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借來春夜序 詩文且相和
嵇康面無表情地搖頭,維持着帥哥的高冷,看樣子並不打算給這個情面。
謝道韞惋惜一嘆,也沒有糾纏。
接下來便又開始「曲水流觴」,這時焦平突一怔,因為這第二隻的「羽觴玉杯」,竟就停在了自己面前。
牛魔王隱隱帶笑,得意一挑眉。
焦平小吃一驚,這是他搞的鬼?牛魔王能猜到自己的想法,有意幫上一把,讓這隻「羽觴」停在自己面前。
這一點都不算出奇!
問題是——他是怎麼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做到,同時還不被人發現的?
看來這頭牛,還真是不簡單!
不過「羽觴」停在自己這裏,也只是給出一個機會而已,究竟能否事諧,還要看自己能不能作出一篇應景的詩文來。
這牛多半也有些想看笑話的意思。
焦平沉吟。
他還真沒有太好的文才,如果現在只是耍樂的話,那自己就直接連喝三觥當罰酒,將事情應付過去就行。
反正自己額角上,兩個明晃晃的蛟角擺着呢!一頭妖大王不擅長詩文,也不是一件出奇的事,甚至可以說理所當然。
不過,現在自己正需要抓住每一個可能的機會,好精進道行、至少是渡過那要命的「三災」先,因此就要耍手段了。
看來,只能厚着臉皮從他人處且「借」一篇來用了,焦平心底如是平靜想到。
他是個實用主義者,更在乎的是手段用處如何,而不是手段道不道德。
只是該用哪篇,應景一點呢?
……
焦平俯身捧起葉上的羽觴,執「觴翅」捧在手裏,這是古人禮儀,以雙手執耳杯飲酒,不似今人單手執杯。
這隻羽觴是白玉質的,玉質細膩、溫潤堅硬,無雜質,有較好的蠟脂光澤。
稍加轉動觀察,就可以發現其表面光澤熠熠生輝,並且玉理之中的沁色更為亮澤、美麗,如彩霞一般。
這種帶紅顏色的沁,在古玉鑑定中稱之為「瑞沁」,即吉祥、富貴的顏色。
用手感覺杯壁和杯底,只覺打磨得光滑且薄,撫之有波瀾一樣微弱的起伏感。
這是「桔皮紋」!
「桔皮紋」是經過反覆手工打磨後才能形成的,不似現代工藝的打磨,要麼很厚很呆板、或者是特別光滑。
羽觴兩邊外側的「耳朵」下,又有着一種紋飾,叫「勾連谷紋」。
「谷紋」最早在玉器上出現,是在戰國的初期,寓意着人們對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美好祝願。
而「勾連谷紋」,看起來就好像很多稻穀密密麻麻的連在一起,表現出豐收的景象和喜悅的感覺。
「觴耳」旁邊又琢一「饕餮紋」。
「饕餮」是九龍子之一,「饕餮」兩個字的意思,一個是貪財、一個是貪吃。
據說「饕餮」這個動物,有首無身,貪財貪吃,非常兇猛。
它常常食人未咽,傷及其身,古人琢其圖案在器上,就是用來作警示之用。
……
焦平用自己為數不多的文物知識,對着手中的羽觴杯作大致的品鑑,他借把玩的動作稍做拖延時間,心思飛快轉動。
手捧羽觴,碗中酒微微晃動,酒面上倒映的早月倒影、頓時碎成點點繁星。
原來不自覺間,已是天色將暗,大概來到了傍晚六點左右了……有了!
就是這一篇與《蘭亭集序》相近、都是表達「及時行樂」曠達思想的,它不僅應景,還相當契合時人之風尚!
且這一篇,也是六朝駢儷的習氣。
說來話長,思緒電轉卻只是一瞬。
但見得場面上,焦平執起羽觴,只稍一頓、略作把玩,即捧起將碗中美酒一飲而盡,而後開口吟頌道——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
會修竹之茂林,敘神仙之樂事。群賢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
幽賞未已,高談轉清。
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
不有佳詠,何伸雅懷?
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
……
「好……」
眾仙家喝彩,執杯「叮叮」敲擊,又唱聲和道:「不有佳詠,何伸雅懷?」
「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
山濤轉過頭,又問一旁阮籍,道:
「如何?」
阮籍斟酌片刻,道:「蕭散流麗,只起首二句,便是天仙化人語。」
「胸中有此曠達,何日不堪?」
山濤大笑,撫掌呼道:「既如此,侍兒還不掌光,好讓吾輩『秉燭夜遊』?」
點點燭火驟明。
謝道韞端起了身邊另外的酒杯,斟滿一杯酒,雙手捧起遙遙相敬,謝道:
「不想小兒輩區區之名,亦能傳入蛟大王耳中,大王實過譽了……」
「韜元敬大王一杯,替小兒輩謝過!」
言訖,謝道韞舉杯飲勝,又向下扣杯以示杯中酒水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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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平與謝道韞清亮的目光一對,不禁一怔,這才想起他從「後人」處、所「借」來的這一篇《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只改動了幾個明顯的字詞。
至於其中的「用典」,倒是給忘了!
這篇太白文中的「惠連」,指的正是謝安幼弟謝鐵之曾孫、有「張華重生」之譽的謝家麒麟兒——「謝惠連」。
而與其相對的下句中用典,「康樂」正是指的是襲封「康樂公」、世稱「謝康樂」,小名「謝客兒」的「謝靈運」。
這兩人與「謝朓」並稱「三謝」,正是謝道韞族中最出色的後生小輩。
自己在此處「用典」,在他人眼中,正是替兩個小兒輩「二謝」揚名,所以才有謝道韞主動敬酒答謝一說。
焦平反應不慢。
他面色不改、動作自然、且停也不稍停的端起身邊的酒,陪飲了一杯。
二人飲罷,放下酒杯,相視一笑。
奇妙的是,這場「竹林曲水流觴宴」由謝道韞開始,她作的詩是稱頌嵇康的。
接着第二位到了自己,無意間「借」來的雄文華章,也可看作是恭維謝道韞的。
詩文相和,正好接上扣合了。
這無形中就為後面的人、多增上一道潛在的「觴政」——即作的詩或文中,要有讚嘆前一位的詞章語句才行。
如此就增添了後來者作詩文的難度!
當然你也可以不依。
但若是這樣做,那無疑就等於在文采上自認不及座間同儕、風騷遜色一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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