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怎麼是你?」
趙謙根本回不過神來。
三十年了。
修行者壽數悠久,三十年恍如昨日。
江麟兒的樣貌,趙謙直到此時都牢牢地記在腦海里。
她是天之驕女,她是師傅的女兒,她是自己的師妹可她不是死了嗎?屍骨無存!
那眼前的女子是誰?!
趙謙回過神來,瞬間臉色一冷:「你不是麟兒,你是誰!」
鈴兒此時沒有用麟兒的招牌笑容,恢復了她本身的風情,淡淡道:「我是江麟兒的轉世身,不然,我不會和她樣貌一模一樣。」
轉世身!
趙謙再次一愣。
寧天此時開口:「麟兒師姐的轉世身,是我師傅費盡千辛萬苦找到的。」
「我們這次來,不是為了讓六峰主原諒什麼,只是希望六峰主能走出當年那件事,放下一切。」
聽到這句話,趙謙心中一動。
是的,他師傅需要放下一切往前走,不能在沉浸在三十年前了。
「我想見一見我上輩子的母親,」
鈴兒此時開口道,「可以嗎,趙師兄?」
趙謙直接點頭:「好,你跟我走!」
此時,第六峰上。
李倩正站在一處空蕩蕩的房間裏。
她的目光,流連在屋子裏的每一處,從大門、到角落的一排小凳子、再到房間桌子上插着的一束花這個房間,是她女兒江麟兒的房間。
修行者在普通人眼裏,是仙師。
但仙師也是人,他們同樣娶妻生子、生兒育女,有七情、有六感。
李倩一百多年前和師兄江文結為道侶,五十年前生下女兒江麟兒。
原本是幸福美滿的。
但後來,江文在某個秘境之中失蹤,再無後文;而女兒江麟兒,也在陸芸的粗心大意下身死,屍骨無存。
李倩沒有崩潰,已經算很厲害了。
但她不可避免地,一直沉浸在過去。
比如,幾乎不見客,也不出門,只是不分日夜地在江麟兒身前的居所徘徊。
第六峰也在這些年裏,漸漸衰弱荒蕪,原本第六峰的弟子,和第九峰一樣,陸陸續續都走了,最後也只剩下趙謙這個首徒還守着第六峰。
李倩其實知道這樣是不對的。
但她,真的打不起精神,升不起其他情緒。
她實在接受不了丈夫失蹤,女兒身死的現實!
「麟兒今天是你生日,娘給你做個長壽麵吧?」
李倩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裏,溫和說道。
隨後似乎是有人答應了一樣,她笑道:「好好好,給你多加一個蛋。」
說着,她轉身就走,要去小廚房給江麟兒做一碗長壽麵。
可在打開房門往外走的一剎那,身子驟然僵住。
因為門外,站着鈴兒。
一樣的臉,一樣的身高,一樣的神態!
李倩幾乎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眼睛瞬間紅了:「麟麟兒?」
「娘,我來看你了。」鈴兒笑道,用出了江麟兒的言行舉止。
李倩立刻就瘋了,她大步衝上去,一把抱住女兒:「麟兒!麟兒!不是我在做夢吧,我的麟兒!」
鈴兒拍着李倩的後背,輕聲道:「是我,是我。」
「娘,我來看你,是想和你說說話。」
李倩抹着眼淚,連連點頭,聲音嘶啞:「好好好,你說,我聽着!我聽着!」
此刻的她,絕對不是高高在上的地仙期高手,只是一個極度思念女兒的母親。
「娘,我已經死了。」
鈴兒開口就是這麼一句。
李倩整個人一震。
「但我放心不下你,你這些年過得太苦了。」
「你真的太苦了,你看,你都瘦了這麼多,頭髮也白了不少。」
「我真的不放心啊,你這樣,我怎麼可能放心地走呢?」
鈴兒輕柔地道,她此刻看着李倩是真的有些心疼:「你要過得好,我才能放心啊,你要好好地生活」
「你要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過得好,我才會安心,我才能轉生。」
「要不然,我會一直被娘的思念拉在原地的。」
李倩的眼淚一顆一顆滾下來,她哭着道:「好,我不想你了,我讓你走你要去投胎去投胎、我讓你走。」
「可在你走之前,讓我好好抱抱你吧,麟兒。」
鈴兒當然答應,輕輕抱着李倩,溫柔地哄着她,就像哄小孩。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李倩才漸漸收斂了情緒。
只是聲音已然徹底嘶啞,她看着鈴兒,目光閃爍,最後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是鬼魂,也不是麟兒,你是誰?」
鈴兒笑了笑,恢復了自己的神態,她解釋道:「我叫鈴兒,鈴鐺的鈴,如果沒有搞錯的話,我是你女兒江麟兒的轉世身。」
李倩眼睛閉了閉,沒有驚訝。
她早已經猜到了。
李倩確定麟兒已經死了。
但眼前此人有血有肉,絕對是活着的,且形容音貌如此相像,那就只能是轉世身了她曾經心心念念、多次尋找的麟兒轉世身!
可到頭來,李倩真的見到了,卻發現,轉世身是轉世身,麟兒是麟兒。
兩者終究不一樣。
李倩長久的沉默後,咬着嘴唇問:「是陸芸找你來的?」
鈴兒點頭:「是的,陸仙師費了很大功夫,才找到我。」
「但找我來,並不是想求你原諒她,她只是想讓你走出痛苦。」
鈴兒看向她:「雖然我不是江麟兒,我沒有她的記憶和情感,但到底,我和江麟兒有一個相同的魂魄,所以我說的話,李仙師或許也能當做是江麟兒說的話。」
她認真道:「李仙師,你不能一直沉湎在過去,你要放下,她才會安心,她才會高興,你明白嗎?」
李倩沉沉不語。
又過了好一會兒,李倩才慢慢開口:「要吃麵嗎?我會做面。」
鈴兒愣了一下,但還是答應了:「好。」
李倩立馬去了小廚房開火。
不到片刻,一碗熱騰騰的、臥着兩個蛋的面端了上來。
鈴兒沒有推辭,拿起筷子就吃,出奇的,這個味道她非常喜歡。
李倩就在一旁看着她吃,直到吃得乾乾淨淨,她才感覺身上泛着暖意,好像冬日裏,一束溫暖的陽光照射身體,心頭的沉鬱頓散,一片輕鬆。
此時鈴兒看向李倩,就知道她已經放下了大半。
李倩對她微微一笑:「好姑娘,你住在哪裏?我想有空的時候去看看你,如果你未來要嫁人的話,可以請我去觀禮嗎?」
鈴兒笑起來:「我住在海城,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會請你的。」
「好。」
李倩身心輕鬆:「那我就不送你了,你可以自己下山的吧?」
「當然。」
鈴兒對她行了一禮,最後道:「你千萬好好保重。」
鈴兒說完,推門離開。
過了一會兒,第六峰的首徒趙謙才匆匆過來:「師傅」
「我放下了。趙謙,實在對不住,這三十年來,我不是個好師傅。」李倩對他道歉。
趙謙眼睛微紅:「不不不,師傅是好師傅,師傅沒事就好」
李倩笑了一聲:「我易師兄給我送的花呢?」
趙謙一愣,隨後很高興:「在呢,在的,我這就讓姜師兄送上來!」
他轉身就去叫姜雲徹了。
而李倩看向遠方,聲音輕緩:「我該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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