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睿感覺自己似乎沉睡了許久。
就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漫長的漂流,在奔流的推搡下艱難地攀上了河岸。
耳畔隱約傳來的淅瀝水聲,也在晦澀難明的朦朧中逐漸轉變為摻雜着回聲的粗獷低語:
「巫?」
「巫祝!?」
「糟了!巫祝又死過去了!」
耳邊不時湧現出些許雜音,兩側的面頰略有些腫脹。
當韓睿終於努力地睜開雙眸。
只見一隻偌大的巴掌正懸在自己的頭頂,將落未落。
「打活了!」
「活了!巫祝又活過來了!」
隱約從遠處傳來的驚呼,讓他的腦海變得有些雜亂。
我是誰?
我在哪兒?
黯淡的視野逐漸恢復清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個魁梧·壯碩·方臉·絡腮鬍·體毛旺盛的野蠻人,此刻正高舉着懸在自己腦袋上方的巴掌,顯得有些茫然無措。
野人身上穿的是不知從哪兒扯來的獸皮,腰間纏繞的骨鏈咣當作響,裸露的右臂上烙着塊碗口大的疤痕,結着暗紅色的血痂,在韓睿的注視下卻只得緊張兮兮地揉搓着自己滿是老繭的手掌。
「巫」
壯漢小心翼翼地說道。
巫?
聽到這個稱謂,韓睿不由得愣了愣。
一時間,紛雜的記憶湧入腦海。
他只覺得腦袋裏一團亂麻,就像是有人拿着木棍在自己的腦袋裏攪動勾芡。
「巫,您怎麼樣?」
眼見韓睿的異狀,壯漢一臉驚恐地問道。
短暫的呆滯過後,他搖了搖頭。
直到這一刻,韓睿終於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境遇。
首先,他穿越了。
從一個勤勤懇懇的打工人,變成了一個年僅十六七歲的少年。
其次,這裏顯然是另一個世界。
韓睿低下頭。
古銅色的皮膚,堅實的胸膛,點綴着龜甲的獸皮以及環繞腰間的骨鏈。
答案不言而喻。
「這tm怎麼是原始社會啊」
韓睿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經常穿越的朋友都知道,穿越仙俠世界可以除魔衛道,穿越唐宋元明可以再造乾坤。
但如果是穿越到原始社會
對於這樣的時代而言,可能就連封建主義的糟粕都顯得有些過於先進。
短暫的呆滯過後,韓睿艱難地撐起身。
這裏像是一處山洞。
勉強被捯飭成了能住人的模樣。
身下是一層用乾草與落葉堆疊起來的草墊,周圍的石壁看起來坑窪不平,陰冷堅硬,上面還懸掛着三五張早已風乾的獸皮。
不遠處的洞口透着些許光亮,一群人正探頭探腦地往裏瞅着,似乎正在觀察着自己的一舉一動,卻不敢踏入洞穴半步。
因為原身除了與自己擁有着同樣的名字——睿,還是青石部落的新任巫祝,即將主持一場盛大的祭祀用以祈求神明的賜福與庇佑。
不過,這裏卻絕非是嚴格意義上的原始社會。
或者說得直接一點,按照原身的記憶,這個世界多少是有點兒抽象的。
——二百年前,神明的庇佑讓部落的族人們獲得了圖騰的力量。
從此,青石部落擁有了可以直面山林野獸的圖騰戰士。
——七十年前,部落的智者在祭祀中得到了關於「光」的知識。
從此,族人們會在白天將陽光裝入罐子,等到晚上再傾倒出來,以此照亮無邊的黑夜。
而現在。
隨着上一任巫祝的逝去,部落的族人們尋思着韓睿這人長相清秀,看起來也比較寶相莊嚴,應該可以成為新的巫祝。
於是,韓睿也就成為了巫祝。
韓睿:「」
在梳理完原身的記憶後,他突然有點兒不會了。
什麼叫做尋思着自己能夠成為巫祝?
俺尋思之力?
這一點也不科學!
但這個世界本就不能用科學與否來衡量。
韓睿伸出手,輕觸着自己略有些的紅腫面頰。
兩天前。
原身因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流而陷入了昏迷。
按照人們的認知,這是顯然是遭遇了病魔。
而面對病魔,族人們向來擁有着最為樸素的治療手法——只要從物理上擊敗病魔,那麼人自然也就會好起來。
這是從青石部落的第十三任巫祝手上流傳下來的治療方法,並且早已經過了時間和實踐的檢驗。
所以
縱然巫祝在部落之中地位尊崇。
可面對着昏死過去的巫祝,總要有人顫巍巍地舉起自己的巴掌,爭取把病魔給打死。
好在結局不錯。
那位能夠硬撼巨熊的壯漢才剛剛打了兩巴掌。
原身就徹底嘎了。
而韓睿的靈魂也就順理成章地找到了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完美!
韓睿撓了撓頭,有些複雜地看向了那位把原身順利送走的壯漢。
那是他的部將。
準確地說,那是自己的護衛,一個名叫松岩的圖騰戰士。
眼見韓睿正在出神,獸皮壯漢忍不住出聲道:
「巫,你已經昏迷了兩天。」
「族人們都在等待着祭祀儀式的開始。」
祭祀儀式
雖然眼前的一切都很是陌生,但韓睿此刻的思路卻格外清晰。
既來之,則安之。
只有完成了這場即將到來的祭祀,自己才算是獲得了神明和族人們的認可,才能夠以巫祝的身份融入到部落之中。
所以在這一刻,縱然腦袋依舊有些昏沉,但他還是出聲說道:
「幫我佩戴羽冠吧。」
所謂羽冠,其實就是一頂用藤蔓和五彩繽紛的鳥毛製成頂冠,也是青石部落歷任巫祝作法祭祀時的標配。
不多時,身着獸皮的少年已然穿戴整齊。
五彩繽紛的羽冠戴在頭頂,腰間懸掛的骨鏈垂落於泥濘的地面。
當新生的巫祝終於踏出乾冷的洞穴,清晨的陽光仿佛為他披上了一襲燦金色的長衫,在初秋的晨風中熠熠生輝。
而迎接他的,是族人們高亢的歡呼與吼叫。
原因很簡單。
他們的巫祝又活過來了!
這意味着他們不必再耗費心神和精力,在神明的指引下重新尋思出一位最有資格領導部落的巫祝。
在面臨着外敵威脅的情況下,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不遠處。
熊熊燃燒的篝火在空曠的林間空地上沖天而起。
幾十個身着獸皮頸掛犬牙的壯漢,正環繞着篝火手舞足蹈。
在一聲聲沙啞而又高亢的歌聲中,韓睿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在一眾獸皮男女的擁簇下來到了他忠實的祭祀場。
感受着周圍的目光和手舞足蹈的遛鳥族人,韓睿只覺得壓力山大。
他多少能夠揣測出族人們的心境。
幾乎每進行一次祭祀,青石部落都會獲得神明的賜福。
這些賜福有的是如同圖騰戰士一般的永久性buff,有的則是依託於巫祝而存在的暫時性增益。
但無論如何,只有親自進行過祭祀之後,他巫祝的身份才會真正得到族人、先祖乃至於神明的承認。
所以現在出現了一個有點兒棘手問題。
那便是就連韓睿自己,也不知道他等會兒會祈禱出一個什麼東西來。
畢竟按照原身的記憶,每逢祭祀之時,天幕之上的神明將會聽到巫祝內心的聲音,探查到巫祝過往的記憶,並以此為憑,降下族人們期待已久的恩賜。
那麼問題就來了。
在自己的記憶當中,有鋼鐵巨獸,有車水馬龍,有通訊網絡,有福利姬,有獸耳娘
若是自己等會兒祭祀出什麼很抽象的東西的話
想到這兒,韓睿只得強令自己放寬心神。
在眾人期許的目光中,他硬着頭皮,按照原身此前習得的祭祀舞步,揮動着手中墨綠色的古藤,憑藉肢體的慣性在燃燒的篝火上反覆橫跳,口中吟唱着古老的咒語。
咒語晦澀卻富有節奏,仿佛古神的低語,宛若神明的呢喃,讓族人們的耳邊縈繞起古老的韻律。
原本的嘈雜逐漸摒去。
伴隨着韓睿的吟唱,燃燒的篝火愈發旺盛,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入其中。
「天幕之上的永恆存在。」
「庇佑部族的偉大的神祇。」
「您至誠的子民願為您奉上最寶貴的珍饈,祈求您俯身聆聽來自世間的呼喚」
吟唱聲中。
在場的眾人皆跪伏在地,虔誠地等待着神明的恩賜。
也就在這一刻,韓睿仿佛能夠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在每一名族人的心中迸發,融為一體,直上蒼穹。
須臾間。
來自穹頂之上的光耀從天而降,將整座祭壇籠罩其間。
在這一刻,一切聲音與響動仿佛都被隔絕,所有人目光都被那道光耀所吸引。
在許久的沉寂過後。
頭頂的天幕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扯開了一道口子。
一個黑黢黢的玩意兒,拖拽着奪目的流火,如同隕石天降般筆直地朝着祭壇砸落下來。
duang!
巨響過後,塵埃散盡。
韓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個砸落在祭壇上的東西,一時間有些大腦宕機:
「這是」
「人造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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