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彎彎繞繞穿過五六條馬路後,李景軒說道:「我們下車吧!」
「到了?」趙楷問。
「我們重新換一輛巴士。」李景軒道。
一幫人下了車,來到街的拐角處,林赤把李景軒獨自拉到一邊。
「我不是共產黨,也不是你們的人,我是受人之託,來給你送這個的。」林赤掏出膠捲,遞給李景軒。
李景軒吃驚不小,接過膠捲,竟不知話從何說起。
「我們就此別過,你們多多保重!」林赤說到「保重」時,不由又想起了小於跟他最後的道別「林先生保重」。
李景軒欲言又止,林赤看在眼裏,問道:「李主任還有什麼話要說?」
李景軒遲疑片刻,說道:「算了吧!」
「李主任如果有什麼話要我捎帶,或者有什麼事要我代勞,我一定照辦!」林赤毅然道。
「按上級指示,本來想讓你帶回……不過,算了,林先生也不是我們組織的成員!」李景軒話說了一半,忽然把自己的想法否決了。
林赤卻一臉堅決:「李先生是不相信我林赤的能力?還是不相信我的人?」頓了頓又說:「小於因我而死,心中一直虧欠得慌,如果您願意把任務交給我,我保證完成,不管有多困難!」林赤改稱李主任為李先生,神情嚴肅而真誠。
李景軒想了想說:「那成,我把林兄弟當自己人了,也就不繞彎子了!」李景軒改稱林先生為林兄弟,神情也嚴肅而真誠。
「請講!」
「我想讓林兄弟給南京帶去一台電報機……」李景軒緩了緩立即補充道:「不過,這件事如果林兄弟辦不到,我絕無怨言,因為事情本身就很棘手!」
「多大功率?」林赤問。
「五瓦,機子很小,放在行李箱即可!」
李景軒繼續道:「我們組織決定,建立南京電台。」
「好的,我一定辦到!」林赤斷然答覆,又怕這樣的允諾不夠分量,「我林赤和電台共存亡!」
李景軒舒暢一笑:「林兄弟盡力而為!」
「如何取?」林赤追問。
「你們住在哪裏?」
「勞爾登路23號的明月旅社208房間。」
「你們什麼時間離開上海?」
林赤想起還有兩件主事沒辦,說道:「最遲後天離開。」
「好,我們最遲明晚把電台給你送過去!」
二人對視一笑,不約而同伸手相握!
林赤回到街上,示意趙楷,「我們走!」剛走兩步,林赤回頭對於小芳道:「如果我們還能相見,到時我們以姐弟相稱!」
於小芳紅着眼睛使勁點頭,與李景軒一道,目送林趙二人分別上了一輛黃包車。
「可惜,他不是我們的人!」李景軒不無惋惜道。
一回到明月旅社,一樓前台一個中年男人立馬起身,詢問的目光掃着林趙二人,終於試探問道:「二位是南京來的嗎?」
趙楷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勢:「您一定就是黃埔商行的白老闆吧?讓您久等了!」
果然是白老闆,他哈哈道:「不礙事,我也是剛到!」
說着拉着趙楷出了旅社,回頭示意林赤跟上,接着朝路邊的一輛轎車打了個手勢,車上馬上下來一個小伙,殷勤的打開後門,靜靜地候着。
「走,到滬上人家給二位接風洗塵!」
林赤飢腸轆轆,也不客氣,跟着趙楷上了車。
車朝着虹口方向而去,行至大半個小時,一座四層豪華闊氣的大酒店屹立在眾人眼前。
「到了,到了。」白老闆第一個下車,並幫助他們打開了車後門。
節氣還未出數九,寒氣依舊襲人,但滬上人家大酒店的兩位美女迎賓卻衣着暴露,深V間隱約晃動着炫目的白,有兩位男性顧客走在林趙他們前面,不禁被那份妖嬈深度吸引,其中一位眯着眼睛窺視着那隱藏在胸間的玲瓏,另一位恨不得一手伸進去掏摸幾下……他們不合時宜地擋住了林趙數人的去路,林赤不耐煩地喝道:「讓開!」
這聲音完全是命令式的,不給對方迴旋餘地,更無情面可言,而且是當着女士的面……那二人立時跳了起來,屈辱地轉頭,怒目橫視,看林赤卻不高大,心中又多了幾分勝算,一隻手便虎虎生風,突兀地搭在林赤的肩上,手指立即發力,嵌在林赤的肩胛骨上,用的是一種鎖的功夫。
林赤沒想到對方居然先動起了手,心中漾起一股怒氣,一抖肩膀,已將對方的手臂甩開,右手一百八十度翻轉,立即扣住對方的手心,再一用力,將那隻手扭到背後,那男人疼得「嗷嗷」地嚎叫起來。
林赤心中微微失望,這並不是一個同級別的對手!
另外一人見同伴一瞬間已被對方控制,不甘心地用盡全力揮拳來擊。
林赤伸出左手一把擋住對方的拳頭,手指一攏,緊握住對方的拳頭,再向前一送,第二位的手已被林赤反轉,林赤雙手這時同時發力,這二人立刻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嚎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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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赤雙目一瞪,惡狠狠道:「你們這是不想活了!」說罷同時鬆手,兩人像是受到恩釋一樣趕緊把手抽回,竟不敢正視林赤的目光,銳氣全失。
這短短的十秒鐘不到,林赤輕易就化解了一場爭鬥,趙楷甚至還未來得及上前相幫,那兩人已然像是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腦袋不再言語。
白老闆心生敬畏,暗想陶天闕手下真是能人輩出,剛想上前誇耀幾句,身後突然響起一聲汽車喇叭的長鳴,他不由自主向一側移動了身子,回頭見一輛36年新款福特轎車在店前停下,下來幾位,最後面的竟是自己熟悉的岩井英一太君。
岩井英一是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館的副總領事,和黃埔商行的白老闆有過多次生意往來。
白老闆打了個哈哈,快步上前,握住岩井的手,親切地道:「這麼巧,岩井太君也來此用餐?」
岩井一看是白老闆,微笑道:「怎麼,白桑也在此?」
白老闆握住岩井的手一直不肯鬆開,「有兩個南京來的客戶,請他們小聚一下。」說完指了指林趙二人介紹道。
「南京?」岩井翻了翻眼睛,陰鷙的目光直直射向林趙二人。
「這是岩井太君。」白老闆趕緊給他們介紹。
「岩井太君好!」林赤低了低頭問好。
剛才與林赤起了衝突的兩位男子置身角隅,從這一番話聽出對方竟然與日本人有着瓜葛,不敢再待,生怕引火燒身,便快速地閃進店堂。
岩井的眼睛一直沒離開林赤,林赤微笑着又道:「待會兒,我能敬岩井太君一杯酒嗎?」
岩井掛在臉上的笑容,像是快速綻開的花朵,他滿意回答道:「歡迎,歡迎啊!」轉頭便問白老闆:「你們在幾號包廂?」
「309,太君您呢?」
「我們在幾號?」岩井回頭詢問。
「310。」一人搶先回答。
「哦太好了,我和岩井太君真是有緣啊,就在我們隔壁,待會兒,我陪這位先生一道去敬您酒,您這一桌,今兒算我的!」
「那哪成!」岩井客氣地推辭,對着身後剛才回話的那人說道:「不能老讓白老闆請客呀,是不是山口君?」
山口並不說話,只是笑着,岩井心情大悅,拉着白老闆的手說:「走,進去再說!」
309是一個足可以容納十二人同時用餐的包廂,趙楷坐下後,看着包括司機在內僅有的四人,說道:「白老闆您太客氣了,訂這麼大間的包廂!」
「應該的,我和你們陶會長的生意也不是一兩天了,這小意思,小意思!」白老闆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對跟着進來的服務生道:「可以上菜了!」又解釋道:「今天的菜是按錢數包桌的,不知待會兒上來合不合二位的口味?」
「我們只是陶會長手下的夥計,白老闆不用太當回事。」林赤見對方的客氣有點過頭,一副謙卑的模樣,聯想到剛才他和日本人的態度,心生厭惡,言語間有着嘲諷的味道。
白老闆卻未察覺,親昵地問林赤:「小兄弟好身手,貴姓?」
「林。」
「陶會長手下真是能者輩出啊!」白老闆流露出景仰的神色。
一道道菜很快送了上來,白老闆左右開弓,不斷向林趙二位敬酒,白老闆自帶的一瓶汾酒很快見底,於是又叫來一瓶回沙茅酒,正欲給林趙二人斟酒,隔壁310房間門前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傳來一個高亢的日本男子渾厚的聲音。
林赤聽到那男子在喊:「報告!」
林赤通過小野二郎和陶楚歌兩天的教授和惡補,日本語已略通二三,只是口語表達還欠缺,從未實踐過,但泛泛的一些意思還算可以揣測明白。
可就是這一聲「報告」,林赤忽然發現坐在對面的趙楷臉色大變,轉而變得慘白。
林赤見趙楷一個勁兒朝自己使眼色,心中頓起波瀾。正想走近趙楷,卻聽到白老闆欣喜地說道:「原來是上野君來了,我得請他來喝兩杯!」說着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趙楷的臉色更白了。
林赤知道這裏面一定有變數,立即拍拍白老闆的肩膀說道:「人家說不定有要事匯報,白老闆又何必去叨擾對方?來,我和老趙敬您,謝謝您的盛情款待!」說着示意趙楷一道舉杯。
趙楷藉此機會,端着酒杯來到林赤身邊,和林赤一起將酒杯送到白老闆的面前。
「林兄弟提醒得對,我們喝酒!不去……管他們!」白老闆舌頭已大,話語開始有點含混不清。
又是一杯酒下肚,白老闆搖搖欲墜。
趙楷湊近林赤的耳邊,輕聲說:「外面那人,是出現在申報館的日本人!」
白老闆又提起酒瓶,自顧自加滿了酒杯,繼續含混不清地道:「林兄弟……咱們走……去……去敬太君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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