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杜獸沉默了,它那張簡筆畫一樣的臉上竟露出人性化的錯愕。
好半晌,噬杜獸才小聲說:「我跟你講道理……你跟我玩科普……你們神明現在都這麼抽象嗎?」
鹿小路用手托着自己下巴,指尖點在自己臉頰,慢條斯理地說:「我跟你談救命之恩,你跟我發牢騷埋怨世界,你們四大自然系精靈都這麼不講禮貌嗎?」
噬杜獸沒反駁,一旁的噬金獸卻緊忙說:「主人,我可是一個非常講禮貌的好孩子,您看,您給我飯吃,我就認您為主,絕對不會讓您白白餵養我,關鍵時候我還願意給您出力,我不但講禮貌還很感恩,您可不能把我和噬杜獸混為一談啊。」
噬杜獸:「……」
多年不曾聯繫過,曾經的好朋友再次見面卻互相捅刀,這個大陸果然沒什麼值得它留戀。
噬杜獸鬱悶了,一句話都不想說,乾脆再次閉上眼睛假裝自己不存在。
鹿小路也沒慣着它,直接問噬金獸,「這傢伙喜歡吃什麼,平時養它都需要注意點什麼?」
噬杜獸悶聲說:「我不用你們養,你們別養我,我根本就不想活。」
噬金獸又拿出金燦燦的『魚鱗』,當成小餅乾一樣一邊吃,一邊說:「給它換個大點的花盆吧,每天給點水、照點陽光就行,它長得可快了。」
鹿小路又問道:「它要是存心不想活的話,我能養活它嗎?」
噬金獸搖搖頭,眼睛卻亮亮地說:「主人,土壤里的營養對噬杜獸來說就是一個天然食堂,一個身處香噴噴食堂的人能把自己餓死嗎?」
反正它不能。
它要是想死,可以用很多種方法死,卻怎樣也拒絕不了送到嘴邊的飯菜,就算剛開始它能忍着不張嘴,可飯菜就在嘴邊,香噴噴的、誘人極了,它得有多大毅力才能忍住啊?
鹿小路覺得噬金獸說得有道理,也不再搭理噬杜獸,而是拿出一枚續命丹化為水,把續命水裝在一個小水壺裏,交給小赤瞳,「你每天給它澆點水,續命丹化成的水應該更有營養,它短時間內死不了。」
「我也會和低級神火打招呼,讓它多照顧一下噬杜獸,再跟假性眼淚一家說一聲,最近都是大晴天,不要擋住噬杜獸的陽光,我看它能挺多久。」
一個真正想死的人是不會說那麼多的,噬杜獸剛復活卻滿口抱怨、質疑,這說明它沒真到心死的地步,只是不知以前遇見了什麼事,才會讓噬金獸口中那麼珍愛生命的噬杜獸起了尋死的心。
交代完,鹿小路又給噬杜獸換了一個更大的花盆,花盆裏都是珍貴的息壤,小赤瞳又用續命水給噬杜獸澆好水,兩人便離開了。
小院外,只剩下噬金獸和噬杜獸。
噬金獸也不客氣,直接坐在噬杜獸的花盆邊上,繼續啃着自己的魚鱗小餅乾,「老朋友,你這是怎麼了,重生後怎麼感覺你怪怪的,對全大陸都充滿怨氣一樣?你上輩子經歷啥了?」
噬杜獸冷着臉不說話,它才不要和一個往它心口裏『捅刀』的朋友說話呢。
噬金獸也不生氣,繼續啃着魚鱗小餅乾,啃得嘎嘣脆,「你要是不想說話,我就跟你說說的近況吧,我又被餓到休眠了。」
「ε=(′ο`*)))唉,像我這種必須吃金子才能活的小精靈可太慘了,金礦那麼稀有,找起來好麻煩的。」
「在我眼裏金礦又能分很多種,一般的金礦像是鹹菜白粥一樣,吃了餓不死,卻難吃得很,好一點的金礦就跟盒飯一樣,可以吃,但沒辦法長期吃,畢竟我活了這麼久,也吃過『大魚大肉』,讓我長時間吃盒飯,我也會饞。」
「後來,我就餓休眠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就遇見了現在的主人,命運之神鹿小路。」
「我剛開始對她態度也不好,可我發現跟着她能吃飽啊!她可有錢了,剛遇見那天就給我抓了不少金魚,還有傳說中的金龍魚!」
「老夥計,我現在每天都能大魚大肉地吃着啊!這種魚鱗我以前都捨不得吃,現在卻能當成小零食一樣吃個不停,你知道我活得多幸福嗎?」
一個常年餓肚子的噬金獸如今能吃飽、吃撐,對它來說簡直不要太幸福,它迫不及待向噬杜獸分享着自己的喜悅。
噬杜獸閉着眼睛,完全不想搭理噬金獸,可噬金獸的聲音卻不停地往它耳朵里鑽,它能閉上眼睛不與人溝通,卻沒辦法關閉耳朵不聽聲音。
噬金獸沒完沒了地說話也就算了,還『咔咔咔』地啃着魚鱗小餅乾,它吃得特別香,不用看噬杜獸都知道噬金獸現在肯定是嘴巴鼓鼓的。
噬杜獸的根須在土壤中悄然動了一下,極致的飢餓從根須傳到枝葉,讓它想起過去,葉脈都泛起了恐懼,它硬生生忍住一切,不讓根須吸收土壤中的營養。
噬金獸沒發現噬杜獸的變化,自顧自說着、吃着,跟自己的老朋友敘着舊。
木屋內,目睹一切的鹿小路收回視線,彎下腰輕輕地對小赤瞳說:「記得每天給它澆點水,它總有一天會開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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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赤瞳抱着小水壺,乖乖點頭,卻問道:「姐姐,噬杜獸這麼沒禮貌,你不生氣嗎?」
「還好吧。」
鹿小路攤了攤手,舒舒服服躺在自己的貴妃椅上,眼神慵懶,說出的話卻讓人覺得很有道理,「噬杜獸雖然剛復活便不停地發牢騷,但它沒真的針對咱們,它平等的針對着這個世界,實不相瞞,我覺得它這種性格還挺好玩的。」
「聽噬金獸說它以前很熱愛生活,這可能是它乃土、木系精靈的原因,這樣的小精靈生於大自然,會比其他系的小精靈更熱愛生活,也會更善良溫柔。」
「一個善良溫柔又熱愛生活的小精靈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今天這樣厭世呢?」
小赤瞳眨眨眼,眼底慢慢湧上幽光。
小傢伙現在看起來小,只有幾個月嬰兒那般大,可他活的時間並不少,經歷過的黑暗事更是多,鹿小路僅僅是一句話,小赤瞳便能聯想到很多。
可他並不想心疼噬杜獸,眼底的幽光也是因為鹿小路對噬杜獸的在乎,「姐姐,它是一個沒有禮貌的小精靈,不管它以前經歷了什麼,它都不該把脾氣發在咱們身上,因為傷害它的不是咱們。」
鹿小路:「可咱們未經它允許救活了它,不是嗎?」
「如果咱們沒有救它,也許它早已歸為塵土,就不用帶着這麼大的怨氣重新活過來,重新面對這一切。」
小赤瞳抿唇,覺得鹿小路說得有道理,卻又覺得不該如此,「我們救它是好心,在救它之前咱們也不知道它經歷了什麼,難道咱們救它也有錯嗎?」
「誰知道呢。」
鹿小路輕輕地勾着唇角,並不能對這件事給出最完美的回答。
救活噬杜獸的她們沒有錯,心灰意冷求死卻被救活的噬杜獸也沒有太多過錯,有錯的應該是那些傷害噬杜獸的人,那些人傷害了世界上最善良的小精靈,讓最熱愛生活的小精靈失去了生的希望,那些人才是錯的。
「可我還是覺得噬杜獸不該和咱們發脾氣,畢竟咱們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好心救了它,就承受它的怒火,它這樣做就是沒禮貌。」
小赤瞳哼哼着,不想聽鹿小路替噬杜獸辯解,就提着小水壺走到院子裏。
噬金獸還在一邊啃魚鱗小餅乾,一邊和噬杜獸絮絮叨叨地說着,看見小赤瞳出來,噬金獸開心地想把魚鱗小餅乾分給小赤瞳,手遞了一半又訕訕地收回,「我忘了你們不吃金子,不好意思……」
「給我一個吧。」
小赤瞳對着噬金獸伸出手,「雖然我享受不了你喜歡的食物,但我可以收藏起來,就當是紀念我們相識一場。」
噬金獸爽快地遞給小赤瞳一片魚鱗,卻用好奇的眼神看小赤瞳,「小魔物,你的心應該是黑色的啊,怎麼會說出收藏、紀念這種話?」
「你跟我想像中的魔物一點都不一樣,你看起來不像個魔物,更像個……孩子。」
小赤瞳捧着魚鱗,細細打量着,隨後衣袖下伸出一根觸手將魚鱗收走。
也不知他是怎麼把那麼大的魚鱗收進衣袖中,也不知它把魚鱗藏在了什麼地方,總之,魚鱗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赤瞳說道:「我生來是魔物,但我遇見了姐姐,我選擇當姐姐的弟弟,所以我只是魔物,卻又不會是魔物,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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