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思冬正值血氣方剛的年齡,從踏入軍營的那一天起,一直懷抱着拳拳的報國之心。
在南京淪陷之前,曲思冬是一個堅定的三民主義信徒,關於三民主義,他甚至還是一名學生的時候,就從各種渠道了解到它,某種程度而言,他的投筆從戎就是為了實現這樣的夢想。為了他景仰的信念,他在進入南京中央軍官學校的第一天起,他便嚴於律己,除了努力提高自己的各項軍事技能,他還積極汲取廣袤的書本知識,因而,本質上說,曲思冬原本是希望在國軍的陣營中大幹一番的。
然而,作為參與南京保衛戰的一員,曲思冬在南京城失據後,他像是激流中的一片樹葉,命運的軌跡已無法自我掌控,他帶領一百多名南京籍子弟兵裹挾在無序的潰敗的撤退大軍中,看到了一張張年輕而沮喪的臉,看到了風聲鶴唳的恐懼,看到了爭先恐後的踩踏,看到了高階軍官不顧一切的自私的逃命……當然,僅為小小營長的他也試圖掙扎過,他毅然領着一百多名屬下逆流而上,投身到玄武湖阻擊戰,可是那一戰徒然增加了一百多名孤魂野鬼,某種意義而言,這是第一次對他的致命打擊,那麼多弟兄由於信任自己,義無反顧展開了和鬼子的抗爭,可結果依舊是螳臂擋車,白白斷送了一百多條性命,這讓他羞愧不已!再後來,他帶着陳大軍幾人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東躲西藏,偶爾打打鬼子的冷槍,惶惶不可終日……這期間,親眼目睹了鬼子的血腥屠殺,尤其讓他的心靈飽受震撼的是躲在漢中門橋下的那一次,數千名放下槍的軍警在漢中門橋外被鬼子集體行刑……彼時,他的內心是多麼渴望有一支隊伍殺出,拯救那些被束縛住手腳靈魂已麻木的中國軍警……可是奇蹟並沒有出現,他陷入了對國民政府徹底地失望……正是自己的這個經歷,從此讓他開始質疑心中的信仰,並動搖了他為國民政府奉獻終生的決心!
接下來,他意外遇見了釘子,組建抗戰大隊,本想籍此大有所為,然而,南京城最後一片聊以修身養息的所謂的根據地也受到了鬼子的擠壓,如果不是林赤機智報信,自己的這一支數十人的隊伍說不定早就支離破碎。跳出外線的他本以為會得到喘息的機會,哪裏料到鬼子的圍剿還在繼續,不得已他們在鬼子的三面夾擊中繼續向東南方向逃竄,可是在臨近句容時,他們又遭到了另一股鬼子的伏擊。這是一股盤踞在鎮江一帶的鬼子,他們的攻擊更兇悍,顯然是對這股闖入他們地盤的不速之客持很不歡迎的態度,曲思冬和他的隊伍根本不具備攻堅戰的資本,一經接觸,馬上脫離,可被對方死死咬住,一時間竟然擺脫不了,三十多人的隊伍很快傷亡過小半,正當他們絕望之際,忽然半腰殺進一隊人馬,對追擊的鬼子展開堅決的阻擊……就這樣曲思冬他們才得以苟延殘喘,二支隊伍合二為一,迅速消失在茅山地區起伏濃密的山林間……
這是一支由共產黨領導的江南先遣游擊隊,數量三百多人,隊長劉道,政委奚本如,均有着豐富的戰鬥經驗,尤其擅長游擊戰術,正因為如此,他們這支隊伍才能夠生存下來,並藉助茅山地區的迷幻般的地形和鬼子遊刃有餘地開展襲擾戰,每每都能全身而退。
曲思冬和他的隊伍只剩下二十人不到,對於他們的救命恩人,所有人都心甘情願接受了他們的改編,這個時候,能有一個立身之處已經算是奢望,況且還能操起武器和鬼子繼續戰鬥,對曲思冬他們而言,已是滿滿的幸福。
經過改編後,對方並沒有嫌棄他的國軍身份,更沒有因為他只帶了二十人加入他們,相反還把改編後的二連連長之位委於他,並給他配備了指導員儲洪義。二連以他的殘部為主,另有六十多名游擊隊員,這一支八十多人的隊伍已是南京淪陷後,曲思冬所領導的最豪華的陣容,儘管他的職位實際上已由營長降為連長,但此刻的曲思冬,毫無疑問已躊躇滿志了!
加入共產黨先遣隊的曲思冬,在經過幾次襲擾戰後,毫無例外地表現出超強的軍事才能,尤其他的單兵素質更是先遣隊三名連長中最優秀的,這也讓當初力排眾議推選曲思冬成為二連連長的奚本如政委欣喜交加,這之後,奚本如加強了和曲思冬的個人交流,試圖走進曲思冬的內心,曲思冬對這位長他十來歲的共黨政委打心底敬佩,在經過一整晚的長談後,曲思冬吐露出鬱結心中所有的困惑,包括對他的三民主義是否繼續堅持……
通宵達旦的傾訴衷腸,奚本如政委自然而然談起了他們的黨,談起了他們的黨的主義,這是曲思冬首次全面了解共產黨,了解到共產黨的本質,從他流露出了憧憬之色奚政委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
三天後,曲思冬便加入了共產黨,奚本如成了他的入黨介紹人,這恐怕是這支隊伍入黨速度最快的一名黨員了。加入共產黨的曲思冬適應能力極強,很快轉變了角色,在接下來的戰鬥生涯中,他處處以一名共產黨員的身份嚴格要求自己,成為了一名貨真價實的布爾什維克鬥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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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他帶出的殘部中,魏瑞成了第二名共產黨員。
就在四天前,奚政委找到他和儲洪義,給了他們一項重要任務。這也是他們上級轉達下來的任務,他們必須派出一支隊伍,潛入南京城,加強南京城共產黨的武裝力量。於是由曲思冬親自點將,先期組織了八名戰士,輕裝簡從連夜從太平門城牆的那處老地方潛入南京城。
奚政委給他們的任務,就是設法找到一家名為「平安」的汽修廠,設法找到汽修廠的李老闆,用先期擬好的暗語接頭,這之後所有的事項將由李老闆負責安排,從而和城內的共產党進行對接。
之所以選擇自己帶領人馬殺回南京,曲思冬想過其中細節,他土生土長在南京城,又有國軍南京城防部隊任職的經歷,對南京的大街小巷不可謂不諳熟;對南京的風土人情不可謂不諳熟;對南京的鬥爭形勢不可謂不諳熟,因而作為最佳人選,他是他們黨的不二選擇。
現在,他終於探聽到了平安汽修廠具體地址,老闆確實果真姓李,這意味着他按約定,必能在今晚於平安汽修廠見到這位李老闆,也意味着上級交給他的任務已有了良好的開局,因而,他和儲洪義他們又怎麼能不興奮,他們恨不得立馬現身水西門外的汽修廠。
月黑風高,寒風刺骨。
三人穿行在街巷小路,一路小跑向西。
他們的內衣已被汗水浸透。沒有人覺得冷。
黑黝黝的一座山橫亘在不遠處,曲思冬知道清涼山到了,繞過這座山,再踏上一座橋,西行數百米,平安汽修廠正張開雙臂歡迎着他們的到來。
忽然一束刺眼的燈光出現在路面上,緊接着隆隆的引擎聲逼仄而來。
曲思冬趕緊拉着儲洪義和魏瑞躲進一間房屋的牆後。
半分鐘不到,七八輛挎斗摩托從街面上風馳電掣閃過,最後面,緊跟着一輛轎車。
待這列摩托車隊一過,曲思冬又帶領二人從街邊北側向西疾行。
摩托車隊從清涼山的最西側右拐上了虎踞路,當他們跑步到了虎踞路上時,碰巧看到了這支車隊又駛上了水西門橋。
不知何故,曲思冬突然有了一絲不祥之兆。
他跑得更快了,邊跑邊喝令二人跟上自己。
在確信沒有危險後,曲思冬率先跑上水西門橋,三人依次快速通過橋面。他們已看不到那支鬼子車隊的絲毫燈光。
印象中,這條通往水西門外的馬路,全長數公里且相當規正平直,按常理,這麼點時間,這列車隊不會這麼快通過,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途中找了一條路拐進去了。
曲思冬猛然間心慌起來,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嚴嚴實實籠罩着他的全身。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怎麼啦?」緊隨而至的儲洪義推了推他。
「我怎麼感覺要出事?」曲思冬猶猶豫豫答道。
魏瑞氣喘吁吁說道:「你是擔心這股鬼子?」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股鬼子是奔着平安汽修廠而去。」
「或許連長你多慮了,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魏瑞迫不及待說道。
「你告訴我,平安汽修廠還有多遠?」儲洪義忙問。
「四五百米……」正說着,三人的耳里倏然聽到前方槍聲大作。
「不好……」曲思冬斷然喊了一聲,拽起儲洪義的衣袂,低聲喝道:「快隨我來!」說着曲思冬啟動腳步,狂奔起來。
一口氣跑了數百米,槍聲越來越響,而且還很稠密。
馬路南側房子中間出現一條小路,這條小路和通往汽修廠的馬路是平行的,之間相隔一百多米。曲思冬沒有遲疑,立即帶着二人沿着小路向南快跑,隨着離汽修廠的位置愈近,槍聲也更加清晰。
「汽修廠出事了……」曲思冬邊跑邊大聲道。
向南跑了幾百米,在和平安汽修廠同一水平線上,槍聲正是從汽修廠那個方位傳來。曲思冬內心異常焦慮,可找不到一條東西的小巷,不得已再次南行,終於看到一條東西方向的小路,曲思冬三人再次右拐……
這條小路正是通向汽修廠的那條南北向的大馬路。
三人早已拔出手槍,子彈也早已上膛,手槍保險也早已打開。
曲思冬的腦袋剛探出大馬路邊的一棟房子的磚牆,就看到不遠處汽修廠門前的那盞蒼白的燈光里,停滿了挎斗摩托,十數條人影正在持槍向汽修廠里射擊,看得出雙方激戰正酣。
喜歡槍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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