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赤的一席話,語驚四座。
最先表現出異樣的是老冒,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林先生的意思是用你們的人取代鐮刀?」
池碧疆也覺着不可思議:「你要讓你們的人身陷險境?」
然後兩個人的思路合為一處,幾乎同時問道:「為什麼?」
林赤目光掃視二人,淡淡說道:「那你們有合適人選嗎?」
這句話看似平淡無奇,卻鋒芒畢露,立即擊中二人的軟肋,儘管他們的心裏依舊充滿了疑問,一時間二人都緘口不言,但話外有音,似有影射他們朝中無人之意!最先表露不滿地是老冒,行伍出身的他受不了林赤略帶譏諷的奚落,倔強地回敬道:「林兄弟的好意我們心領,但歸根結底這件事是我們分內事,我們不會給你添麻煩,還請放心……但是林兄弟的這主意不錯,我們還是厚着顏面用上一用!」
林赤年輕氣盛,知道自己隨口說出的一句話傷了對方的自尊,他本意並未如此,只是想掩飾自己的真實意圖。
池碧疆見狀趕緊拉了拉老冒的衣襟,示意他稍安勿躁。
老冒火氣漸消,散給林赤一根煙。
林赤點上,吸了一口,目光平視二人,說道:「實話實說了吧,我是覺得我們的內部有個人非常可疑,想利用這樣的機會檢驗一下!」
這是個很充分的理由。
老冒已漸漸平息,關切問道:「怎麼回事?」
林赤:「我們有個同志今天突然出現了,我總覺得這裏面有蹊蹺……」
「哦,原來這樣!」老冒自語道。
池碧疆略加思忖,不無擔心道:「萬一如你所說,他真存在問題,那豈不是引火燒身?」
林赤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只負責給他佈置任務,其它概不透露,明天一大早只管讓他照做便可。再說,我們的目的是為真正的鐮刀爭取時間,讓敵人誤以為鐮刀同志已經出現,從而放鬆對燕子磯碼頭一帶的監視,調開敵人,為真正的鐮刀的登陸掃清障礙!」
池碧疆依舊未能釋疑,緊追不捨道:「退一萬步講,假如他被抓怎麼辦?」
林赤沒有立即回答,話題一轉說:「你們對目前抗戰的形勢有什麼見解?」
老冒說道:「這可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
池碧疆接着道:「據我所知,當下國內持悲觀情緒的不在少數……」
林赤猛吸一口煙,掀開船上的簾幔,將口中濃濃的煙氣吐出船外,腦袋重新回到了船內。
「我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和鬼子正面接觸過,我深有體會,無論是鬼子的單兵素質還是整體戰鬥力,都要遠遠優於我們!自九一八以來,日本突然挑起北大營戰事,短短數月,就霸佔我東北數省,我國民政府一直忍辱負重,總以為韜光養晦臥薪嘗膽會等到實力壯大的一天,到時再一雪前恥,豈不知日本人也在發展,這些年來,他們通過在東北的苦心經營,發展農耕、掠奪資源,原本的不足已徹底改善,其發展速度大大超過我們,如今,我們只能望其項背!他們先是東北,然後華北,再到上海,乃至於如今的南京,步步蠶食、野心勃勃……
「鬼子一心想吞併我中華,我們已失去最好的時機,國破家亡已無法避免,所以我認為和鬼子要做好長期戰鬥的準備,逞強好勇和悲觀厭戰都是兩種極端……情報戰線也是敵我鬥爭的必要組成部分,同樣,這條戰線上,我們也必須做好長期鬥爭的準備!
「所以,鑑於這樣的思考,我審視一下我們的情報工作,發現急功近利的思想是制約我們的重要因素,因而,我們決定重新佈局!」
聽完林赤的話,老冒依舊不解地問道:「這和當下的安排有什麼關係?」
林赤不慌不忙說道:「他萬一被抓,如果他矢志不渝,我會給他安排新的任務!」林赤又吸了一口煙,「我會讓他詐降,我們需要一個人打入敵人的內部!」林赤一語道破。
老冒揚了揚眉毛,神色有些不屑,他覺得眼前的這位林先生到底是個年輕人,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一切都是想當然!
池碧疆到底要和林赤走得近一些,馬上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提醒道:「萬一他確實存在問題,或者即使沒有問題,可在敵人的酷刑下招供出你們的機密怎麼辦?」
林赤似乎知道必有此一問,不假思索回到道:「此人並不涉及到我們的核心機密,唯一產生的橫向聯繫就是與我……」
老冒:「你不怕他供出你?」
「如果能證明一個同志的清白,我願意一試!」林赤毅然道。
老冒心中暗自發笑,更是覺得林赤只是一味意氣用事,根本不考慮後果,但也不便指責什麼,就一個勁地埋頭抽煙。
接下來,幾人約定第二天會合的時間和地點,並確定了行動細節。
臨別時池碧疆問道:「那位同志叫什麼?」
「錢瑾余!」林赤答道。
林赤的內心一直有一個大膽計劃,只是這樣的計劃尚處於雛形,直到他獲得鐮刀即將潛入南京的消息後,才給了他某種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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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赤認為最好的時機來了。
自林赤接手以來,很多事都是浮於表面,未有實質性的進展,而導致這一切的原因,就是在敵人的內部缺少一雙明亮的眼睛,要改變這樣的局面,則必須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恰到好處的安插進去。
那天晚上,林赤、蜂鳥、錘子三人在鐘山大飯店已有過細緻的分析,林赤說出了計劃的大概,只是時機未到,也沒有很好的人選。
錢瑾余的到來,讓林赤靈光一現,他一直懷疑錢瑾余另有身份,在華幫抗戰大隊的幾名小隊長中,林赤總覺得他城府很深,隱忍而內斂,從不外露……他的判斷很快得到釘子的驗證,因而,林赤很短時間內,就將錢瑾余內定為最佳人選。
以此為契機,他要設法將錢瑾余打入到敵人的內部。
可是如此安排,要做到不露痕跡,難度,又何其不大!
然而,計劃已經啟動,箭已經離弦,他林赤已無法回頭!
現在,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打足十二分的精神,抱着必勝的信心,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儘管他不知道,未來會有什麼在等着他,他也不知道,命運的車輪到底會不會向着正確的方向行駛。
他沒有勝算,也沒有經驗!
在回去的路上,林赤幾乎一言未發,曲思秋也沉默不語。
疾駛的車輪,將會把他帶到一個他想去的地方——利民診所,但這一切,基於他手握方向盤,可是,現實中,他的方向盤又在哪裏?
夕陽隱去,夜幕降臨,忽然颳起了風。
街道兩側的電線在風中顫顫巍巍,嗚嗚哎哎。
他忽然想起明天就是新年元旦了。
他想起趙楷捎給他的話,今晚,在陶府將有一場宴會,陶天闕邀請他和曲思秋赴宴。
新的一年即將來臨,可是,這新年的氣象又在哪裏?
他的前途是波詭雲譎?還是道坦路順?是暗流洶湧?還是陽光普照?
沒有人給他答案,答案在他的希望里,在他美妙的憧憬里。
回到了利民診所,見到了釘子和錢瑾余,林赤突然決定要將釘子送走。
林赤要把他送回月息路。
陶楚歌擔心釘子的傷勢經不起折騰,斷然制止林赤的冒失行為。曲思秋卻默許了,便吩咐陶楚歌準備足量的藥,再備上一些紗布之類的必需品。
曲思秋心裏明白,在這新年的前夜,林赤已在有所準備了。
他要上路,從此不再回頭!
畢竟,誰都不知道第二天到底會發生什麼?
過了今夜,林赤的計劃就要全面啟動!
林赤將車停靠在診所門前,扶着釘子上了車。錢瑾余欲一起跟車幫忙,林赤拒絕,只說道:「你在診所等我,我速去速回,回來後,我帶你一起參加一個宴會。」
車子來到月息路二十一號,林赤停下車子,叫出錘子,繞道屋後進了密室。
林赤扶釘子坐下,對錘子說道:「上次我們和蜂鳥提到的計劃現在有了最好的契機!」
錘子忙問:「什麼契機?」
林赤於是將明天共黨鐮刀即將入城以及他們決定實施的計劃詳細和二人說了。
錘子只知道計劃的大概,並不知道錢瑾余的事,而釘子只知道林赤想啟用錢瑾余,但並不了解什麼計劃,林赤向二人分別解釋了一番。
錘子道關心地道:「錢瑾余可靠嗎?」
釘子想了想說道:「我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此人心思縝密,有勇有謀。」
錘子憂心忡忡補充道:「我就怕他扛不過鬼子的大刑,到時拔出蘿蔔帶出泥,禍患無窮啊!」
林赤:「我們總要賭一下!」
釘子:「可是這賭的代價也太大了!」
林赤卻顯得玩世不恭的樣子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要緊,我還有備用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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