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八章手心的光芒
而在不遠處的地方,焦切萬狀的於頒誓德侖仿佛一隻在大漠逡巡的猛獸。
因為被妙諾摩訶阻尼了前行的道路,顯得異常暴躁、絕望和不安。
他怒目而視妙諾摩訶,道:「在大自在風神漫遊的大地上,原來每一座沙丘就是一部傳說中的寶鬘經。可是,這一座座的沙丘被風暴吹散時,裸露出來的全是冷酷的刀。」
「庫倫麗頒人,秀塔茲大地祭禮司儀中的法,不說訛言,妄辭和虛話。在這兒從來沒有冷酷刀,而是比冷酷刀多了一層莊嚴的冷酷法。」妙諾摩訶毫不遲疑地振動右手,猛烈騰上的乍動之間,狠狠抿緊嘴巴,右手抬起,就見大地上豁然「長」出一把黑沙凝鍊的刀。
「秀塔茲的風尊啊,
秀塔茲族人都說:
生命中,
有走不過的萬感。
萬感中,
有走不過的寶鬘法典。
依照法典司儀中,
有走不過的祭祀火。」
妙諾摩訶誦罷,看着於頒誓德侖,「今天,如果你能夠走過這把黑刀的界限,我連同你的馬匹和索瑟長矛,一併交還你的手中。並撤刀收斂——這個從大地上長出來的秀塔茲的法典。」
於頒誓德侖聽罷。猛地蹲身,從靴子裏拔出那枚精緻的短刀,
他左手將斷成兩半的生泥板塊呵護在心胸上。因為被歡柔沙陀長棍夯擊的長矛震傷了臂膀。這時,即便是簡單拔刀之舉,也使他感到痛苦不堪。
「從火獅法言的口,
以流利花篆修飾的刀楔令。
從庫倫麗頒的——
太陽尊,
心誦完美的誥辭。
願沒有生泥的於頒誓德侖,
在空無中刻鏤——
嘉句。」
於頒誓德侖這樣誦辭的時候,右臂亢奮較力的過程,猛地將短刀迎向妙諾摩訶的黑沙刀,凌空訴諸刀楔令。
被長矛震裂的手形虎口,依然簌簌流淌着鮮血。
空氣里雖然有豁落吹動的風。但是,堅硬血變成榴紅炫麗的裝幀、一點點在空無中「站立」的刀楔令,剛剛訴諸痕跡,忽然間迸碎成腥味的血沫……
妙諾摩訶登時震驚。他知道:在大地上刻鏤,遠不如在潔淨生泥上刻鏤更艱難。在生土白泥上刻鏤,遠不如在軟沙上刻鏤更艱難。在沙地上刻鏤,遠不如在水上刻鏤更艱難。而在水上、易碎物上、虛物上、稍縱易逝物上,遠不如在空無中刻鏤更艱難。
先不用判斷榴紅自己真實的「站立」,僅僅在空無之際留下有形的痕跡,其實,只有妙諾摩訶知道:那是從心靈上「生長」出來的顆粒了。
他深深預感到:生命意念一旦被逼仄到了亢奮的極點。此時,這個受傷中,被酷痛逼催出來的刀楔令,法相顯現的形狀,就是足以對峙毗藍藪摩訶的風龍藍泉刀。
而自己附着沙礫「站立」起來的黑沙刀,顯然是抗不過這個帶有心咒的刀楔令。
妙諾摩訶清楚:威風的不是於頒誓德侖的膂力。而是極致亢奮時刻,於頒誓德侖心靈從疼痛中拔粹出來的——庫倫麗頒太陽神的刀楔令。
也就在妙諾摩訶一顆心為之震驚的時刻,榴紅的刀楔形狀一經形成,就豁落崩碎了。
敏感的妙諾摩訶微微勾首,敏感掃後的目光,已經發現遙遠的庫倫麗頒大地上,麗頒王相溫跋王敏銳收斂刀勢般的手形姿態。
本來,妙諾摩訶立下誓言般的黑沙刀,只為阻撓於頒誓德侖靠攏歡柔沙陀的腳步。但是,當他隱秘的目光發現麗頒王相的溫跋王已經顯着手腳,就不便再訴諸手腳。立時,妙諾摩訶收斂了矗立黑沙刀的法相手段。
是的,自妙諾摩訶發現出現在邦界遠處的溫跋王時,就約略猜到:此時的麗頒王相已經是與秀塔茲祭禮司儀有所牽連的一部分了。
而他執意追蹤於頒誓德侖,更深的目的,就是在於麗頒王相溫跋王。
那個狀態在大地上游離的人,可一點兒也不是妙諾摩訶心中的一介閒人。
於頒誓德侖的短刀隨着榴紅刀楔令濺碎的時刻,痛傷的手,再也難以拿起那把精緻的短刀了。這才讓妙諾摩訶長出了一口鬱氣。
此時的於頒誓德侖每一次烈性奔騰,都被妙諾摩訶手形法相所抽動的風鞭,阻尼在外。
於頒誓德侖眺望着被三摩訶絞纏的歡柔沙陀,飲噎着乾燥嗆喉的風沙,帶着血流奔馳的腳步仿佛每一步踩到的,都是沼澤一樣的沙坑。
實際上,那些顛簸的大地,就是妙諾摩訶神秘音律製造的、海浪韻波一樣的脈衝。於頒誓德侖正仿佛站立在一條搖晃的船隻上。
早就被歡柔沙陀修辭逼得怒火中燒的不光是毗藍藪摩訶。智光摩訶和火箴摩訶更是敏於修辭者,兩人相互暗示中,左手拓綻手臂拉長的強弓。強韌彈射的皮鞭,仿佛竄進空氣中,纏繞風篆的火蛇。
此時的龍轉摩訶,看着被雙鞭漸漸逼進禁錮圈子中的歡柔沙陀,他已經在剛才得知:秀塔茲王尊拿摩爾篤對歡柔沙陀呈現的最後一絲忍耐。雖然,未能阻撓歡柔沙陀鋌而走險的執着心。但是,這顯然給早就蓄勢掌控歡柔沙陀的三摩訶——卸去臨界狀態現相的爆發力。
所以,隨着王尊拿摩爾篤惶惑搖頭的瞬間,他豁然指定歡柔沙陀,道:「不畏祭禮司儀忌諱的秀塔茲人,比武志戰鬥中的族邦更要駭心。因為,他毀滅的是觸犯秀塔茲族完美祈禱中的靈魂。是令秀塔茲風神不得安然者。」說罷,猛烈抖動的皮鞭,朝向歡柔沙陀抽出一道湍流的狂風。
此時,從三個方向同步逼仄的狂鞭,次第吒響。
因為駕馭的是被祭祀定冠修辭的「歡柔」馬。歡柔沙陀冷冷地看着龍轉摩訶,並沒有承接那檄戰之辭。
而是微微俯低頭勢,沉斂的目光感受着這匹困獸猶鬥中,哧哧寬口,噴吐火焰一般氣流的馬匹,道:
「絕境中,
重疊密閉的咒辭,
可以鎖困:
有形凝鍊的腿腳。
但是,
秀塔茲大自在的風尊,
同樣贈予一匹馬的——
火。
焚燒掉:
咒辭所化生的——
鐵質工具。」
歡柔沙陀即時誦道。
「皮鞭的形狀,
皮鞭的風廓,
皮鞭的音篆……」
於頒誓德侖痛苦地塌倒在地上,他被疼痛折磨着,強行翻轉流血的手掌,綻開,向上承接——太陽照耀在手心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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