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子突然不說話了。
他把身子重新陷入了沙發里,頭埋在手心中,很久沒有抬頭。
林赤心想一定出現了什麼意外。
「難道連你都不知我的任務?」林赤起疑。
錘子抬起頭,嘴唇動了一下,吶吶地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林赤看到了錘子沮喪地眼神。
「招募你歸隊,這是蜂鳥通過2號電台發來的指令……」
林赤打斷錘子,問:「這個指令什麼時候發出的?」
「三天前,也就是日本人攻佔南京第二天。」
錘子接着說:「2號電台和我們約定的時間是每天凌晨五點收發,可是自從上次之後,2號電台一直保持靜默,今天你來之前,我又呼叫過,可沒有回音。」
林赤問道,你的意思是2號電台已靜默了三天?
錘子點了點頭。
林赤若有所思:「咱們的電台多大功率?」
「8瓦。」
「採用乾電池電源?」
錘子繼續點頭。
林赤又問:「天線擺在什麼位置?天線有多長?」
錘子想了想說:「天線兩米多長,架在屋子後面的一棵樹上,都用樹葉隱蔽好了。」
林赤來回走了幾步,在錘子面前站定。
錘子也站了起來。
「8瓦的功率,覆蓋的範圍不會超過兩百公里,從你們約定了收發時間這點來看,2號電台很有可能在敵占區,蜂鳥同志我早有耳聞,他應該是我們系統的高層核心,所以2號電台它只是個中轉電台,在上海的可能性最大。」
錘子不由得連連點頭。
林赤又慢慢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看着錘子說道:「2號電台也許已出現意外,我們應該儘快知道我們的任務!另外,鑑於目前南京的形勢,我建議儘快建立與重慶的直接聯繫!」
錘子忙說道:「可我們目前有困難……」
「你是指電台功率不夠?」
「電台功率小這是硬傷!」
「這不是問題,關鍵是需要我們系統獨立的密碼本。」
錘子思索片刻:「咱們處撤退南京時,在南京留下了一套密碼,我有辦法找到!」
「那就好,我來改裝電台!你儘快找一台大功率的收音機,多準備一些2伏的乾電池,我還需要一支電焊筆。」
「這些我來準備。」
「如何獲得密碼本?」
錘子壓低聲音:「待會兒你去一趟國際安全區,在美國大使館旁邊有一家煙捲店,那是我們的一個聯絡站,店主五十來歲,是個男的,你去和他接上頭。」
「密碼本在他手裏?」
錘子搖了搖頭:「不,密碼本在一個代號「二舅父」的人手裏,他奉命蟄伏,你去喚醒他。」
錘子從桌子上找來一張紙和一支筆,遞給林赤:「這是接頭暗語,你設法把它記住。」
林赤只是掃了一眼,將它還給錘子。
「你這就記住了?」錘子滿臉驚訝。
林赤點頭。
「當着我的面重複一遍。」錘子語氣決絕,他信不過。
「到了煙捲店,我問,『有多米尼加雪茄嗎?』對方回答,『本店本小,不賣高檔貨;我說,『我去年五月份還在你店裏買過』;對方說,『您一定是記錯了,本小店去年六月份才開的張』;我說,『那給我來三包哈德門吧』;對方說,『先生您煙癮真大』。」
錘子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心中大為驚訝。
錘子道:「對上暗語後,聯絡站就被激活,他會在店前的商品信息欄里貼上一張告示,內容是:二舅父病重,急需一劑拔疴處方。」
錘子繼續道:「這期間,你就在店裏幫忙,直到『二舅父』出現。」
林赤問:「和『二舅父』的接頭暗語是?」
「來人會說,『我有一件上好的裘皮大衣,放在你店裏可以代賣嗎』;你說,『代賣可以,不過我要先看貨』;對方會說,『我這件裘皮大衣可是祖傳的,不是沒飯吃了我可捨不得賣』;你說,『飯都吃不飽了裘皮大衣有什麼用』;他說,『起碼還可以扛過這個寒冷的冬天』……」
「我記下了,我這就動身前去。」
林赤又想起什麼,說道:「你幫我弄些毛瑟98K的子彈,此外再弄些勃朗寧M1903的子彈。」
「勃朗寧的子彈沒問題,我這裏就有,毛瑟步槍的子彈我去找。」
錘子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把槍,遞給林赤。
「這把槍你先拿着,也許會用得着。」
走到洞口,林赤又轉身回來,問道:「這裏還有其它出口嗎?」
「有,我帶你去,它通到屋後的小山坡上。」
……
林赤加入中華民族復興社是去年從法國學成歸來後,經由南京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炮兵上校教官謝承志和戰術上校教官何尚武二人共同介紹加入的。
中華民族復興社簡稱復興社,是三民主義革命同志力行社的外圍組織。強調「一個主義、一個政黨、一個領袖」。
炮兵教官謝承志在這次對日作戰中,擔任教導總隊第一旅二團的團長。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去年六月份的某一天,謝教官與何教官同時找到林赤,問他願不願意加入一個朝氣蓬勃的組織。
林赤當時對什麼組織都不感興趣,一心只想殺鬼子替父母報仇。
謝教官就洋洋灑灑講了一大通的關於復興社的種種優點。
謝教官說,復興社的建社原則是以黃埔學生為骨幹,結合全國文武青年之精英,切實把握民主集中制之原則,來建立一個意志統一、紀律森嚴、責任分明和行動敏捷的堅強組織。並希望依靠這個組織,整肅腐敗、喚醒民眾、抵抗外侮、對日備戰,最終「復興我中華民族」。
不得不說,林赤的加入,主要是看中最後一項,那就是「抵抗外辱,積極對日備戰」!
兩個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上校教官同時介紹並推薦一個人加入復興社,這立即引起了復興社高層的重視,他們隨即調來林赤的檔案。
他只用了四年時間就完成法國兵工大學、炮兵大學的學業,而其他人則需要六年。
射擊考核全年級第一。
兵科與術科全年級第一。
……
像林赤這樣優秀的青年才俊,當時復興社上到書記,下到各處處長几乎都想把林赤調到自己的身邊,但林赤對這些毫不感興趣,就以學業未成相推辭。後來當上了特務處處長,且成為蔣介石的紅人的戴先生也親自到過他學校,說服一晚上未果,不得掃興而歸,但在他的腦中一直存在林赤這個人。
……
林赤從屋後的出口出來,繞到門前,並未發現曲思冬的身影。
雨停了,風卻大了起來。
一場真正意義的大雪正在醞釀着。
淋濕了的衣服未乾,貼在身上,厚重而冰冷。
胸口上的彈傷隱隱作痛。
街上行人稀少。
這是南京淪陷後,林赤第一次見到南京街頭的景象。
頹敗中透着無限的淒涼。
國際安全區卻很熱鬧。
還未到安全區,林赤已聽到從裏面傳出的紛繁嘈雜的聲音。
這是安全區的早飯時刻。
幾個粥棚同時施粥。
林赤想起自己也沒有吃飯,不禁有點餓了。
人山人海,林赤根本擠不進去,只好放棄。
林赤想還是先完成接頭任務要緊。
繼續南行,行至金陵大學的西操場,突然從安全區的大門外衝進兩隊日本士兵,很快把操場圍了起來。
第三隊日本士兵跟着跑進來,把操場兩側的路口都封鎖起來。
此時這條路上行走的人都被夾在中間,前方有人慾通過,被日本士兵拒絕。
日本士兵數量劇增。安全區不斷有百姓被日本士兵押着聚集到操場周圍。
人越聚越多,不一會兒工夫林赤身旁都擠滿了人。
林赤開始聯想到近期日本人的血腥屠殺,以為日本人又要殺人,後來看到日本士兵抬着桌子和椅子出來,在操場的裏面擺成一排,才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日本人是不是要舉行一個什麼活動,否則他們怎麼會搭一個主席台呢?」林赤暗想。
時間又過去二十多分鐘,操場周圍已黑壓壓一片。
在操場的內側,日本士兵荷槍實彈地在警戒。
這時,幾輛三輪摩托開道,三輛黑色轎車跟進,轎車後面,還有兩輛大型卡車,上面站滿了日本士兵。
車一停穩,士兵們馬上佔據有利地形,形成一道道人牆。
有人上前打開轎車門,七八位日軍軍官模樣的人走了下來,很快被迎進操場後的一棟房子裏。
音樂響起。
緊挨着操場的大門打開,二十多位頭戴天冠、身着白衣、手握摺扇的青年男子紛紛湧出。
音樂先是淒婉哀涼。
二十多位青年男子開始和着音樂擺動着身體。
接着屋內又衝出一隊白衣青年,腰掛大鼓,手拿銅鈸子,開始製造樂聲。
樂聲逐漸由哀婉向歡快過渡。
舞蹈也由機械轉為明快。
林赤這時明白,原來日本人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周圍的中國百姓,他們取得了這場戰役的勝利!
他們這是在慶祝勝利!
林赤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裏的槍。
喜歡槍膛線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4s 3.933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