白活了。」他話音一落,揚手一枚鐵蒺藜向成為鳳面門打去。成為鳳見機的快,甩頭而過。那鐵蒺藜打在石壁上發出一串火星,可見這白一平勢要一擊殺人。成為鳳刷地抽劍在手,劍訣一引刷刷向白一平刺去。白一平久經陣仗,臉無懼色,道聲:「好。」出右手施展出武林中的絕技「空手奪白刃」的上乘功夫。這「空手奪白刃」的上乘功夫最是難練,非但內功渾厚,見敵機先,出手要快,看準時機,拿捏要准,否則擒敵不成反傷自已。這白一平身為一派掌門,武功經驗自是老到,非旁人可比。是以他敢於施「空手奪白刃」的上乘功夫。只聽錚地聲,成為鳳手中長劍被白一平一招奪去。白一平長聲笑道:「去」。將手中長劍擲出,竟而插入山縫之中,來回搖晃不絕,錚然有聲。
成為鳳畢竟年少,沉不住氣,以至落敗。就在他一怔之間,白一平欺身而近,揮掌向成為鳳頭腦拍去,如果一掌擊中,非死難活。石棺中的袁承天心中大驚,待要出棺已是晚矣。眼見這成鳳不活了,不知為何白一平掌鋒一變,本來自上而下,改為以左向右拍中他腰肋,啪地一聲將他拍出二丈開外,撞在石壁上,震得山石簌簌而下,可見這下創傷可不輕。成為鳳受了重創,心內翻湧,張口便吐出鮮血,可見他受了極重的內傷,傷及肺腑。這時洞外躍進三人——不是別人正是楚倩倩、李瑞秋和武媚兒——她們三人本是看守洞外,聽到洞中有喊殺之聲便躍身而來,正撞見師兄成為鳳受傷吐血倒地,驚呼出聲,齊齊搶近。
白一平見狀,心想:多殺一人也是好的,否則可是後患。他心念及此,左手起,右手落;右手起,左手落,一連發出六枚鐵蒺藜。齊齊射向楚倩倩她們三人。三人見狀顧不得護衛成為鳳,閃身向旁閃避。只聽叮叮一連響聲,鐵蒺藜全打在石壁之上,劃出一串火星。白一平見機又射出幾枚鐵蒺藜,向成為鳳面門射去。成為鳳傷重在身,奮力向旁躲去,終究動作遲滯,一枚鐵蒺藜射中他哽嗓咽喉,殘叫一聲殞命而去。
旁邊三人見師兄命喪當場,大吼一聲,齊齊從背後抽出長劍向着白一平刺去。她們三人見師兄命傾片刻,怎不肝腸寸斷,心中只一個念頭:誓殺此人,否則何以面對師尊,辜負這些師門之誼,所以一出手便毫不留情。白一平哈哈笑道:「今日,貧道倒要見識見識洪武大師門徒的高招。」武媚兒性子最為火爆,眼中容不下旁人、李瑞秋有主見,心地良善,只是不善言詞、楚倩倩寡恩薄義,刻薄為人。李瑞秋見這白一平雖然受傷,但武功着實不凡,所以她倡議施展本派鴛鴦子午陣禦敵,這樣或有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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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在石棺透過縫隙只見這三個少女一經施展鴛鴦子午劍陣,劍氣縱橫,冷氣迫面,而白一平臉無懼色,神態自若,全沒把這三個女孩子放在眼子。只見他遊走當場,以一雙肉掌抵禦三個少女的劍陣,似乎遊刃有餘,似乎他還佔有上鋒。三個少女似乎岌岌可危。石棺中的袁承天心下着急,心想可不能讓這三個女孩子命喪他手。
這時場中又起波瀾,武媚兒性情火爆,心中只想殺人,為師兄報仇,是以便心浮氣躁,出招迅捷,頭腦渾亂,竟而忘了原先劍陣排練要訣,出劍似是而非,不得要領。這樣一來更是讓白一平有機可乘,看準時機一招奪劍在手,格地一聲折為兩截,拋在地下,右掌倏出拍中武媚兒肩臂。武媚兒本傷心師兄死去,心神不定,躲之不及,一掌拍中。武媚兒畢竟武功修為有限,中了此掌啊呀一聲,倒地不起。
李瑞秋和楚倩倩見同門受傷,焉有不救之理。刷刷雙劍向白一平前心後背刺去,兩人勢成前後夾擊之勢,讓白一平躲無可躲,只有受戮的份;只可惜她們未免天真些,白一平身為一派掌門,豈是如此容易就範。他揮掌盪開李瑞秋刺向他前心的長劍,左足後踢向楚倩倩逼退一邊,然後長嘯一聲,拍拍手掌,向後躍開,笑道:「今日且住,貧道還有事務在身,就此別過。」他話音一落,人已在三丈開外,輕功身法甚是駭人。李瑞秋和楚倩倩面面相覷,自忖:如果再自行斗下去未必討得便宜。石棺中的袁承天見白一平自行離去,才放下心來,心想:還好,還好,否則以己之能,未必能勝得了白一平。
石洞之中李瑞秋、楚倩倩和武媚兒見那白一平去遠了,心中方始放下心來,回看師兄成為鳳已是奄奄一息,回天乏術,再難活轉來,不由心中悲苦萬分。三個女孩竟伏屍大哭,淚如雨下,想起同門之誼,一起習武一起功課,而今人鬼殊途,怎不肝腸寸斷,痛得難以自己。石棺之中的袁承天也看得傷心不已,直替三個女孩擔心,怕她們以後再遇兇險。好一會,她們才收住淚水。三人之中還是李瑞秋有主見,不比其它兩位兩位同門各自為政。她咳嗽一聲,止住傷悲,然而說道:「咱們節哀順便吧。師兄已去,傷心也是徒勞,當務之急是料理師兄身後之事。」武媚兒道:「咱們尋那白一平為師兄報仇。」楚倩倩附和道:「不錯,為師兄報仇。」
李瑞秋道:「不成,咱們報仇不急在一時,事情緩一緩,未嘗不是件好事,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又何必急在一時。」楚倩倩道:「那麼現在咱們該怎麼做呢?」李瑞秋道:「現在事可以從輕,亦可以從權。」武媚兒暴躁氣道:「你還文謅謅說話,便說怎麼處理就是啦。」李瑞秋神情肅然道:「當務之急是火化了師兄,離開京師迴轉南海劍派,讓師父他老人家定奪。」武媚兒和楚倩倩聽了覺得言之有理,也只有如此。三人在洞外架起乾柴,將成為鳳火化成灰裝入一個小瓷去中,離開此地。
袁承天早已從石棺中出來,在石壁後見三個女孩子走遠,地上空餘一堆尚有火星的灰燼,不禁感慨萬千,人生世間忽然而已,見到此情此景,不覺萬念俱灰,說什麼立名千秋,功高蓋世,到頭來還不是黃土一抷掩埋了,又有什麼龍爭虎又斗,一晌空虛。
此時已是中夜時分,天空中孤零零一輪月,孤懸掛在天空中,仿佛是個孤獨者,冷默地看着人間萬物。袁承天在一塊青石上坐下,仰頭看星空,只見星空暗然,不見光輝,仿佛死寂。他一會想起了身在牢門師父、師兄和師姊,一會又想起了別過不久的清心格格,總是割捨不下她那模樣。不知為何他心中總是喜歡清心格格多些,至於為什麼,他也說不清,這大概便是情之所鍾,端在我輩!
袁承天正神思游離,忽聽山洞傳來呻吟聲。這時他才省悟,一時忘情只顧關心李瑞秋她們師妹幾人,忘卻了石棺中還有那個尚有呼息的人,只是當的在石棺中黑暗不見光明,並不知是男是女,現在無事還是救人為人生處事第一要義。
他折回頭回洞,手持火折,推開石棺,探手將那人拿出放在地上,這才仔細打量,只見是個十七、八歲少年和自己相仿,只是更為瘦小,面目無光,驚駭莫名地看着眼前的這個救命恩人,顯出無所是從的樣子。袁承天見狀才長長出口氣,心道:還好,還好,不是女子,否則可罪過大了,想想兩個人同處石棺,肌膚相侵,在這講究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握一下女孩子的手都是罪過。好一會,袁承天用功助他真氣充盈,氣走奇經八脈。這少年氣色便見好轉,比之方才可強之千倍。
袁承天問他為何會在石棺中。這少年才說明事情經過。原來這少年是附近鄉民,三月前在田間勞作,但覺眼前一花,有人點了自己腰肋便暈了過來。待醒轉來已是夜深,身處在這山洞中,便見一道人正練功。他稍一動作,便被道人知覺。這道人自然便是白一平。他拿這少年只為練萬法歸宗,把他將靶子,才可以知曉這萬法歸宗威力如何。後來他不知為何又將他匆忙放於一具石棺中。再後來便是袁承天躲進石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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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聽他說完,長嘆一聲,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他安慰了少年幾句話,便讓他自行下山。山上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不知為何他今夜困意全消,心事忡忡的樣子,一會想起趙碧兒,一會又想起了清心格格,楚楚可憐,我見猶憐的樣子,一時悲憤,只想仰天長嘯,以舒胸中無限惆悵。
他都不知道自已如何回到客棧。只見大街冷悄悄,時不時有官兵走來,原來京城實行宵禁,要拿忤逆反上的朝廷亂黨。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實在困意上來,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第二日,袁承天走出客棧,只見大街上店鋪張燈結綵,懸掛紅燈籠,甚是喜慶,一時驚詫莫名。拉住一位走路的大叔問是什麼事。這位大叔告訴他,三日後和碩親王便要出嫁清心格格,婚配大將軍多隆阿的兒子海查布——這是一早便傳遍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袁承天聽了胸中似乎被大鐵椎狠狠撞了一下,心中直痛得說不出話來。這位大叔說完話,見這年輕人怔怔然說不話,看情形悲苦難已,心中好奇親王家嫁女兒干你什麼事,何苦如此悲傷。但又不敢問,因為他見袁承天背後有劍,劍鞘斑斕,似乎很古老,是個練家子,所以說完便遠遠走開,以免多惹事端。
袁承天心無所系,漫無目地在大街上閒走。忽然人群中見到白一平正急匆匆向一座王府走去。袁承天心中一動,匆匆尾隨而上,來到切近,只見是容親王府。他心中有個不祥預感這白一平一定有什麼緊急事情拜謁這位容親王多擇。——他們不是昨晚才分開,今天又有什麼緊要事務相議。一定是見不得人的勾當。袁承天便想如何打探。可是白天無從進入王府,晚間還可有樹木作掩護,現在卻無法可施,只有打消這念頭。
他在客親王府對過茶樓一上午,也不見這白一平從王府出來,心中便焦躁。忽然有兩個侍衛從王府走出,徑來茶樓。袁承天心想或許可以從這兩個人口中探得消息,便又沉住氣,靜觀其變。只見王府這兩個侍衛徑來茶樓。茶老闆忙熱情招呼,看來是茶樓常客。袁承天側耳傾聽,只聽一個侍衛說道:「這姓白的道士焉也煩人,鼓動咱家王府意謀不軌,你說萬一事敗,那還不是殺身之禍麼?」另一個侍衛道:「兄弟,你操這心幹麼?咱們只做好份內之事也就是了,何必多管閒事招人厭,——再者咱們人微言輕,誰會在意咱們?軍國大事已不是你們所能左右,且過且過吧。」先前說話的侍衛心有不甘,道:「可是,我心中覺得不吐不快,我想向王爺提議,不去理會姓白的道長,安安穩穩做他的王爺不好麼?非要行那忤逆之事,一旦禍臨及身誰也難以逃脫。」另一個侍衛搖搖頭,勸他莫要再胡言亂語,否則王爺知道了咱們誰也難以活命。兩個都不言語,埋頭吃了點心,飲了茶便下樓去了。
袁承天聽他們言語神情之間對白一平頗有微詞,只是他們家王爺是鐵了心要謀逆,誰也無法。袁承天想:自己要不要去管?不管也無所謂,因為皇宮大內同室操戈的事自古皆然。唐代的玄武門之變李世民不一樣殺害了自己的手足兄弟,為了九五之尊皇宮大內上演多少駭人聽聞的大慘事。——又何況這嘉慶皇帝與自己非親非故,自己幹嘛多管閒事;又況且是他下旨命伊犁將軍蘇寧傑率清兵圍攻崑崙派,將他們崑崙一派弟子門人悉數虜來京城,關押在大光明觀中,現下生死難料,可以說是自己的敵人,自己為什麼要幫他?難道就因為他是清心格格的皇帝哥哥?心中一想到清心格格便為之痛楚,說不上來的傷感!想想清心三日後便下嫁多隆和將軍的兒子海查布——那個依仗父蔭驕橫的王孫公子,心中就莫名痛楚。可是誰又能改變,也許這一切皆是定數,似乎誰也不可以改變。
天色轉陰,風雲忽變,天下起了小雨,街上行人更少。袁承天走在京城的長街,不見有官兵巡邏,心中納罕,心想:宵禁今晚難道取消了。他心無所系走在長街,只見一黑衣人從長空掠過,身子着地向着一個形單孤影的女子掠去。袁承天便覺事有蹊蹺,便尾隨其後。只見那女子行至大光明觀左近。忽然黑衣人出手如電,啪啪點中她身上大穴,以至於她一時間不得動彈。黑衣人左手拿她肩臂,掠身而去,不刻消失在雨夜中。袁承天展開輕功不疾不徐跟隨而至。看身法這不就是終南劍派的白一平麼?他怎麼又虜他人,難不成又是為了練什麼「萬法歸宗」。既然被自己撞見,可不能讓他奸謀得逞,否則豈不大義不彰,世間難有公道。他心想至此,便要一探究竟。只見他不疾不徐又回到了那座山上。
白一平進了山洞,長噓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都是南海劍派那幫沒有長進門人壞了我的好事,否則貧道萬法歸宗便練至第七重,再過二晚,拿了一人便可練至第九重,大功告成,天下便是貧道的了。多鐸王爺也只不過是我手上的一枚棋子而已,事成之後一殺了之,哈哈,到那時這天下唾手可得。」他想到此處,志得意滿,說不出的開心,仿佛自己身着龍袍,睥睨一切,君臨天下。暗處的袁承天見他野心非小,不是良善之輩,此時便不再猶豫,下了決心幫助嘉慶皇帝,心想決不可以讓他和多鐸二人奸謀得逞,否則天下黎民可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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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一平將那女子丟在地上,並不去瞧她一眼,反而走向另一具石棺,只見棺蓋有尺寸空隙,心下便生疑,推開來一看,不見有人,自語道:「難不成他醒轉來,自己推開石棺自行逃走了。」他復又合上棺蓋,走向另一具石棺,推開來,從裏面拿出一具屍體——不是屍體,是被點了穴道的人。袁承天借那閃爍不定的油燈,不看則矣,一看大吃驚,這不是和碩親王府的岳停風麼?只是奇怪他怎麼會被這白一平所虜。他哪裏知道岳停風自崑崙山受挫以來,便在那谷底養傷,不多時日傷口癒合,便攀爬藤條上得平地,一路前行,那日行至終南山附近,見到一名身着道袍的小道士手提乾糧。他實在飢得難受,這一_路乞討,受人白眼,他也不敢發作,因為市甸人多,一言不和人家齊上還不把他打得稀爛,是以他只有隱忍不發,一直忍曲受辱,今日又見這小道士,依稀模樣和袁承天相似,尤似見了袁承天,一時怒火中燒,氣不打一處來,揮掌將這小道掀翻當地,強奪燒餅和豆皮,便吃了起來,渾不理會受傷呻吟的小道士。小道士雖受傷但不至於性命之危,只見他伸手從懷中拿出本門救命信物——煙花火箭,只見他用火折點燃,煙花升空,散作五道紅光。岳停風埋頭吃餅,渾不在意。
他剛吃完一個餅,要吃第二個,忽聽有人口宣「福生無量天尊,居士你為何行兇傷人?」岳停風瞥了他一眼,說道:「我自行我事,干你什麼事?」這人卻便正是終南劍派的掌門人白一平。他見這人口氣好大,臉上又顯倨傲之色,便心中有氣,心道:這人傷人理虧,還自強詞奪理,甚是可惡!今兒可要拾掇拾掇他,教他以後怎樣做人。岳停風見這道人要動粗,便放下手中物事,拍拍手站起身來,作勢要和白一平一場好鬥。白一平不怒反笑,言道:「好,好的很,有骨氣,小子貧道看你也是個不凡人物,權且讓你三招,三招過後可難說了。」
這岳停風一向自高自大,眼底無人,再加之這一路上飽受屈辱,早已怒火中燒。他只所以隱忍不發,因為覺得那時候對自己不利,不能一己行事,否則小不忍則亂大謀,以後自己還要大展宏圖,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也不可以丟了先祖岳武穆的臉,在心中先祖岳武穆那可是一位不世出的英雄,後來無人堪比,只可惜他忘卻了岳王爺為人忠義千秋,一心為國,誓驅除韃虜於中華,而不是與敵人同流合污,而他——岳停風卻反其道而行之,是幫清廷,與反清復明的人士為敵,這便有本質上區別,一個是為國家民族而戰;一個卻是為了個人的功名利祿,一在天上,一在天下,不可同日而語。現在他也不知為什麼,一時性起便要與這白一平比劃比劃。他終究利令智昏,也不問人家是什麼,便要較量。白一平只是冷笑,因為他看出這岳停風志大才疏,不堪大用,否則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岳停風見對方?視自己,渾沒把自己當回事,更是氣上心頭。不再禮讓,展開岳家拳法。這岳家拳法為當年岳飛臨敵而創,殺敵機先,最為實用,其拳法講究:虛實結合,一擊必殺,步法獨特,手法兇殘,以氣催力,內外兼修的特點,所以臨陣殺敵往往見效。這套拳法乃岳家傳男不傳女,傳一不傳眾,是以不為廣泛流傳,世人從來少見。現下這岳停風施展開來頭二式已將白一平迫得後退連連。當第三拳來時,白一平只有冒險一試,雙手外格,內手下探反轉變爪,格地一聲竟搭住岳停風雙手腕寸關節,然後用力一拉,竟而將岳停風拉脫臼。岳停風痛得滿臉是汗,只不出聲,也算是一個好漢子。
白一平道:「你是岳王爺後人?」岳停風點頭。白一平一鬆手。岳停風站立不穩,跌倒在地,鬧得灰頭土臉,甚是狼狽。白一平喃喃道:「你的先祖殺敵為國,為了民族大義生死無懼,不想竟有你這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後人,也是枉然。」他神情說不出的婉惜和無奈。岳停風沮喪地低頭,似乎後悔。白一平心念他是忠義後人,便上前安慰於他。孰料還未說話,只見岳停風右手一動,似乎從懷中取了什麼物事在手,然後向前一送。白一平但覺小腹一痛,低頭看時竟是一柄亮如白水的匕首直刺入自己小腹,饒是他內功深厚,肌腹一遇傷害便既內凹,否則一刀斃命,便是如此也是鮮血漓。岳停風仰頭哈哈大笑道:「今日你便死去吧。」白一平右掌重重拍出,將他擊飛三丈開外,重重跌在塵埃,氣息逆轉,暈死過去。自此而後白一平一路挾他來京城,只是慢慢折磨,一時卻死不了。因為白一平恨這岳停風心腸歹毒,是個奸詐小人,決不可以輕饒於他,要慢慢折磨於他,這樣讓他明白做人的道理。這也是以往的種種經過。
白一平將岳停風丟在地上,解開他穴道:「岳停風,你現在後悔了麼?」岳停風雖受折磨,可是依舊倔強不屈,白了白一平一眼,說道:「有種的,你殺了小爺!」白一平見他還不認輸,還一味倔強,笑道:「殺你,沒的污了貧道的手。可惜可嘆可憐!」岳停風見他說話陰陽怪氣,怒不可遏道:「可惜可嘆可憐什麼?」白一平不無感慨道:「可惜岳王爺他英雄一世,竟有此後人;可嘆這些年反清復明總不見成功;可憐你一身武功,卻不是為了自己同胞,卻走外門邪道,是為可恥!」袁承天在遠處聽他說這一番話,想想也不無道理。心想:天下苦秦久矣,奈何天不佑我中華,讓滿州人坐擁天下二百餘年,不知何時光復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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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一平不再理會岳停風,又將他放入石棺中,蓋上棺蓋。只聽裏面陣折騰,又過一會復於平靜,大約岳停風沒了氣力,否則為何不響。這石棺下面定有出氣孔,否則在石棺中悶也要悶死他。白一平回頭看自己擄來這女子。白一平將翻轉來,見她容貌俏麗,對她下手練功於心不忍,可是為了神功又不得不為之。他嘆了口氣說道:「貧道也是無法,為了練神功只有委屈姑娘你了。」
這時節那女子悠悠醒轉,看到白一平,驚詫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你是什麼人?」白一平道:「這些都不是你所需要知道的。」他害怕那女子再多說話,伸手點了她穴道,讓她不能說話。白一平坐在蒲團,靜氣運動,伸右手搭在那女子肩臂,只見他神情端正,面色凝莊,已是練功正當時,受不得外界干擾,否則氣息逆轉,走火入魔,重則殘廢,筋脈俱毀,成為廢人;輕則終生殘疾,不得習武。袁承天見那女子神情越發委頓,似乎精神不支,倘若他不出手,那麼她必死在白一平的手爪之下。
袁承天思之再三,只有冒險一試,生死只在一念。他輕喝一聲叫道:「道長手下留情。」他已躍進洞中,揮掌向白一平頭腦拍去。白一平先前聽到袁承天叫喝,便屏息收神,內功收斂,以免氣息逆轉,走火入魔。他見一少年飛奔而至,揮掌當頭向自己首腦拍來。他一掌推開那女子,揮右手下格將袁承天的手掌格開。兩掌相交,均覺一股大力傳來,兩個人均受力向後跌去。袁承天和白一平兩人均大吃一驚,尤以白一平更甚,因為他實未料到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子竟有如此的功力,實是驚人,將來必有所成,真的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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