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4
南梔醒來,入眼是一片蒼茫的白。
怎麼回事?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又閉眼,腦中卻憶起來了一些事。
她明明記得,她是身子朝前,腳也踏了出去。
她的身體明明那麼輕盈,整個飛了出去,可卻突然間,一股力量將她給託了起來,自我的往後一仰,便被那幾個人抱着從那最高之處,死拽了下去。
那之後,又發生了些什麼,誰又說了些什麼話,她是真的沒有印象了。
「呵!」寂靜的房間裏,傳來女人諷刺的一聲笑。
「你說說你,連老天都不收你,上輩子得是做了多少的缺德事兒啊!」
她自嘲的說着,眼睛開始四下里掃射,這裏是病房,而她此時是正躺在病房的床上。
這是又撿回來了一條命?
呵!
這就是她現在的人生,活着比死難受,死又沒有資格,哈哈!
沈秋蘭不知道幹什麼去了,等到她回來的時候,南梔側了一下身,想要裝睡,卻被一眼給看穿。
「南梔,你醒了?」
她手裏提了一隻保溫飯盒,原來,是給她打飯去了。
南梔其實也餓,餓得肚子直叫,但比起肚子,她心裏更空,就好像生生被挖走了一塊,怎麼填都填不滿。
南梔翻一下身,本想置之不理,亦或者直接同沈秋蘭說她現在沒胃口。
可轉念一想,她為什麼還要這麼的委曲求全,委屈她自己的身體,她的肚子,就算是她不吃,樂樂也還是需要營養的。
這一條命,是老天親自給的,她如果再將之送回去,不僅招人笑話,就連她自己都看不起她自己。
忽而間,就從床上半坐了起來,頭靠在床頭。
沈秋蘭搬了張椅子坐到床沿,手裏的保溫飯盒打開,裏頭的飯菜一層一層的取出。
最上面一層是米飯,香甜鬆軟。
第二層是蒸的雞蛋羹。
第三層是清蒸鱸魚,沒刺的那種。
下面矮一些的隔層是清炒的蘑菇山藥杏仁丁,都只是最最家常的菜,而且口味以清淡為主,見不到什麼油水。
可南梔卻咽了口口水,給看餓了。
而最下面一層。
「南梔,這是媽特意給你熬的鴿子湯,熬了三個多小時呢,裏頭我放了蟲草,給你補補身子,就算是不吃肉,湯也得多喝一些,你看你那麼瘦,媽光是看着都心疼。」
南梔想說些什麼,那一聲「嗯」都已經到了喉嚨,就快溢出嘴,又被她給壓了回去。
一言不發,只是朝前伸出去一隻手。
沈秋蘭笑盈盈的拿出一隻玻璃碗給她盛了一碗,奶白色的湯,只零星幾塊鴿子肉,面上浮了一層綠色的香蔥。
南梔是不吃蔥的,不僅僅是蔥,姜蒜,洋蔥這些都不吃,之前也還沒有這麼明顯,但自從懷了這個孩子,看都不能看到,一看到就直犯噁心。
可現在,南梔也只是靜靜的盯着碗裏漂浮着的那一層綠色,接過碗,什麼也沒說,一口喝光,還將空碗亮了起來給沈秋蘭看。
心裏卻已噁心到反胃,但她強撐着,不讓自己表現出一絲一毫。
沈秋蘭很滿意,又挨得近了些,故作親昵的幫她將遮住眼睛的一縷頭髮別到耳後。
「南梔,你是個好孩子,從前是媽愧對了你,你放心只要你把這個孩子好好的生下來,以後,不僅是我,還有時宴,我們都會好好的對你。
將從前虧欠你的都給補回來,你啊,就安安心心的養胎,什麼都不要去想,一切都有媽。」
南梔「嗯」了一聲。
眼尾卻十分厭煩的掃了沈秋蘭一眼,當然了,這是在沈秋蘭未曾察覺到的時候。
低下頭,手撫肚子。
樂樂,你再撐一會兒,媽媽對不起你。
「媽。」南梔開口:「現在幾點了?」
沈秋蘭看了眼錶盤上的時間:「十一點四十,快十二點了。」
南梔強迫着自己將一塊蘑菇吞進肚子,又張口吃了一大口的白米飯。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南梔,別吐,你得吃,你得大口大口的吃,樂樂他需要營養,你得活着,好好的活着,你已經失去了念念,不能再失去樂樂了。
「媽,吃完飯後,我想出去走一走。」
沈秋蘭臉一下子就變白:「走,南梔,你要去哪裏啊?」
她皺起眉頭,極為不安的看向南梔。
雖說南梔現在的狀況同昨天相比已經是好了很多,但一想到昨天的場景,心裏就後怕,總怕她會自己鑽了空子,再做出來像昨天那樣的事情來。
她現在是儘可能的說話輕聲細語,連半句重話都不敢有,生怕自己一眼沒看到,這人就又……
至於兒子祁時宴,昨天將南梔安置好之後,立即就又打去了電話,打了三次都關機。
從內心深處,她還是希望兩個人能和好如初,他就算是不來醫院裏,說上幾句暖心的話也總比自己這個老太婆在一邊干着急的要強得多。
南梔對自己兒子的那一份愛和喜歡,她又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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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時宴的心裏始終因為三年前自己將南梔送上他床的那件事耿耿於懷,覺得自己被算計了,對南梔愈加的厭惡。
兒子的態度是這樣,作為婆婆,她也只能是裝聾作啞。
她有時候也挺無奈的,自己的這個兒子,她什麼都可以管着,可唯獨這感情的事情,她干涉不了。
他不喜歡南梔,迷戀莫雪鳶,她就算是再不喜歡那個女人,可現在他們訂了婚,她也只能是試着去接受這樣的事情。
到第四次打電話,電話倒是接了,可時宴的態度還是十分堅決,甚至還訓起了她這個當媽的:
「媽,我才是您的親兒子,是您的仰仗與依靠,你怎麼老胳膊肘往外拐,南梔她只不過是一個棄婦,您別被她們母女倆的手段給騙了,雪鳶才是您的兒媳婦,而且雪鳶她……」
祁時宴想說,雪鳶她懷了孕,是個男孩兒,我們祁家有兒子了,您老有孫子了,您老以後對雪鳶好一點,別老這麼說她,我聽着都難聽。
可電話另一端,沈秋蘭自己聽不下去,自己給掛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只要一聽到「莫雪鳶」三個字就犯頭疼,這狐媚子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能將時宴給迷成了智障。
從前,她也總覺得是南梔克祁家,三年了連個兒子都沒有,就一個小丫頭片子。
現在,只要一想到念念,悔恨之意就如泉涌一般從身體裏席捲而來。
念念,念念,她的念念,多好的孩子啊。
念念,她的孫女念念,是被她,被她沈秋蘭,被她這個當奶奶的,親自給害死的。
而在電話另一端,祁時宴盯着被掛斷了的電話,發出一聲「嗤」笑。
這婆媳倆什麼時候好的能穿同一條褲子了,在他的記憶里,這兩個人不是水火不容的嗎,現在這又是什麼情況?
南梔,你果然手段高明,連我媽這樣專權古板的人都能搞得定。
又一聲「嗤!」
但我祁時宴可不一樣,你永遠都別想能把控得了我的心,我祁時宴的心裏永遠都不可能會裝有你南梔的位置,永遠都不會有你的身影,永遠都別妄想我會愛上你。
「南梔,你……」
沈秋蘭想說些什麼,卻又是啞口無言,很多的話如鯁在喉。
南梔現在的狀況,她說得越多,怕是只會給她的心理造成更多的壓力。
「媽。」南梔張口:「你放心,我不會再做像昨天那樣的傻事了。」
面對着沈秋蘭,她勉為其難擠出一絲的笑:
「既然我懷了這個孩子,就應該對他負責,您說得對,他都還沒能到這個世界上來看一眼,作為母親,我不能斷然的就決定了他的命運,剝奪了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權利。」
她低下頭,手在微微隆起的小腹畫着圈,一圈,兩圈,三圈。
「我會將他生下來,好好的撫養長大,至於念念,」她眼眸暗了一下:「我會將她放在我心裏,永遠的放在心裏。」
沈秋蘭喜笑顏開,手輕輕的托起南梔的,撫上她的手背:「南梔啊,你能這麼想,媽就放心了。」
十分貼心的拿出紙巾遞給南梔,南梔沒接,她就自己幫她擦了嘴。
「南梔,好孩子,你以後想要吃什麼就跟媽說,不管是什麼,只要你開口,媽都給你做。」
南梔搖了搖頭:「媽,念念的後事……」
沈秋蘭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好了,殯儀館那邊我都打點好了,念念的後事媽一定辦得漂漂亮亮,熱熱鬧鬧的,保證讓念念走得風風光光的。」
南梔又一搖頭:
「媽,念念的後事,葬禮就免了吧,找一塊風水寶地,四面環山,鮮花盛開的地方,念念在那樣的地方,下輩子才能做一個開心快樂的人。
我不想太多的人去打攪她,還有,念念她喜歡紅色和粉色,喜歡笑又愛跑,到時候就給她放《你笑起來真好看》,就給她放這一首歌,別放葬禮進行曲。」
「好,好,好,都按你的意思辦。」
沈秋蘭連連點頭,她看着南梔,想補充一句:
念念的後事,讓時宴到場嗎,畢竟他也是念念的爸爸。
可一看到南梔眼中的哀傷,又想到之前打電話時,時宴的無情話語,她只是在心裏嘆了口氣,什麼也不再問,不再說。
南梔扭過頭,不再看沈秋蘭。
沈秋蘭接着說:「你要去哪裏啊,媽陪你一塊兒去好不好?」
南梔第三次搖頭:「媽你別擔心,我就是肚子有些脹,想去消消食,走一走。」
沈秋蘭「哦」了一聲,不再說什麼。
她轉過身,卻不知背後女人的眼中,一道寒光射來,那目光如一把冰冷的刀子,直朝着沈秋蘭的身體射了過去,搭在床沿邊的手,緊緊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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