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鎮北軍、後有死軍,兩萬人竟被六千人死死的困在了這片原野上。
哭泣聲、哀嚎聲、臨死前的慘叫聲,終是換不來任何一個人的手下留情。
連橫的龍紋鎦金戈如金龍席捲,每一塊鱗片都是割肉削骨的鋼刀。
董平的濱鐵點鋼槍似銀河倒掛,繁星點點都是死亡鑄就。
薛映或長箭橫空、或鐮刀飛舞,馬上蜂腰狼背的英武少年,不愧是林中狩獵的王者。
郭氏兄弟則是立於死軍陣前,雙面大斧帶着鐵鎖在突圍的崑崙人中不斷交織,一排排的崑崙人就這樣或被斧刃劈落、或被鐵鎖卷落,身後的伏刑和死軍將士們快馬上前將崑崙人的頭顱斬落,收入囊中。
隨着時間的推移,戰場上的崑崙人越來越少,死軍將士馬前的頭顱越來越多,包圍圈也越來越小,拓跋獸也越來越癲狂,而拓跋修的人頭早在一刻鐘前,便已經被北宮虎砍下。
拓跋獸舉目四望,這片戰場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他苦笑了一聲,再次沖向了已經舉起開山鉞的任原。
困獸猶鬥,說的大概就是此刻的他了,甲冑凌亂,氣喘如牛,胸前一片猩紅是被任原的鉞鋒所傷,然而他的雙眼依舊充滿着暴戾和殺氣。
任原同樣疲憊不堪,汗如雨下,兩人已經交手三百回合,甚至胯下戰馬早已累癱,兩人就在這原野之上,在這塵沙瀰漫中肆意展現着人類最原始的力量。
周圍圍上來的鎮北軍和死軍將士沒有人上前,把整片戰場都留給了他們二人,這是對勇士的尊敬,儘管拓跋獸是敵人,儘管誰也不會讓他活着走出這裏。
戰敗就要付出代價,而不巧,此時拓跋獸能給的只有他的命。
終於拓跋獸開始後退了,因為任原的開山鉞依舊如猛虎嘯山河,威勢凌然,而他手中的蒺藜骨朵卻越來越沉重,他的眼前開始發黑,畢竟胸口流了太多太多的血。
「砰!」「砰!」「砰!」
任原手中開山鉞不留一絲喘息的砸擊着鐵蒺藜,此時,雙方沒有了任何招式,只有最簡單的撞擊,一下、兩下、三下......
整整二十七次。
「咔!」鐵蒺藜再也無法承受開山鉞的重量,被壓在了地面上,而沒有了阻礙的開山鉞則是重重的劈在了拓跋獸的右肩上,在輕微的阻礙之後,無比絲滑的穿肉過骨,砸在的地面之上,拓跋獸的右臂被生生卸了下來。
「噗!」一口鮮血噴出,拓跋獸還想要說什麼,任原的開山鉞已經毫不留情的划過了他的脖頸。
拓跋獸的頭顱落地,臨死前的最後一刻,他的眼裏沒了暴戾、沒了殺氣,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悲涼,只是不知道這悲涼,是因為自己的死亡,還是已經可以預見的車師部的衰落。
「城頭滅奴、陣前斬將,泰安二十四年冬月十七,盤古力士任原斬崑崙車師部左帳第一勇士拓跋獸於御奴城外,首級在此,請將軍查驗。」任原一手緊握開山鉞一手擎起拓跋獸的頭顱,對着隋唐的方向,昂首說道。
這一刻,任原不但用手中的開山鉞劈開了敵人的頭顱,也劈斷了自己的過往,他用自己的勇武證明了自己是盤古力士任原,而不再是那個為禍鄉里的浪蕩子任原。
他沒有辜負隋唐對他的期望——城頭滅奴、陣前斬將。
「哈哈哈!好!好!好!」隋唐在經歷了一連串的痛苦之後,終於笑了出來,開懷大笑,身後眾人也都跟着笑了起來。
他們為自己的兄弟而自豪,目前的死軍仍然是由當初僕從軍的班底構建起來的,除了連橫出身御奴城守備軍,其他人均是平民身份。
今日能在這邊疆之地力戰崑崙,並斬其萬夫長,足以證明他們不弱於鎮北軍,也當得起這死軍之名。
然而,此情此景,看在鎮北軍眼裏、看在北宮虎眼裏卻是震撼莫名,他們鎮北軍的名頭極響,尤其是在這邊疆之地,在月臨江的統領下數十年來,崑崙未踏入過朔方、望月兩郡一步。
所以,他們從來就看不起這些邊城的守備軍,兵微將寡,軍備陳舊,即便此次隋唐為他們送來了如此大功,也不過是稍稍有些好臉而已。
可此時,他們完全被任原的開山鉞懾服了,這世間竟真的有如此悍勇之人,至少北宮虎是自愧不如的。
「任原,好樣的,你可比我郭猛猛多了。哈哈哈!」郭猛一聲大笑,從馬上躍下走到任原身邊,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哪知任原竟搖晃了一下,隨着郭猛的拍擊轟然向地面倒去。
「任原!」郭猛一聲急叫,連忙用雙手死死托住任原砸向地面的身體。
眾人紛紛臉色一變,跳下馬來,向任原急步圍了過來,連橫更是以極快的速度查看了任原身上的各個位置,眼見沒有明顯的外傷,這才放下心來。
「任原,醒醒,醒醒。」終於在眾人的呼喚中任原醒了過來,只是此刻的任原哪有剛才的悍勇,渾身軟趴趴的,有氣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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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搏殺,誰讓你一個人徒逞英雄,嚇老子一跳,怎麼樣?現在把自己搞脫力了吧。」郭猛向來與任原關係最好,嘴又不饒人,此時一邊打趣着,一邊與郭振、郭躍一起把任原扶上馬去。
「北宮將軍,此一戰盡滅兩萬崑崙人,為肅慎軍再添一功,可喜可賀啊!」見鎮北軍已經被晾在那裏許久,隋唐忙上前抱拳祝賀道。
「同喜同喜,這一戰諸位也是出了大力,以後都是同僚,隋將軍無須客氣。」儘管隋唐的誇讚讓北宮虎很是受用,但剛剛死軍表現出來的戰力,也讓北宮虎刮目相看,所以,面對隋唐北宮虎是相當的客氣。
隋唐抬頭看了看天,此時風勢比剛才略小了一些,心裏默默的估算了一下時辰,便再次向北宮虎開口說道:「這個時辰月兄的大軍應該已經到了御奴城,咱們該回了,後續就交給月兄吧!」
「隋將軍所言甚是!」北宮虎微笑着向隋唐抱了抱拳,客氣的說道。
隨後,兩支隊伍對戰場進行了最後的收尾,轉身向着御奴城走去。
身後原野風低,塵煙漸息,彎刀斷折,狼牙棒碎,兩萬失去頭顱的崑崙人以最慘烈的方式結束了一生,他們或是父親、或是兒子、或是丈夫,遙遠的車師部里那些翹首以盼的家人和御奴城中淳樸的百姓又有何不同?
只是,戰爭開啟,就一定會有輸贏,也一定會有人要為此付出代價!
不是你,就是我。
御奴城外重有響起那首熟悉的歌謠:
天地茫茫,日月無光
血染山河邊荒亂
烈烈烽火起倉皇
蠻夷逞凶狂
百姓惶惶,血火無常
縞素人家十萬戶
錚錚鐵衣裹枯骨
人間蒼生苦
而今
腰懸滅奴刀鋒揚
誓斬崑崙血流長
惟願
一點浩然氣長存
千秋英雄魂不滅
死軍將士們的歌聲,穿過原野的風,穿過暗沉的雲,在這人間大地上迴蕩,他們的聲音裏帶着哽咽、帶着悲傷,告慰着東城營地的三千家人,也告慰着這御奴城內的十萬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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