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妒 一花燈

    盛夏時節，青衣少女躺在葡萄架下，望着藤上的葡萄發呆。忽地一把香扇眼前一扇，「惠螢二妹，你再看下去，那藤上的葡萄都要害羞了。」

    惠螢起身一看，來人正是自己的長姐文惠妍，惠螢拍了下姐姐，重新躺下，「你呀，少來逗我。一天也不知跑哪去了，說是陪着我去賞花，可是花謝了，我都沒見着人。當心我去告訴爹爹，說你偷跑出去。」

    惠妍聽了，趕緊摟住妹妹，「好妹妹，我錯了，還不行嘛？」

    惠螢抿着嘴，瞥了眼扇子，「這天天太熱，姐姐你說是不是？」

    惠妍重重扇着香扇，「好妹妹，我哪有偷跑出去。對了，今天是新皇登基，外面可熱鬧了，晚上還有花燈，我們上街去看看吧。」

    惠螢坐起來，一把搶過扇子，打量了姐姐一眼，藍衣粉裙，髮髻上插着紅玉雕的海棠簪子，妝容素淨，惠螢伸手勾着姐姐的下巴：「這位美人，打扮得如此俏麗，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姑娘家家，怎麼說這種話。也不害臊。」惠妍笑道。

    「好，我一個姑娘家說那麼多幹什麼，乖乖在家裏呆着才是本分。」

    「哎呦，好妹妹，陪我去吧。」惠妍撒嬌道，雙手合十，「拜託了。」

    惠螢瞅了眼姐姐，「我看不是外面的花燈好看，是外面的人好看吧。」

    惠妍嬌羞一笑，沒有說話。

    惠螢起身，「我去收拾一下。」

    「我陪你一起去。」

    兩姐妹說說笑笑收拾妥當，來到門口，見着門口站了一青衣粉裙的俏麗女子，正向門外張望。

    惠螢拉住姐姐：「你看那是不是惠春？」惠妍臉色一變，惠螢明白了八九分，「我去找個由頭支開她。」

    惠妍拉住妹妹，「算了，那樣反而顯得我小氣，也許是我們想多了。」

    俏麗女子一回頭看見姐妹倆，走過來一行禮，「二位姐姐好。」

    惠妍點點頭，正準備說話，就聽家丁說：「三位小姐，霍公子來了。」

    惠妍一羞，惠春一喜，惠螢笑着看姐妹臉上的變化，覺得今晚一定不會無聊。

    出了門，就看見霍雲正遷了馬車站在門口，看見姐妹三人，先是一愣，然後看着惠妍迎了上去，「惠妍妹妹，惠螢小姐、惠春小姐。」

    惠春低了頭，作個揖，「霍公子。」

    惠螢笑道：「怎麼姐姐是你妹妹，我們就不是嗎？」

    霍雲笑了，「是，是，惠螢妹妹，惠春妹妹。」

    惠螢牽了姐姐的手，走到馬車前：「誰要當你妹妹，在我家門口占我姐妹的便宜。」

    霍雲笑道：「稱你小姐，你也不願意，叫你妹妹，你又多話，你說怎麼辦？」

    惠妍拉拉惠螢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惠螢裝作不知：「霍公子堂堂狀元郎，自己想。」

    惠妍打圓場道：「你這妮子，真是話多，趕明許了人家，看你這性子怎麼辦？快走吧。」

    惠螢看看姐姐，看看站一旁一言不發的妹妹，「霍公子？」

    霍雲趕緊上前，拉開車簾，示意三姐妹上車。

    惠螢扶着姐姐上車，惠妍看着惠春也要上車，有點不大樂意。惠螢懶得管這些事情，可看看姐姐興高采烈的樣子，畢竟是一母同胞，該幫還得幫。

    惠螢拉住惠春，「春妹妹，昨日我見二姨娘戴了只手鐲很是好看，說是妹妹你在新開的金店買的，不如你現在帶我去看看？」

    惠春看看車上的公子，心裏是不願意，面子上又實在抹不開，只好答應。

    霍雲見了，說：「上來吧？我帶着你們一塊去。」

    惠螢笑笑，拽着惠春走了，說：「重天門口見。」

    霍雲看着兩姐妹走了，回頭和惠妍說：「惠螢妹子還是這麼風風火火。」吩咐車夫上路。

    惠螢拉着惠春一路說笑，看上去很是親密，到了金店，更是大方，買了四朵簪花，說是要贈予姐妹。

    惠春看出來惠螢此舉，明顯是偏袒惠妍，可是惠螢做得那麼理直氣壯，讓她有氣說不出，只得在一旁應付。

    這邊惠妍守着霍雲，二人一路無話。

    四人在重天門見了面，此時天剛擦黑，花燈正燃，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惠春緊緊跟在霍雲身邊，沒走幾步，「哎呦」一聲，霍雲趕緊扶住，又鬆開「怎麼了？」

    惠春說：「沒什麼。」

    霍雲問道：「怎麼沒什麼，看你額頭都出汗了。」

    惠春搖搖頭，不說話。

    霍雲看看，又問：「是不是哪傷了？」

    惠妍看着霍雲的神色，扶住惠春，「三妹，是不是穿了新鞋不合腳？要不然讓車夫先送你回去？」

    惠春搖搖頭：「沒事，剛才絆了一下。我們走吧。「

    惠螢和惠妍說着花燈的故事，當年肅成皇后就是在看花燈時，遇到了先皇，從侍女做起，成了一朝寵妃，死後還被追封為后。

    待嫁閨中的小姐對這些纏綿的民間傳說很有興趣，三個人討論着肅成皇后當年的髮飾、衣裝，幻想着深宮秘聞中的綺麗風景，還有與萬里江山相配的傾國顏色。

    霍雲在一旁聽着，打趣道：「今夜新皇會在鴻鵠台賞燈，三位妹妹都是傾國之色，說不定眾里一點紅，將來也是一段佳話。」

    惠妍不好意思，覺得自己言行有失，低着頭不說話。惠春說道：「公子說笑了。」

    惠螢倒是不客氣：「霍公子，咱們一起長大，你竟然在這咒我們？」

    霍雲笑道：「瞧你，又小心眼了，怎麼咒你了？」

    惠螢說：「那肅成皇后死時不過二十四歲，位分不過嬪，一切都是死後追封的，你這不是在說我們姐妹早死嗎？」

    霍雲指指惠螢，跟惠妍說道：「你瞧你這妹妹，好厲害了，我說一句她說一串，不知將來要嫁什麼樣的人家。」

    惠春說：「惠螢妹妹才貌俱佳，將來一定能有門好親事。」

    惠螢看看惠春，「春妹妹，我看着李尚書家的公子常來找父親探討學問，你說他是來請教的，還是來找機會的？」

    惠春一下子羞紅了臉，看看霍雲，見霍雲一怔，「二姐，別胡說。」

    惠螢拍手笑起來，捏捏惠春臉蛋：「小妮子，誰不知我春妹妹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姐姐我才是有的，貌嗎。。。」

    惠妍說：「你瞧你，哪有這樣夸自己的，也不害臊。前面就是鴻鵠台，我們去佔個好位置。」

    惠春拉拉霍雲衣袖，「公子，鴻鵠台在哪，我們真能見到聖上嗎？」

    霍雲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惠螢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個美若雨荷，一個嬌若海棠，都圍着一人打轉，花燈的光映着霍雲的臉，眉目清秀，縱使從小看到大，也還是覺得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不過看看自己姐妹的那樣，又嘆口氣，一株好菜花，兩隻蝴蝶搶就夠了，我在旁邊看熱鬧就好。

    鴻鵠台建於城門之上，據說站在台上往西可遙見凌劍雪山，往東可看見長安宮。

    先是京城巡查帶着衙役在前面開道，後面跟着兩隊黑衣衛，舉着黑色的龍旗，在後面是浩浩蕩蕩的皇家衛隊，再其後就是明黃的鑾輿。兩旁百姓紛紛撲地，山呼萬歲。

    惠螢長這麼大，第一次有機會見到皇帝，低着頭，渾身打顫，感覺過去了一年之久，直到霍雲小聲說：「皇上說了，可以起來了。」

    惠螢這才起身，抬頭向鴻鵠台望去，太遠太高，只見高高在上的一群人中的明亮黃點，惠螢知道那就是皇帝，似在天邊。

    眾人又齊刷刷三跪九叩，折騰了半天，直到黃點消失在台前，眾人才漸漸散去。

    惠螢看着脖子都酸了，還是覺得看不夠，心裏湧出一種異樣的感覺，站在高高樓台之上，讓天下匍匐於腳底，這就是權勢吧。

    「惠螢，看什麼呢？」惠妍拉拉妹妹，「走了，看花燈去。」

    惠螢跟着姐妹擠在人群中，滿腦都是剛才的場面，那個黃衣人長得什麼樣，年輕嗎？聽說今年二十六歲，那應該是很年輕了。太后是永州第一美人，皇上應該也是丰神俊朗之人。站在高台上，能看清下面的人嗎？如果有人不跪，能被發現嗎？

    惠妍看着妹妹心不在焉的樣子，再看看惠春那副德行，一肚子不滿，說是天色晚了，讓霍雲送她們回去。

    而剛剛登基不久的新皇趙琪，高坐在鴻鵠台上，看着兩旁的文武百官，應付着各方的朝賀，心裏有些厭倦。這麼高的地方，哪能看到什麼花燈呢，不過是做樣子罷了，太后之令，與百姓同樂。

    趙琪看看右丞相孤獨令，太后之表兄，正與御史霍正交談甚歡，刑部侍郎文義城正專心聽着二人談話，不時插個話，霍正是孤獨令一手提拔的，其子霍雲是新科狀元，聽說和文義城的長女文惠妍已經定親了。

    再看看左邊坐着英勇侯李諾，這李諾世代侯爵，常年任職黑衣衛，朝中勢力不容小覷。李諾旁邊坐着的是楊洪，李諾的女婿，前些日子得勝歸來，晉升為中郎將。

    席座的尾端坐着京城某地的縣丞黃橫，當今皇后的哥哥，沾了皇親才上得了這鴻鵠台。此刻，一人喝酒竟然也喝醉了，東倒西歪的坐着。

    趙琪想到：看來得想個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