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風光 第29章 火星文

    余軍進到辦公室的時候，李彥紅正在電話和人爭論着什麼。但很快，他就頹然地放下話筒，然後揉了下額頭，直到自己發出動靜，才發現門口站了一個人。

    「來了！」

    李彥紅面無表情地說了一聲，但正常人都看的出來他很不開心。

    「怎麼樣？」余軍也不囉嗦，直入主題地問道。

    「自己看吧！」李彥紅將一份文件遞過去，沉聲道：「上面剛下來的！」

    余軍接過去瞟了一眼，很快就露出一個「你在逗我」的表情。

    「宣傳邪教？」

    這……這他娘的，你說我搞黃都比宣傳邪教靠譜吧！

    「這不可能！」余軍哭笑不得，甚至覺得荒謬。

    「這我就要問你了！」李彥紅斜睨了他一眼，淡淡說道：「貼吧的內容審核工作是怎麼做的？信息部確實檢索出許多違規內容。」

    余軍的表情一僵，臉色漸漸沉了下來，當着李彥紅的面，打了個電話出去：「過來總裁辦公室一趟！」

    不一會兒，門外就來了個戴眼鏡，穿灰色西裝的中年人，正是百度貼吧內容審核部門的負責人——孫笑川。

    孫笑川敲了下門，偷偷看了眼房間裏兩人的表情，內心也是惴惴不安。

    貼吧的整改來的猝不及防，讓整個部門都有些惶恐不安，特別問題還是出現在內容審核上，這就更加令他緊張。

    作為內容審核的第一負責人，他心裏清楚的很，這次鐵定要背鍋了。

    「李總，余總監！」

    余軍盯着他看了幾秒，陰沉着語氣問道：「貼吧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嗎？」

    孫笑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小心道：「余總監，我們正在排查！」

    「排查？」

    余軍的音量突然拔高，憤怒道：「也就是說，現在產品都要下架了，你們連問題出在哪裏都不知道？」

    孫笑川尷尬地笑了笑，只是笑容比哭還難看，委屈道：「貼吧現在一天要發佈幾十萬條內容，部門只有六個人，怎麼可能審核地過來？只能……只能設置違規關鍵詞……」

    李彥紅臉上露出譏諷之色，卻被余軍敏銳的捕捉到，心裏頓覺針扎。

    「自己看看吧！」

    余軍此刻怒火中燒，將手中文件狠狠砸在他身上。

    孫笑川撿起來一看，臉上露出驚恐之色，大聲叫道：「這怎麼可能？」

    大家都是搞互聯網的，心裏自然非常清楚，就沒哪個人敢說自己身上是乾淨的。

    都知道「黃賭毒」不能碰，但其實多多少少都會搞點顏色。

    誰叫「黃」才是互聯網第一驅動力？沒這個……怎麼吸引到足夠多的用戶？

    但這個東西吧，心裏明白就行，提前劃出來一條尺度，只要上面收緊政策，自家就跟着配合，總不至於鬧出什麼大問題。

    最多罰一點款，又或者被批評兩句，只要能獲得用戶，這些犧牲都是值得的。

    但是搞毒、搞邪教，就有些太過界了，上面的態度從來都是零容忍，沒有哪家公司會碰這條紅線，屬於得不償失，所以幾人見到舉報內容是「宣傳邪教」才會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怎麼可能？」

    余軍冷笑：「我要是知道怎麼可能，還需要你孫主管幹什麼？」

    孫笑川臉上流下汩汩冷汗，自顧嘟囔道：「不可能啊，我們設置的關鍵詞屏蔽里就有涉及到的那些內容，根本不可能發地出來……」

    「查，趕緊去查！」

    余軍不想看他拙劣的表演，聽他推諉的解釋，大聲命令道：「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必須給我將這些違規內容找出來，然後查出他們的底細！」

    「好……好……好的！」

    孫笑川顫顫巍巍應了一句，然後失魂落魄地走了。

    等他一走，馬冬敏也得到了消息，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Robin，聽說貼吧出了問題？」她一進門就問了一句。

    李彥紅見是自家老婆，強忍着怒火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孫笑川放在桌上的文件，道：「自己看吧！」

    「邪教？」

    馬冬敏放下文件，露出和之前三人一樣的表情，埋怨道：「你們怎麼這麼不謹慎？」

    她知道，這個東西被舉報，別說是不是遭人陷害了，上面肯定是要從重處置，一刀切的。

    「是我不謹慎嗎？」

    李彥紅也動了氣，大聲道：「我一天那麼多事，如果連一個簡單的內容審核都要我去過問，那還要那些員工幹什麼？吃乾飯嗎？」

    余軍聞言，臉色頓時變得極不好看！

    馬冬敏瞥了一眼余軍，斟酌地問道：「是凌平那邊乾的？」

    「還不清楚！」李彥紅搖了搖頭：「不過手段這麼下作，行事這麼陰毒，有極大概率就是他！」

    馬冬敏臉色一變，道：「難道他這麼長時間沒動作，就是為了憋這麼一壞招？」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李彥紅瓮聲瓮氣道：「事實證明，這傢伙比想像中更惡毒，當初就不該相信他是真的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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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裏，三人都有些後悔。他們最開始的打算就是先禮後兵，所以馬冬敏和凌平不歡而散後，余軍便強硬堅持要先發制人，給對方一點顏色看看。

    關於這一點，夫妻倆都是同意了的，畢竟從來只有千日做賊，沒有防賊的道理。

    彼此關係不能緩和的前提下，武力威懾往往就是最好的選擇。

    于是之後一段時間，凌平的黑稿就悄無聲息出現在搜索頁靠前的位置。更叫人開心的是，壹心對此沒有任何反應。

    他們天真的認為這是凌平害怕了，畢竟沒有一個明星不害怕輿論，而百度恰好掐在他們的七寸上。

    不過考慮到對方身後的背景，李彥紅並不想把事情做絕，甚至已經做好再過兩天，就撤下那些黑稿的準備。

    再之後，百度貼吧就被人舉報了。

    馬冬敏心知現在不是互相責怪的時候，應對危機才是關鍵。

    她上前按住李彥紅的肩膀，關心地問道：「上面怎麼說？大概要整改多久？」

    「不清楚！」李彥紅搖了搖頭。

    馬冬敏皺起眉頭：「那幾位發話也不行？」

    李彥紅聞言，略帶憂心道：「這才是棘手的地方，信息部估計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所以想要抓一抓典型，就算只有三分過錯，大概也要判七分了。」

    馬冬敏深吸一口氣，道：「或者，我可以去跟凌平道歉，讓他放我們一把？」

    「說什麼胡話？」李彥紅不悅道：「這樣不就承認我們在搞小動作了？」

    主要現在他們連舉報人是誰都不清楚，即便有所猜測，不報復就算了，更不可能主動跑去找壹心道歉，那跟喪權辱國有什麼區別？

    「難道我們不承認，他就不知道了？」

    馬冬敏不明白都這種時候了，對方為什麼還要維護那可憐的自尊心？

    或許人家正等着自家道歉，到時完全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

    「而且，你能保證他們就沒有後招？」馬冬敏咄咄相逼。

    李彥紅大概也是惱羞成怒，出聲譏諷道：「你上次巴巴地湊上去，人家給你好臉色了嗎？」

    馬冬敏臉色猛地一變，似是有些不認識眼前這個枕邊人了。

    李彥紅也知失嘴，囁嚅片刻，這才有些恨恨道：「早知道當初就不去招惹凌平了，我就說他不好惹。」

    余軍聞言，臉色鐵青，但還是上前主動攬責，沉聲道：「Robin，這次是我的錯。我會負責好貼吧的整改工作，儘快讓它恢復上線的！」

    李彥紅不說話，側着頭，梗着脖子不看他。

    反倒是馬冬敏走上前來，安慰道：「老余，這事兒不怪你，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們現在當務之急，是恢復貼吧的上線。」

    「我知道，馬總！」余軍點了點頭，垂着眼眸，淡聲道：「我先下去安排了！」

    「好，好！」

    馬冬敏連連點頭，將人送到門口，才轉過去走到李彥紅身邊。

    「你在擺臉色給誰看？」她大聲質問道。

    「你沖我發什麼火？」自家老婆一發火，李彥紅也有些心虛了。

    「你以前天天念叨手下沒有可用的人，我陪你一起把老余挖來，你就是這樣對人家的？」馬冬敏冷聲道：「當初說要給凌平一點教訓，你可是親自點了頭的！」

    「我當然知道，我又沒有說什麼！」李彥紅也覺得委屈：「再說了，貼吧本就是因為他的錯誤決策才被整改。我投了那麼多錢，那麼多資源，現在封了我還不能有點情緒了？」

    馬冬敏深吸一口氣，百度一路走來都是順風順水，她還是第一次發現眼前的男人竟然如此沒有擔當。

    「古來成大事者，哪個不將手下的謀士當寶一樣對待。你再看看你現在，可有一絲一毫屬於上位者的擔當？」

    馬冬敏緩緩說道：「一個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的上司，又怎麼能讓手下和你一條心呢？」

    李彥紅臉色變幻，糾結半晌，忽然嘆道：「我知道了，我會和老余好好說說的！」

    馬冬敏此時已經走到門口，聞言停下腳步，側過頭，淡淡道：「但願如此！」

    ……

    余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脫力一般坐到椅子上，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內心深處湧起一陣深深的恐懼。

    都說凌平行事狠毒，不留餘地，以前他還不相信，覺得是別人誇大其詞。

    現在一看，倒是被人說輕了，一出手就拿「邪教」做文章，這是打算掘了百度的根啊！

    幸好對方只是針對貼吧，如果針對的是百度其他業務……

    余軍不禁感到一陣不寒而慄！

    但他很快又想起李彥紅剛才的態度，心中微微失望，儘管他知道絕大部分是自己的原因，但還是會忍不住起伏的情緒。

    就在他自我內耗之際，辦公室的門被敲響，孫笑川一臉緊張地走了進來。

    「孫總，我剛才去了李總那邊，他說你回來了……」

    余軍抬了下眼皮，問道：「弄清楚原因了？」

    孫笑川點了點頭，有些嚴肅道：「我們發現從前天開始，每天晚上十點鐘到第二天凌晨四點，都會有一大批來自廣東、廣西和江蘇的id集中在貼吧集中發佈違規言論，而這剛好是人工審核的薄弱時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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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軍皺眉道：「就算晚上審核力度不夠，你們白天難道就發現不了？」

    孫笑川苦着臉道：「這些人太狡猾了，每次發佈完違規帖子後，都會跟着發佈大量無意義的帖子，導致這些違規貼下沉，平時那些正常用戶們根本發現不了。」

    「因為我們人手不夠，只能按照帖子的活躍度來審核，所以審核人員就把那些違規貼當成正常的下沉帖給放過了，剛才如果不從後台往前翻，還真……」

    孫笑川話還沒說完，就被余軍打斷了。

    對方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他們壓根不需要帖子有什麼活躍度，只需要那些違規貼集中出現在百度貼吧上就行，然後在所有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形成證據！

    畢竟那件惡性事件才過去沒兩年，上面是絕不會允許一個大型輿論平台，出現這麼多違規帖的！

    余軍嘆了口氣，心裏震驚於凌平的算計，但還是有許多疑惑不解。

    「我很好奇，他們是怎麼跳過關鍵詞審核的？」余軍問：「人或許會出錯，但是程序絕不可能出錯！」

    「呃……」孫笑川頓了頓，有些遲疑道：「他們，他們用了一種叫『火星文』的文字！」

    「火星文？」余軍一愣：「那是什麼？」

    「就比如這種……」

    孫笑川早有準備，忙將一張紙遞過來，余軍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涐捫褦俖徊菿蓯偂，找徊傆萊の啈冨。

    涐俙望這嗰丗堺佷尐，尐菿囀裑緶褦看筧伱。

    ……

    尼瑪這什麼玩意兒？余軍一整個黑人問號臉。

    孫笑川道：「這是QQ上個月上線的新功能，小孩子們非常喜歡……」

    「騰訊？」

    余軍瞳孔一縮，又忍不住盯着紙上看，很快，他就發現一些不同來。

    這些字雖然奇形怪狀，但只要認真一些，其實根本不難識別出具體的語意。

    他心頭一跳，不禁問道：「你說……我們可不可以將它作為貼吧被陷害的證據？」

    話音剛落，手機卻忽然響起，余軍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個陌生號碼。

    他眉頭一皺，按下接聽鍵，裏面傳來一道帶點粵式腔調的男聲：「余總監你好，我是騰訊的馬花藤，你可以叫我 Pony ……」

    余軍被猛驚了一下，趕緊捂住話筒，偷瞥了眼孫笑川，腳步往旁邊挪了挪。

    孫笑川則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心神全部沉到了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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