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宮遠徵說完,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哥的臉色已經黑沉的嚇人。
他有點被嚇到了:「哥?」
聲音都小了幾個度,還透着試探的顫音。
「沒事,只是想到了些東西。」
宮尚角擺了擺手,讓他先離開。
宮遠徵起身,猶豫了會還是咬牙開口:「哥,雖然她有事瞞着我們,可是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態,絕對這和些事沒有關係。」
宮尚角一愣,抬眸瞧他,這才看見他眼神慌亂,雙手無措的模樣,心下不由一滯。
不知不覺間,遠徵弟弟好像和上官淺關係有些過於好了……
神色緩了兩分,略微安撫。
「你放心,我有分寸。沒有證據,我不會傷了她。」
得了保證,宮遠徵長鬆口氣,這才離去。
只是出了書房,被外頭的陽光刺得有些眼暈,下意識的閉了閉眼,回身又看了一眼好似終年融不進陽光的房間。
不知怎的,心裏有些異樣的不適。
搖搖頭,沒有深想下去。
夜
一道人影順着陰影處快速閃過,直奔醫館。
宮喚羽依靠在病榻上,思索着目前的處境。
這次解決茗霧姬還是太倉促了,以宮尚角的性子肯定會懷疑他。
不過還好,面對親人,沒有確切的證據,宮尚角不會拿他如何,更何況有宮子羽在前,也不會允許他『污衊』他。
現在最重要的,是宮子羽通過三域試煉,是拿到無量流火!
子羽啊子羽,哥哥可就靠你了……
宮喚羽眸中佈滿陰鷙和痛恨,房間外突然傳來敲門聲,宮喚羽的神情一秒收斂,半撐起身虛弱的喚了聲:「進。」
是送藥的藥童,順便將身上的傷痕重新上一遍藥。
宮喚羽接過藥碗還彬彬有禮的道了聲謝。
一如往日江湖傳聞中的溫潤有禮,沉穩有度。
在藥童的幫扶下,宮喚羽脫下衣服,露出了身上斑駁交錯的傷痕,以及脖頸處醒目的胎記!
上官淺瞳孔倏的放大,一滴淚猝不及防的猛然砸下,呼吸瞬間亂了一拍。
宮喚羽瞬間警覺,凌厲的目光向着房門掃射而來。
上官淺心頭一緊,下一秒一隻寬厚帶着薄繭的大手伸了過來,一把捂住她的口鼻,將人撈進懷裏閃身離開。
竹林
身後的人率先鬆了手,上官淺擦去眼角的淚,沒有回頭。
她知道那人是誰。
在他靠近的那一刻,那熟悉的香氣便暴露了他。
這也是她這般順從的原因。
宮尚角看着她倔強裝鵪鶉的背影險些氣笑了。
都讓他抓到現行了,真以為不面對面,這事就過去了?
捻了捻手背處,有些潮濕,也有些滾燙。
「再不出聲,我便親自動手了。」
宮尚角的聲音有點啞,可能是方才被燙的,有點不舒服吧,不過其中的威脅意外卻沒有絲毫打折。
上官淺抿了抿唇,沒有出聲。
好一會兒,宮尚角才嘆了口氣,單方面結束了這個你不動我不動的木頭人遊戲。
直接探手伸到了上官淺後衣領處,輕輕下拉,和宮喚羽頸上沒什麼太大差別的胎記,赫然出現。
上官淺被嚇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動手是什麼意思。
下意識拽住衣領,整個人向旁邊閃了好幾米,靠着樹幹驚疑不定的。
宮尚角又被氣着了。
這是什麼眼神?
弄得他好像是什麼急色的流氓一樣。
手指捻了捻,背到身後,冷幽幽的眸光審視的打量着她,疑問卻肯定的道:「你不是上官家小姐,你是孤山派後人。」
上官淺:……
拽着衣領的手瞬間收緊,牙齒險些將唇瓣咬破。
沒有否認,某種意義上,就是承認。
宮尚角略微沉吟,目光逐漸銳利。
「你,是無鋒刺客嗎?」
上官淺一驚,連連搖頭。
「不!我不是!」
此時抬頭正對去看他,上官淺才發現那目光銳利卻沒有一絲殺氣寒意,甚至還有種無奈包容的錯覺。
上官淺神思一晃,只覺得自己眼花。
宮尚角怎麼可能會有這種眼神。
高高在上的愚弄,和大義凜然的恩賜,或許還差不多……
垂了垂眼,上官淺收斂心神,半晌才恍若泄了氣一般,靠着樹幹緩緩蹲下,伸手抱住了自己,目露哀戚。
「角公子猜測的,對,也不對。」
「我的確是孤山派後人,同時也是上官家的大小姐。」
「我自小體弱,年幼時更是發了一場高熱,失去了記憶。」
「當時父親都以為我再也醒不過來了,卻不想我命大。醒來時母親抱着我哭了很久。」
「後來我身體好轉,可體虛的毛病卻落下了,父親為我操勞,藥方改了又改,還四處求人為我尋找功法和劍術。」
「我身體逐漸好轉,可聽多了江湖意氣,也開始心嚮往之。」
上官淺停頓了下,宮尚角也不由想起了那份調查。
心嚮往之,離家出走,路遇歹人,中道崩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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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尚角唇角染上了幾許笑意。
「兩年前,聽聞武林大會,群英匯集,我沒忍住悄悄扮作男裝離了家。」
「在武林大會上,我見到了一個女子……」
上官淺不知道面前人在笑話她,只是默默調整情緒,由敘述的平淡逐漸染上痛苦和憤恨。
「當時我只是覺得她有些面善,可不想夜裏卻突然發了高熱,做起了噩夢。」
「夢裏那個女人殺上門來,殺我父母兄姐,更是砍下了我小叔叔的手腳,絞碎了他的口鼻……」
「而我,只能躲在牆內的小洞,順着縫隙無力的眼睜睜看着……」
上官淺痛苦的閉上了眼,往事如碎片般浮現,喉頭湧上抹腥甜,又被她生生咽下。
宮尚角鼻翼動了動,他對血腥味向來極其敏銳。
看着樹下縮成一團的人兒,宮尚角不可控制的想起了十年前。
想起那時同樣無助的自己。
眸中滿是疼惜。
宮尚角動了。
他輕輕將人擁進懷裏,好像同時也擁抱住了那時的自己,
也是這時,他才發現懷裏的人一直在發着顫,那是哀慟到極致,身體不受控制的下意識反應。
上官淺沒有掙扎,只是將臉埋在他胸膛。
很快,他便感受到了一片濕濡。
溫暖的手掌一下一下輕撫在後腦,沒有言語,卻好似已說了萬語千言。
上官淺咽下了喉頭的哽咽,悶悶的低喃傳進宮尚角的耳中。
「翌日醒來,我才明白,那不是夢,是少時失去的那段記憶。」
「我在牆裏等了很久很久,他們說會來接我,可卻食言了……」
「後來,我又餓又虛弱,不知不覺暈了過去,後來的事便不清楚了。
再醒來,前塵皆忘,被上官家收養,成了上官家的大小姐。」
「而我見到的那個女人,就是殺害我孤山派滿門的罪魁禍首!」
「經過多方打聽,我才知道,她就是清風派的點竹。」
「清風派早已投靠無鋒,這是江湖人早就心照不宣的消息。那時我也才明白,為什麼無鋒會突然殺上孤山派,好似入無人之境般輕易……」
「我心中恨急,這些年被父親帶在身邊教導,醫術會些,毒術,同樣耳濡目染。」
宮尚角手一頓,腦海中有了個荒唐的猜測,下一秒就聽上官淺道:
「武林大會人員往來複雜,我混入其中,竟成功在點竹食物中下了毒……」
宮尚角瞳孔有一瞬間放大,身體下意識後仰了些,語調低啞卻難掩震驚。
「兩年前點竹身中奇毒,震驚江湖。
竟然是你?!」
上官淺抹了把臉,在宮尚角懷中退出,就那麼倚靠在樹幹上,抬頭順着層層疊疊的掩映望向月光,承認了下來。
「是我。」
「我孤身離家,心中難免惶然,在父親藥室的密格里,偷拿了宮門獨有的秘藥——送仙塵。」
「父親曾給我講過,此藥乃宮門自製秘藥,除了宮門獨有的百草萃,無藥可解。」
「我以它為底,又在其中加了幾種同樣難解的奇毒混合,只為萬無一失。」
宮尚角的目光變了。
審視、質疑、震驚、欣賞、以及生氣。
是的,沒錯,就是生氣。
他知她大膽,卻不想竟然這般大膽!
宮尚角面色緊繃,上官淺卻譏嘲苦笑。
「回去後我一直在等着點竹身亡的消息,日夜祈禱。
可不想,一月之後點竹竟又出現在了江湖……
且,完好無損!」
上官淺咬牙切齒的吐出了這四個字,一股血腥氣突然炸開,宮尚角面色一變,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手心,已然鮮血淋漓。
宮尚角頓時蹙眉,在懷中掏出藥瓶,一言不發的給她處理包紮。
驀的,宮尚角眉眼一抬。
「兩年前……」
「莫非,兩年前無鋒潛入宮門偷盜百草萃,便是為了此事?」
上官淺低下頭,遮蓋住眼裏的恨意,盯着掌心的紅,在眸里暈染開一片血海。
「是啊,百草萃……」
「成也百草萃,敗也百草萃……」
細碎的喃喃,風一吹便散了。
若不是宮尚角一直全心注意着,只怕也不會聽見。
手緊了緊,心下一片複雜。
抿了抿唇,宮尚角繼續給她包紮,只是動作卻溫柔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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