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南升越思考越走進死胡同,他想:姐姐突然打電話來,生怕別人騙了我的錢,想在我去世前追回來。還有季領導,他也叫秘書打電話來,肯定得知我的病情,關心我,他與我只在我家聊了一會,合影也不是單獨與我合影。仔細推測,這些都不合常理。只有一種可能:自己患了絕症,已到了晚期,沒有多少時日了。
但凡上了年紀的人,尤其是古稀老人,當知道自己要死了,都會安排後事,賀南升也離不開俗。他要趁自己還活着,把後事安排好……
他打電話叫來古怪爺,說有急事。
古怪爺從錢田趕到賀南升原住的病房,床上怎麼躺着一個女病人?他猛地愣了……那個賴着住院的眼鏡男認得他是原27床的親友,告訴他:「27床搬去了單間。」
單間?他到問訊處打聽,找到賀南升的新病房,一看,果然只有一張床。古怪爺正要問,你怎麼……
賀南升打斷了他,朝門外一揚手:我們到外面談。「
賀南升住大病房習慣了,不知道單間不會有閒人進來。在原病房,一有私密事情要交流,就會避眾,往外面走。
賀南升把古怪爺領到後院拐角處。
古怪爺看賀南升神經兮兮的,以為什麼急事,一聽,原來他說要安排後事。古怪爺笑了,你吃錯了藥吧?我還沒安排後事,你住了幾天醫院就安排後事?他當場批評賀南升。
賀南升哪聽得進去,堅決要古怪爺先聽他的。
安排後事就安排後事吧,古怪爺不勸他了,聽聽他怎麼個安排。
賀南升說:「我沒把馮唐叫來,先與你商量,你同意了,我再把他叫來。」
「你說吧,我聽着。」
「自己沒留下什麼財產,屋是祖上的舊屋,不值錢,馮唐想住新屋他自己建。我就一個要求:死後一定要按政府要求,實行火葬。」
古怪爺想說,現在政府對殯葬改革越來越嚴了,所有去世者都得火葬,你交不交代也是火葬。不過他沒說出來,聽賀南升還有什麼遺囑。
「火葬後,骨灰撒入稻田做肥料。」
古怪爺聽到這,有點小驚,這個想法不錯,既然燒掉了,骨灰撒稻田做肥料也是件好事。
賀南升繼續說:「我這一輩子沒活出清靜,死後求個安靜,不發喪,不告之親友,不要在同兄堂草坪舉行葬禮,不在家設靈堂,不搞留點骨灰放入棺材然後再土葬,不搞遺體告別儀式,不放哀樂,一切從簡。只要求撒骨灰時放一曲錄音:嗩吶獨奏《百鳥朝鳳》。不,放我胡亂吹的《我乃誰》,這是我自創的。」
有創意。古怪爺點頭。
「我已經說完了,想聽聽你的意見。」賀南升看着古怪爺。
「你既然說到這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不過,我還是勸你,人生一世,不是管遇什麼事,都要開心,一開心,煩惱就找不上你;你看,我年紀比你大多了,我卻從來沒想到這一步;你何必呢?」
「我和你不一樣,你家連陸外都有根了,我只有馮唐一個,至今還未結婚。」說到這裏,他又恨自己沒用,沒有給兒子建新房子……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不是經常說這句話嗎?怎麼你心裏卻不這樣想?」
「我也覺得我很怪,不知是什麼原因,人一老,尤其快要死了,原來的想法自己又不認同了。」
說來說去,你內心深處還是懼怕死亡。古怪爺沒有這些話說出來。
賀南升突然又想起什麼,說:「有一件事我必須在去世前要弄個明白。」
「有什麼事,你說吧。」古怪爺差點發笑,他活像真的就要離開世界。
賀南升想到的是曾經寫給季領導的兩封信。按道理至少有一封他能看到,可是,一直等不到他的回音。唉,這個季領導,真不知他的意思……
會長,對我來說,是大事,他卻不答覆,我住院不是大事,他又叫秘書打電話慰問,鬧不懂。想到那天與他談論左宗棠的對聯,他那麼誠懇, 那麼平易近人,難得他也是表面一道,實際又是一道?
賀南升實在不願把這個疑問帶進棺材。
「好,我說。」他問古怪爺:「你應當知道為什麼不讓我當會長。」
古怪爺遲疑了半天,才開口:「村長說,鎮上有領導知道你當年那案子。」
賀南升當即申辯:「那是冤案。」
「你還沒聽我說完,村長說他已經幫你解釋了,也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了,上面不批准,就不是他的事了。」
冤案已為他解釋,名字也報了,這就是卡在鎮裏這一關,賀南升長長的嘆了一聲,如果縣裏出面說一聲……他喃喃自語:「季領導關心我的健康,對會長的事卻不提,這封信真是白費工夫了……」
(下一節,伍家仁承認,說:賀南升這個案是我搞的。)
喜歡石頭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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