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也想離開,我可以允你自由。」
宮子羽滿眼真誠,上官淺頭頂卻緩緩浮出個問號來。
自由?什麼自由?
還有,什麼叫……也?
眼睛眨了眨,上官淺恍然明白了些什麼。
之前宮二宮三那般自信霧姬夫人會站在他們這邊,想來用的也是這勞什子『自由』為誘餌的吧。
可惜了,入了無鋒,便是一輩子的無鋒。
所謂的自由,也不過是離開宮門,重歸狼潭虎穴。
這輸了,還真不冤。
「羽公子,我想、你可能誤會了什麼。」
「我在角宮很好,宮二先生也從未脅迫過我。」
「你不必瞞我,我都聽說了。」
宮子羽連連搖頭,看上官淺的眼神隱約透着幾分恨鐵不成鋼。
「自你入了角宮,宮尚角從未見過你,將你一人冷落在後院,直到病重才發現。
你發燒昏迷了一天一夜,他們沒有絲毫關心也就罷了,你才剛清醒他們就讓你來羽宮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
簡直……簡直!」
宮子羽越說越氣,激動處指着角宮大門,手指都有些哆嗦。
「羽公子慎言!若你再這般胡言亂語,我便立時稟了我家公子告上長老院去!」
金復實在聽不下去,遠遠的出聲打斷,鏗鏘有力。
宮子羽看了金繁一眼,金繁直接上手,死死捂住了金復的嘴,將他往角落裏帶。
「你這麼多年的侍衛怎麼當的?
執刃的話你也敢嗆聲!」
那邊兩人嗚嗚咽咽的去了角落,宮子羽滿眼疼惜的盯着上官淺。
他知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是以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長短短說:
「我知道雲姑娘能進去後山幫我,其中多依賴上官姑娘的幫助。
其中恩義,宮子羽牢記於心。
這次的事,我知不是你本意,我不怪你。」
手指動了動,想起云為衫,終究又落了下來,嗓音艱澀:
「我說的話始終有數。
上元燈節馬上到了。
若你改變主意,就來羽宮尋我,若不方便,也可去商宮尋宮紫商,讓她轉告於我。
你,好生考慮考慮。」
宮子羽走了,帶着金繁大搖大擺的。
那背影,挺拔筆直。
金繁不知在哪摸出了個宮燈,墜在宮子羽身側半步,襯的他似是沐浴了聖光。
聖光……
上官淺嘴角抽了抽,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內心戲可真多。
一轉頭,卻對上金復瞪着個牛眼睛,憋屈的似哭不哭嗎,似怒不怒,滿肚子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的模樣。
上官淺一言難盡的別開眼。
真服了……
鬧了這麼一遭,她也沒心情再進去敷衍安慰了。
更何況她都在這坐了一下午了,大腿都有點麻。
「時辰不早了,我也不便再留在這。
宮二先生一日水米未進,身體恐怕受不了。
金復,還要麻煩你安排廚房熬着補湯,等宮二先生有吩咐,就及時端進去。」
「好!上官姑娘放心!」
金復連連點頭,眼裏的光都更亮了,好像立馬就能甘願去死似的,比她一個刺客還要堅定,也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麼東西。
上官淺懶得再管,宮門裏的人,好像就沒幾個沒病的。
回頭又望了一眼書房。
房門大敞,黑漆漆的。
檐下點綴着幾盞暖黃的宮燈,卻融不進房門一點。
好像門後的空間,自成一個世界。
上官淺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她還沒用晚膳呢。
走進小院,上官淺腳步驟然一頓,凌厲的視線掃向院牆,卻只看到兩個模糊的影子轉瞬消失。
寒涼的氣息還在院中盤旋、消融。
上官淺擰眉,收回視線,容色冷然。
房門推開,燭火掩映,滿室清晰。
房間沒什麼變化,除了小几上裝茶點的碟子空了,再就是那多出來的有些扎眼的檀木盒。
纖縴手指覆上,一點點滑過。
『啪嗒』一聲,木盒打開,寒涼之氣瞬間翻湧而出,兩朵雪蓮靜靜地躺在裏面,晶瑩剔透,好看極了。
上官淺默然不語,望着盒中寒氣滾滾的蓮心,眸色複雜。
「姑娘!」
房外傳來小蓮歡快的腳步聲。
「姑娘,奴回來了!」
『啪』的一聲,木盒蓋起,被收進袖中。
罷了,她上官淺不欠別人的。
既然喜歡糕點,那抽個時間多送去些也就是了。
翌日
商宮
上官淺又來了,宮遠徵不知道,但是她還是沒能看見那傳說中的禁衛營。
為什麼呢?
上官淺坐在亭下,托腮饒有興趣的看着那邊被攔下的紫商大小姐,和她那膽大包天、衣着不凡的『普通』下人——小黑。
「不是,你要不要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攔着我做什麼?!」
宮紫商有些崩潰,她被小黑堵着,繞的都冒汗了也沒能衝破防禦打開那近在咫尺的門!
「誒呀大小姐!不是我故意攔你,我這是在幫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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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言亂語!」
宮紫商累了,也不轉了,叉腰站在那用手給自己扇風,小黑一見也立馬狗腿的湊上去,給宮紫商扇風。
「大小姐你消消氣,你聽我給你說昂。」
「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要和這個、這個……額,上官!上官姑娘!
和上官姑娘分享,對吧?
可是我知道你這一腔熱情和滾滾的真摯的心沒有用啊,角宮不知道,徵宮不知道,宮二不知道,宮三也不知道啊!
現在上官姑娘的身份可是宮尚角未婚妻,回頭宮尚角和宮遠徵殺過來,嘶……
你自己想想!」
小黑表情生動的嚇唬、哦不,勸說紫商大小姐。
宮紫商跟着一想,霎時眼前就浮現出了宮尚角那冷冰冰的死魚眼,和宮遠徵那陰惻惻的模樣。
瞬間打了個寒顫,腿也有些軟,被小黑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
宮紫商慫了,可嘴還硬着,小聲BB:
「知道又怎麼樣?!我可是他們姐姐!」
小黑不置可否的撇撇嘴:「是是是,大小姐最厲害了……」
這兩人旁若無人的,都快把上官淺忘了。
上官淺瞧着『小黑』那拉絲的眼神,心裏直嘖嘖。
這輩的宮門,完了啊……
也不知宮紫商是不是聽宮子羽說了什麼,沒事的時候就愛來拉着她去商宮坐坐。
分享不了她的禁衛營就拉着她加入她和小黑的遊戲。
原本還有些擔心上官淺不喜,可在展示自己過往研究的時候卻聽到了上官淺無意間的一句真心誇讚:
「大小姐很厲害啊!」
從那以後,宮紫商更加喜歡拉着上官淺一起玩,被擠在一邊的『小黑』都有點噘嘴,
商宮上空的爆炸聲也變的更加響亮、密集了。
時光匆匆,轉眼已是上元燈節。
宮紫商興致勃勃的說着要和金繁怎麼過上元節,怎麼享受兩人的甜蜜時光,卻被小黑一句話打回了現實。
「大小姐,金侍衛只怕要守着宮子羽,應該沒什麼時間陪你吧。」
宮紫商:……
不會說話就把你那破嘴捐了呢?
「切!真是壞興致!你知道什麼呀!」
宮紫商一個大大的白眼就直接砸過去。
「今晚宮子羽要帶我們去集市玩,良辰美景,他身邊還有佳人在側,怎麼可能留着金繁那個大燈泡?
到時這二人世界不就是我的了嗎?
嘿嘿嘿~,金繁~~,嘿嘿嘿~」
宮紫商想像着晚上和金繁恩恩愛愛的畫面,臉上直接露出了猥瑣的笑。
『小黑』無語的撇嘴,轉身坐到另一邊擺弄手上的東西,嘴裏小聲嘟囔:
「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去集市嘛……」
「去就去唄!」
「有異性、沒人性!」
『嘭』的一聲爆炸聲起,把宮紫商嚇了一跳。
「要死啊你!」
『小黑』挨了一拳,也只是嘿嘿的討好的笑。
上官淺沒忍住翹起了唇角。
上一世她忙忙碌碌,滿心利用算計,倒是不曾察覺,這裏還藏着少年心事。
宮紫商教育了『小黑』一頓,轉頭又神神秘秘的貼上上官淺。
「上官妹妹~,今晚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出去玩啊~」
宮紫商大眼睛眨啊眨的,企圖讓上官淺心軟,言語誘惑。
「角宮就那兄弟倆,冷冰冰,一點意思都沒有!」
「可集市不一樣啊,可熱鬧了!」
「一年就這一次,怎麼樣?和我們去嘛~,去嘛~~」
上官淺被宮紫商蹭的發癢,兩人笑鬧了一會兒,還是被上官淺婉拒了。
「謝謝紫商姐姐想着我,可是姐姐也說了,一年只此一次,角宮清冷,我還是想陪着他們……」
上官淺不好意思的垂了頭,面頰染上了些許紅暈,瞧的宮紫商都有些暈乎。
對於這個新認的妹妹,宮紫商是很喜歡的。
她不會覺得她奇怪,不會嫌棄她,還會欣賞她,安慰她。
人美心善,簡直是天上下凡的小仙女!
真是白白便宜宮尚角那個大冰山了!
瞧着上官淺滿眼情愫的模樣,宮紫商心下默默為宮子羽鞠了把同情淚。
抱歉啦~,上官妹妹不願意一起出去玩,她也沒得辦法啊~
總不能勉強上官妹妹吧~
小小的對宮子羽愧疚了下,轉頭又抱住了香香軟軟的小仙女,吸啊吸~
~
天漸漸晚了,宮紫商動來動去,一個勁的往門口往,那急切的模樣看得小黑當即就是一個告退。
上官淺也識相的告了別。
走在回去的路上,腦海里不可遏制的浮現上一世的畫面。
好好的上元燈節卻因一場誤會雞飛狗跳,宮遠徵那小屁孩更是險些喪了命……
自那時起,宮遠徵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身上的狐裘穿的比宮子羽的還要厚。
那場意外多少與自己有關,當時自己是怎麼想的?
不記得了。
總歸,是不想那個肆意的少年,就那般輕易隕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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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無意識的自腰間拂過,一隻小海螺顫了顫。
腳步一轉,上官淺換了個方向。
自從上次醫案的事件過後,這兄弟倆表面還和往常無異,查刺客查的積極不已。
可到底是有哪裏不一樣了的。
比如突然的冷場,比如宮遠徵減少了去角宮的次數,再比如那若有若無,又真實存在的距離感和小心翼翼。
再再比如。
今天這個節日,某個應該粘人的小孩卻身在自己的徵宮,一個人拿着盞龍燈發呆。
上官淺心下嘆了口氣,感覺自己受傷後人設都變了,簡直成了一個愛操心的老媽子。
「怎麼一個人可憐兮兮的躲在這裏?」
「呀,讓我瞧瞧,該不會在偷偷的掉金豆子吧?」
上官淺故作捉弄的坐在他旁邊,宮遠徵沒好氣的抬頭瞪了她一眼:
「你才躲起來掉進豆子呢!我就是、就是……」
「就是有點累了,坐這裏歇一會罷了……」
宮遠徵嘴硬的給自己找補,上官淺也沒拆穿他。
那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她聽着都覺得刺耳。
如非必要,又何必讓他一鞭鞭的揭自己的傷疤。
「哦~,累了啊~」
上官淺一臉惋惜,也不看他。
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盞簡陋的小橘子燈,對着它長吁短嘆:
「可惜了,原本還想着來找某個小朋友一起出去玩呢~」
「算了~,恐怕某人也不想收到我的禮物吧,畢竟這麼簡陋,這麼不起眼……」
上官淺長吁短嘆,說着就想要將小桔燈收起來起身離開。
旁側突然覆下一片陰影,臉頰被毛茸茸的擦過,有些癢。
下一秒,手上一空。
宮遠徵小心的拿着提棍,放在左手手心,離上官淺遠遠的,好似怕她來搶似的。
「送別人的東西你怎麼好意思收回去的?!」
見上官淺淺笑盈盈的笑看他,宮遠徵有些虛的移了移視線,輕咳一聲,嘴硬道:
「咳!確實挺簡陋的……」
「不過看在你一片心意的份上,本宮主就勉為其難的收下了。」
這話說的那叫一個高傲,說着嫌棄,可嘴角的笑根本就壓不下去。
上官淺白了他一眼,不和他計較。
宮遠徵心情極好,護着小桔燈站起了身,匆匆留下一句:
「你等我一下!」
轉瞬就沒了身影。
徵宮和角宮不一樣,宮尚角不喜歡那些華麗鮮艷的花花草草,是以,整個角宮,除了她入住的小院花團錦簇,其他的地方都有一種死氣沉沉的肅穆。
而宮遠徵醫毒雙修,整個徵宮都是各種藥花、藥草,美麗的、醜陋的,灰濛的、鮮艷的,無害的、有毒的,種類繁雜,但卻生機勃勃。
檐角下的風鈴輕輕晃動,發出叮鈴的脆響。
上官淺微微後仰,迎着夕陽,嗅着花香,聽着鈴響,微微揚起了唇角。
在一片靜謐中,節奏不一的小鈴鐺嘩啦啦的迭盪起伏,像是誤入的小精靈,譜寫出一首滿是活力的讚歌。
「我回來了!」
「喏,隨便做的,送你!」
少年逆着光,向她伸出了手。
手上的兔子燈精緻又鮮活。
一如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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