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這樣的開場白,不同的人說會有不同的語義。
從張遠口中說出來,除卻久別重逢的淡淡欣喜,更多的是一種未滿的遺憾和感慨。
那個孩童時期就跟着後面追逐嬉鬧的人,漸行漸遠到完全不聯繫甚至陌生,不過經年,至此兩個世界。
不說遺憾,是假的。
林迦也說「好久不見」。
同樣的四個字,兩個人用兩種心境說出口。
不同的是心境,同樣的是彼此都明白橫亘兩人之間的那道難以戳破的隔膜。
張格格被旁邊的人拉着聊她新做的美甲,問她買的什麼套餐,美甲師是不是固定的,做的好好看,要她微信推給她。
女生之間一聊到這種美妝話題一時半會很難停下來。
林迦安靜的坐着,好在張格格被人拉着說話,不然這會兒被纏着追根究底問的,就是她了。
「還好嗎?」張遠給自己倒了杯飲料,笑着道:「聽到你在北城工作。」
「挺好的。」林迦看着身旁坐着的這個男人,他的五官早已長開,有了成熟男人的韻味,「格格說你在一家國企上班?」
「體制內」三個字,多少人一生所求。
張遠笑一聲,調侃自己:「你可別跟其他人一樣喊我張局,要折我陽壽的。」
林迦笑了笑,沒說話。
「你這是回來過年?什麼時候走?」
「初七初八吧。」
張遠喝口飲料:「那改天抽空,一起吃個飯?」
林迦本來想說好啊,又覺得敷衍,她不一定能應這個約,到時候答應了別人又去不了,不太好。
「接下來好幾場聚餐,提前都約好了。」林迦笑了笑:「不一定有時間。」
張遠愣了下,點頭:「明白。難得回來,大家肯定都趁這個假期見個面。」
理是這個理。
事實是林迦根本沒有約,除了張格格,她跟其他同學都沒聯繫了。
原本外向樂觀的人,早就變得敏感又自閉,那個閒不住總要往外跑的小女孩,現在更喜歡獨處,一個人靜靜地待着不被打擾。
-
聚餐結束。
大家都喝高了。
尤其是男同學,一個個喝紅了臉還都不肯散。
喝大了的已經拿着酒瓶子站在椅子上唱張信哲,場景仿佛倒退至高三謝師宴那天晚上。
張格格跟同學約了下一場,轉戰KTV。林迦實在熬不了困,說不去。
張格格勸了會兒沒勸動,抱了抱她:「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給我電話。」
「知道。」
「對了,張遠今晚也沒喝酒,要不讓他送你回去吧?」說完沒等林迦制止,朝着不遠處的張遠招手,看着他走過來,才道:「這裏打車不方便,要不,你幫忙送下迦迦回去唄!」
張遠笑了笑道:「沒問題啊。」
都把人喊過來了,人家也都答應了,林迦便不好再說什麼。
朝停車場走的時候,林迦被前面一輛車瞬間打開的大燈晃到眼,她本能抬手去擋那抹刺眼的光線。
張遠也下意識走到她前面。
直到我在手裏的手機響起,林迦去接:
「你好?」
被燈照着刺眼,林迦沒看來電顯示接的電話。
對方沉默。
林迦在這短暫的沉默里,辨識出對方,「裴異?」
「過來,上車。」又沉又冷的調調。
張遠也聽到那個名字,愣了下,轉過身,看到林迦掛掉電話,朝他彎唇:「不好意思,我朋友來接我了,就不麻煩你了。」
「麻煩什麼麻煩,不麻煩。」張遠鼻尖一酸,偏過臉去。
他們的關係,早已變得這樣生疏。
林迦提唇:「那我先走了。」
「迦迦!」
林迦往前走了兩步,聽到聲音又停下。
站她身後的張遠握了握拳,深吸了口氣,才道:「其實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當初我爸要是沒拒絕、要是借錢給吳姨治病,後面應該不會發展成現在這樣,我們兩家的關係也不會......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迦迦,對不起......」
「跟你沒關係。」林迦回頭,聲線輕淡:「換做我,假設我有錢的前提下,別人張口就問我借這麼多,我也不會輕易借出去。」
她頓了頓,淡笑道:「我爸,我媽,還有我,我們從沒怪過張叔。所以,你不用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
「可是......」
「沒有可是張遠。」林迦平靜道:「況且,我媽現在已經康復了,後面只要定期體檢就行。」
寒風裏,那張臉白淨清麗,像擺在室內的淨瓷瓶,單是安靜陳設在角落裏,就已經惹眼到讓人移不開視線。
「哦對了。」林迦想到什麼,笑說:「新年快樂,也代我跟叔叔阿姨問好!」
-
上車前,天空開始飄雪粒子。
冰涼涼的,一粒一粒。
落到露在外面的脖子裏,酒意困意瞬間凍沒。
室內外溫差大,車門關上的剎那,仿佛進入另外一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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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迦搓着手,看駕駛座上的人:「什麼時候來南城的?」
裴異表情諱莫如深,盯着她看了會兒,才收回視線:「五點。」
「下午五點?」林迦撳亮手機屏幕看了眼時間:「那你直接從機場到這兒的嗎?」
好幾個小時過去了。
裴異不答反問,目光幽暗地望住她:「喝酒了?」
「一點點。」林迦拇指食指捏出『一點點』的容量,試圖讓『一點點』形容的更準確些。
路燈照進茶色玻璃,照亮那隻白皙纖細可愛的手指,也勉強照亮男人那壓平的唇角好不容易翹起的一點弧度。
車子緩慢駛離逼仄的停車場,進入主幹道車流。
裴異:「剛才那人是誰?」
林迦側過腦袋疑惑看他一眼,才說:「張遠。」
還以為他早看到了呢。
「他要送你回去?」
「嗯。」林迦說:「他沒喝酒。」
「沒喝酒就可以送你回去?」
「......」
林迦腦子裏突然間就想到了張格格白天說的,傅恬跟一位貴婦人去買首飾的事。
她有百分之九十的肯定,那貴婦人是陳婉燕。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說明裴異跟傅恬好事將近。
那麼——
想到這裏。
林迦稍稍坐正了些。
像學生時代上課那樣板正坐着。
林迦:「我覺得,對於你的性伴侶,你管的有些寬了。」
「那你覺得你是一位合格的性伴侶嗎?」他不但不生氣,還漫不經心反問她,好像在質問初一那晚在她家裏她的表現。
「既然不合格。」林迦鬆口氣:「那不如就這麼算了。」
呲——
一個急剎。
要不是安全帶束縛着,林迦差點被甩出去!
林迦驚魂未定,瞪他,心臟狂跳。
車內死亡一般寂靜。
「主要是你要結婚了,我們這樣不合適。」林迦開口:「當時也說好了,要是誰先有對象就說一聲,就斷了......」
寂靜中的黑眸微眯。
有一絲危險的寒光直射在她身上,林迦如芒在背,氣息不自覺放慢,生怕驚擾到他那股情緒。
「我怎麼不知道我要結婚了。」他解開自己身上那根安全帶,朝她湊近幾公分:「說說看,我跟誰結婚。」
喜歡竹馬變成大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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