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冷笑幾聲:
「發現沒有,過於信任宦官的死的早,過於信任文官的活不長,只有屠刀在手或者久居深宮躲清淨的,才能多活幾年。
「與士大夫攜手治世?那叫鬥智鬥勇好不好!
你不看看,我大明收稅最難的地方是哪裏?
是文臣的老家!那裏百姓富裕,治安穩定!卻收不到稅!
最好收稅的地方,是貧窮的山西、陝西,現在已經被流賊佔據了。
然後官員勛貴會說朕治國無方,而他們治國有道!
朕告訴你,史書是文官寫的,他們在史書里多數人是人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偶有小錯在所難免,少數人是奸佞,經常犯大錯該誅。」
崇禎見太子臉上佈滿遲疑,繼續道:
「讓文武勛貴們自我批評是萬萬不可能的,但是讓他們罵皇帝,那必然是口若懸河。
你回想一下史書上記載的,若是國家出了天災人禍,要麼是皇帝昏庸所致,要麼是因為太監專權,要麼是外戚干政……
不得不寫奸臣當道的時候,也是皇帝識人不明,遠離他們這種賢臣,重用奸臣,而他們在全力反抗!
反正毛筆在他們手裏嘛……」
朱慈烺微微頷首,靠着椅背,閉目養神,喃喃道:
「好累啊……人心啊!治世啊!好難啊!」
***************
看奏疏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兩天過去了。
這兩天的時間裏。
官員們將彈劾的奏疏不要錢的往宮裏送,將在軍中擔任過京營將領的勛貴罵的狗血淋頭。
似乎有人想要一鼓作氣殺盡大明的勛貴。
朱慈烺看得腦仁都炸了,回東宮上早課時,又是無精打采的表情。
吳偉業看着哈欠連天的太子,有意無意地道:
「朝堂鬧得凶,京城更是滿城風雨呢!」
朱慈烺果然來了精神,被困深宮的他,對宮外的事情最是敏感。
「京師出了什麼事?」
「和朝堂一樣,也是倒賣火藥的事情。」
「先生撿一些要緊的說說。」
朱慈烺知道早課時間緊迫,不敢要求細細的講。
吳偉業點頭,言簡意賅的將錦衣衛突擊檢查安民廠和東廠的事情說了一下。
還將錦衣衛闖入七八個勛貴府邸搜查的事情講了出來。
就在朱慈烺震驚之際,吳偉業又把東廠番子闖入豐城侯、永康侯和武安侯三人府邸的事情大概說了。
朱慈烺急道:「搜到什麼證據沒有?」
吳偉業道:
「沒搜到!這三位侯爺還算清廉,家中的存銀都不多,據說日子過得很艱難。」
「那東廠為何搜他們府上?」
「東廠素來如此目無王法的。」
「那錦衣衛和東廠搜了這麼多人,有人被抓麼?」
「那倒沒有,有大理寺和刑部看着,他們還不敢無憑無據的抓人。」
朱慈烺抓住了關鍵詞:
「無憑無據?」
吳偉業點頭:
「對,這些侯爺都是很清廉的,是真心的忠君愛國!」
朱慈烺緩緩點頭,收回心思,又讀了會書。
隨後去往乾清宮。
按部就班的坐下批閱奏疏。
崇禎這次沒有躺在一邊閉目養神,而是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圖前,不斷往上貼小紅旗和小箭頭。
朱慈烺偶爾抬頭看看,不解的問道:
「父皇這是在做什麼?」
崇禎又往地圖上放了幾個箭頭,頭也不回地說道:
「朕這幾天一直閉目推演以後的戰事,今天想得差不多了,在地圖上再推演一遍,【後天】出征後,會有個行軍作戰的內在架構。」
朱慈烺放下毛筆:
「朝廷和京師因為火藥的事甚囂塵上,父皇不處理完就要離京嗎?」
崇禎轉過身:
「這都是不足掛齒的小事,西方的戰事才是關係大明國運的重中之重。朕西進後,京師就靠你了。」
朱慈烺一呆:
「這麼突然?」
崇禎笑道:
「這有什麼突然的,你登上城頭防禦李自成時,就該想到監國的那一天!
朕出征後,國事就有你來主持,乾清宮也將交給你坐鎮!」
朱慈烺不自覺站了起來:「兒臣能做好嗎?」
崇禎又笑了:
「你現在監國是個好時機!」
朱慈烺不解:「為何?」
「因為朝中暫時不缺銀子,遼東也不會有大戰,江南基本不用管,也管不了。
西北、西南那邊和朝廷失去聯繫了。
現在,你用北直隸和山東兩省的政務練手,最好不過!」
朱慈烺坐了下去,下意識點了點頭,喃喃道:
「原來,這幾天的奏疏,僅僅是北方兩省的事務,若是整個大明的事情都送來,豈不是更累更忙?」
崇禎聽了太子的小聲嘀咕,並沒有回應,暗自腹誹:
【你是沒經歷過連續三五年,各地此起彼伏的鬧旱災、蝗災、澇災、地震、兵變、民變、反叛、入侵、收不上來的稅,花不完的款項、吵不完的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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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起腦海深處的麻煩事,崇禎渾身一個哆嗦。
往事不堪回首啊!
這些,崇禎暫時不想給太子說,他準備等太子監國一段時間,有了基礎的承受能力,再講述一下自己腦海里,登基17年來的心酸史!
父子二人各有所思,乾清宮安靜下來,不多會,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這份安靜。
王之心急匆匆的入內說道:
「陛下,豐城侯府被東廠翻了個底朝天,豐城侯李開先不堪受辱,在家裏自縊身亡了。」
「永康侯惱怒東廠闖入他家裏稽查,徐錫登在府門口大罵了半個時辰,吐血而亡。」
崇禎看向身側的王承恩:
「大伴,你查他們做什麼?」
王承恩一慌:「奴婢沒派人出去稽查案件啊!是下邊的人擅自去的!」
朱慈烺聞言,死死盯着王承恩。
王之心也是一臉詫異,心道:「【你沒派人?你是真敢說!】
崇禎想了想道:
「你暫時別來皇宮了,在東廠駐守吧,看着點手下的人!別給朕整出這麼多亂子!」
王承恩誠惶誠恐的跪拜,疾步出了乾清宮,剛剛走出大殿,臉上的惶恐之色就變成了狠辣之色:
【媽的,竟然有人越過我操縱東廠!這個仇不能不報!】
崇禎聽了漸小的腳步聲,開口道:
「王之心,朕出征的日子裏,王承恩會專司東廠,你在宮裏多輔佐太子。」
王之心聞言大喜,叩拜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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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
夜深人靜之際。
長期在皇宮居住的王承恩,史無前例的留宿在宮外。
東廠。
正堂的牆上供奉着岳飛畫像,一堵磚砌的影壁上雕刻了狄仁傑斷案的故事。
正堂的西邊,還有一座祠堂,祠堂前有一塊牌坊,坊上有一塊題匾,上面寫着「百世流芳」四個大字。
王承恩此時就坐在【百世流芳】之下。
他沐浴着星光,回想着一下午的調查結果,冷冷地看向跪在下面的十幾個番子:
「若是你們和王廠公一條心,咱家也不說什麼了!畢竟是多年的主僕了,對吧。
可是,你們當着東廠的差,竟然吃裏扒外,成為別人的打手,那就別怪咱家心狠手辣了!」
幾個番子惶恐:
「廠公,我們不是別人的打手!我們去查豐城侯他們,確實是為了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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