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楓返至屋中,取出鬼紋蘭,如今這鬼紋蘭只剩三朵,但實際這鬼紋蘭原本有六朵之多,只是不小心被姬楓折損了。姬楓摘下一朵,放在眼前瞧了片刻並無端倪,便不再猶豫,順勢塞進嘴中,一溜煙咽下。
這鬼紋蘭的味道不似花上紋理那般可怖,姬楓只覺口中一涼,一股寒意在嘴中擴散又轉瞬消減,可過了一會兒寒意也未完全消失,像是遇到了憂心的事,隨時會忘卻卻總又縈繞心頭。
雖仍有些微的寒意,卻並不礙事,片刻之後,姬楓的食指之上浮現出一個淺淺的鬼臉,像是隔層紗看去有些模糊,與鬼紋蘭上幾可亂真的鬼臉相比顯得有些殘缺不堪。
姬楓接着又咽下一朵鬼紋蘭,依舊是之前的感覺,只是在食指上的鬼臉又完整了許多,等到三朵鬼紋蘭齊齊下肚,食指上的鬼臉已經隱約可見笑臉。
姬楓操縱靈力流轉到這鬼臉的周圍,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靈力在指尖,卻又不得而出。如此,這鬼紋便牢牢地留在手指上了,無論姬楓如何嘗試也不能使之消隱下去,鬼系道紋比起其他四類道紋還是有不小的差別的。
還有幾天的功夫,道紋師顧青明就要出關了,這幾日姬楓依舊是按照息吾講師要求的訓練,並抽空去悲清殿取了一柄飛劍。
黑鐵為劍身,劍刃微淬火,這飛劍是最普通的,只要門內弟子達到凝氣四階便可自行領取。其他兵器也有,不過比起飛劍稍顯冗長,等修為再高些,能夠隨意操縱飛劍的時候便可以選一柄自己喜歡的武器。
拿到這飛劍,姬楓霎時明了為何之前與高步延以御劍之術對拼的時候落了下風。這飛劍的外表與普通的鐵劍無異,甚至比起蒼龍牙的話更要粗糙許多,不過姬楓注入靈力之後,這飛劍上面浮現出一層淡青色的紋理,緩緩流動,這紋理姬楓在高步延的飛劍上也見過的,一模一樣。
這淡青色的紋理浮現的時候,姬楓瞬間覺得這飛劍御使起來要輕巧許多,仿若裹着一層風輕,哪像蒼龍牙,像是幾十斤的巨石,有了這飛劍,姬楓自信與高步延比拼御劍之術的時候能穩住陣腳。
幾日後,顧青明出關,在德善殿開始講課。顧青明講課的地方要比普通的講師要好上不少,姬楓走到殿前,便瞧出不同。
大殿正中牌匾之上寫着一個氣勢磅礴的「道」字,這「道」並非筆墨書寫,更非金石雕琢,乃是數道紋理糾結而成,這紋理看似緩緩浮動,**破匾而出,但是這「道」字卻又穩穩地立在匾上,不偏不倚,好不新奇!
道紋師與煉丹師、煉器師並稱三大家,地位出眾,這顧青明即是道紋靈師,修為雖稍遜,這排場卻依舊要勝過普通的築基期講師。
走入殿中,已有上百人圍着坐好,姬楓掃了一眼,滿眼皆是德善殿的弟子,女子居多,其中一女最為耀眼,她端坐着,便讓旁人黯然失色,一顰一笑間,皆有弟子為之側目。
上官婉兒,姬楓聽說她的名聲,是德善殿內極其出色的弟子。
姬楓也見過她,不熟罷了,倒是更熟悉上官婉兒身邊的容晴悠,她容貌同樣不差,只是坐在上官婉兒身邊有些吃虧,臉上倒無介意,顯得落落大方,手指卻緊握衣角,說明其也並不輕鬆,畢竟這裏不是名劍門。
相比德善殿,悲清殿的弟子少些,聚在另外一個角落,見了姬楓,坐在那邊的安弘紹忙向姬楓招手。姬楓也不矯情,快步走去,走時隨意一瞥,卻發現三個首陽殿的弟子就在悲清殿弟子旁邊。
姬楓最近聽聞東寂修羅場內東華門與寂然宮爭得愈發凶了,許多首陽殿的弟子隕落其中,東華門與寂然宮的關係幾千年來都不差,只是四百年前突然交惡,如今更是不死不休。
現在首陽殿弟子中即使未進入修羅場內的也無不拼命訓練,哪有閒心學習道紋,坐在殿中的三名首陽殿的弟子,姬楓倒是認識兩位,一是公孫珺,另外一人是應伏州,還有一位坐在公孫珺旁邊的男弟子,姬楓則不熟悉。
公孫珺的容貌在眾多女弟子有些平庸,泯然眾人,不過卻有一股子英氣,因這英氣她在女弟子中稍顯突兀,有些鶴立雞群,公孫珺顯然也是瞧見姬楓了,報之一笑,姬楓點頭回禮。
應伏州也瞧見了姬楓,皺起了眉頭,用手在衣袖上輕輕一撣,露出些許不屑的神色,假裝未瞧見姬楓。姬楓不語,自己擊敗高步延顯然讓他有些不滿的。
姬楓坐在安弘紹的身邊,公孫珺離得也不遠,姬楓率先問道:「你怎麼也想學畫道紋麼?」
公孫珺輕搖頭,道:「我不欲學,只是近些日子東寂修羅場鬧得凶了,師傅不想讓我現在進入其中,便打發我來學道紋,讓我暫且學着,對我以後會有些用處的。」
姬楓啞然,鎮山鍾「鍾無會」對自己的徒兒還當真是偏心,姬楓知道首陽殿的弟子達到凝氣六階便要去東寂修羅場,這與其他兩殿不同,鍾無會竟然用這樣的方法讓公孫珺留下,對公孫珺實在愛護的過分。
「這位是朱滄流,首陽殿主事王輕候的弟子。」公孫珺向姬楓介紹道,朱滄流兩條濃眉一橫,仿佛怒雷麒麟,也向姬楓點頭示意。
滄海橫流,氣蓋八方!
這是師叔們對朱滄流的評價,這朱滄流在首陽殿弟子中威望極高,便如上官婉兒之於德善殿。不用想,這朱滄流也是王輕候王師叔故意將其留下的。
說完這些,姬楓便不再搭話。
前些日子,公孫珺也曾說起很想去出雲國鄴城,去見見孟離君,不過鍾無會對公孫珺百般驕縱,唯有這個卻是不許,只道公孫珺修羅踏入築基的時候才能下山。公孫珺犟不過,只得刻苦修行,如今已是六階巔峰修為,與初入四階的姬楓更是雲泥之別。
忽然,眾人慢慢安靜下來,這時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已經立在大殿中間,眼神低垂着,一隻手輕叩身前約兩尺高的白玉桌面,並不言語。
是顧青明,姬楓仔細打量了一眼,顧青明頭上灰黑參半的長髮被整齊地挽好,一絲碎發也不曾散出,淡眉下的雙眼有些疲憊。最顯眼的是他的雙手,修長潔白,在沒有一絲褶皺的白色道袍下都顯得不分明。
「我會說些道關於紋師基礎的東西,過些時間後,你們中最優秀的三個人若是願意跟着我繼續學習,便當我的弟子。」顧青明的話很冷清,與其他的講師迥異,姬楓心下叨念道,他是個極度古板的人,切勿招惹為要。
「道紋師,顧名思義便是刻畫道法的人,這道紋師,要追溯到太古時期。」顧青明自古自說着,連眼神也懶得往弟子中瞧,「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道祖曰『無』。其無名無姓,不知來蹤,亦不明去處,卻為天下佈道,人、妖、魔皆受其恩惠,世人共敬,實乃無冕之尊,號『無尊道祖』。」有弟子脫口而出。
眾人所在的地方統稱墟地,極為遼闊,無尊道祖的名號在這墟地三洲半內,萬族之中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然,無尊道祖不僅為天下佈道,更留下了九道至簡至玄至靜的紋理,世稱『至道九天紋』,這至道九天紋便是道紋師的起源。」顧青明說起這至道九天紋的時候,面有喜色,興致也隨之起伏。
說完,顧青明從儲物袋中取出六塊灰色石板,這六塊石板古樸,還蒙着一層灰,顧青明小心翼翼,唯恐損壞,輕手輕腳地將六塊石板豎在面前的石桌之上。
「『至道九天紋』乃是無尊道祖親自刻在墟地的石板之上,一共九塊,分佈在東陸、西域、北漠、南蠻以及中洲,中洲一塊,其餘四州各兩塊,這些石板屹立億萬年,不腐不朽,因為太古時期,整塊西域以及半個中洲沉沒海底,致使有三塊至道紋理一同遺失,如今也不曾找到。」
說起遺失的三塊石板,顧青明眉頭緊皺,仿佛自己也為之痛惜,過了一會兒,方緩緩道道:
「這六塊只是翻版,乃是我東華的門先賢遊歷天下時臨摹下來的,雖是翻版都也很有年頭了,在我東華門也是彌足珍貴的。」
「『至道九天紋』之所以說是天下道紋師的始祖,因為它與其他的紋理是完全不同的,亦或說這九道紋理是天下一切道紋的源頭。」顧青遠的心思全在這六塊石板之上,仿佛是凡間玉匠瞧見了仙界的美玉,為之折服,對其推崇備至。
「你們瞧瞧這六塊石板上的道紋與你們平時所見的道紋有何區別。」
姬楓往石板上瞧去,每塊灰色的石板都刻着黑色的道紋,各不相同,簡單的不過只四筆便勾勒出來紋理,稍複雜些的也不過五筆。這道紋雖簡陋,卻仿佛死死地定在這石板之上,姬楓多瞧了幾眼,未見端倪,只覺得有股滄桑的氣勢經久不散。
「靜。」上官婉兒一針見血,姬楓瞬間明了,這六塊石板上的道紋都給人一種靜止的感覺,仿若蟄伏千年,化身成石。
「然也!」顧青明第一次往弟子中瞧了一眼,喜上眉梢,「這六塊道紋是至靜之物。普通的道紋只要瞧去就覺着仿佛在流動,只迅疾與緩慢之別,唯有這至道九天紋看着是完完全全靜止的。不過這靜卻是動的源頭,因為其他所有的道紋都是從至道九天紋中推演而來的。」
「後世聖賢大能發現這六道紋分別對應着金、木、水、火、土、風……」
姬楓未繼續聽顧青明說下去,而是盯着六塊石板,眼睛一瞬不瞬,心思全然在這石板上。
這「靜」字仿佛在姬楓腦海點起一盞明燈,姬楓見過許多道紋,甚至在殘紋玉璜中見識過千萬道紋,那時雖不知,姬楓卻對紋理尤其敏感,如今終被顧青明點破。
便是這靜!姬楓之前見過的紋理都是不停流轉的,似乎道紋一切的效果都建立在流動的基礎之上,可是這六面道紋卻是靜止的。姬楓瞳孔慢慢縮小,並黯淡下去,六塊道紋石板卻在姬楓眼中纖毫畢現。
這六塊道紋轉瞬印進姬楓的腦海之中。
姬楓心思百轉,這六幅道紋卻仿若死物,依舊死氣沉沉。姬楓盯着其中一個道紋看了許久,似乎曾見過,腦海不斷回想殘紋玉璜內見過的紋理。
忽然,這個簡單的只有四筆的道紋忽然動了一下,幅度很小,但的確動了。
這道紋是由兩條稍長些的紋理裹着兩條稍短些的紋理構成的,說不出像什麼,它立在哪兒,仿佛它就應該是如此的,不知道從何處來,也不知去往何處。
不過姬楓卻瞧見這兩條稍長些紋理的邊緣竟然在動,在搖擺,仿佛微風中的柳條,動作細微的讓人瞧不出,但是這道紋卻給姬楓一種要蔓延開去,或者是藕斷絲連的感覺。
這一發現讓姬楓驚駭莫名,猛然起身,不經驚叫出聲,「道紋在動!」
顧青明正慢條斯理地介紹着這六塊道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卻被姬楓的這喊聲驚醒,介紹亦戛然而止。顧青明臉色霎時變得鐵青,額角也因怒意繃出幾條不淺的皺紋。
眾人噤聲,略有些驚恐地瞧着姬楓。
「你說什麼!?」顧青明有些咬牙切齒,顯然是在壓抑着怒氣。
姬楓此時也醒轉過來,再瞧這六面石板卻再無變化,道紋在眼中依舊是紋絲不動。
姬楓暗道一聲不好,李老頭已經再三勸誡自己不要得罪顧青明,此人極度古板,不好說話。姬楓很想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然後悄悄坐下去,不過四周全是盯着自己的視線,卻讓姬楓頭皮發麻,只得硬着頭皮道:
「我說那道紋並非靜止不動的。」
「呵!」顧青明冷笑一聲,慢慢朝姬楓走來,「這六塊道紋我已經看了幾十年了,都瞧不出動,你倒是給我說說看,它是如何動了?」
「我說不出。」姬楓如今再瞧,無論如何也瞧不出這道紋在動,仿佛剛才的變化只是姬楓心中的臆想,「不過我的確看見這道紋在動了。」
「你說動便是動了,那依我說,你成不了道紋師,那你是否現在就給我……」
「動了。」公孫珺突然站了起來,打斷了顧青明的話,「剛才我也看見道紋動了。」
「什麼!」顧青明氣得說不出話,一雙淡眉幾乎要併攏起來了。顧青明並不是什么小氣的人,但是這至道九天紋卻是他的禁臠,他半輩子都在研習這道紋,嘔心瀝血,否則也不會僅凝氣九階就成為道紋靈師。
別人說他如何,他並不會在意,可是說着道紋動,便是徹底顛覆道紋師的根基,也與千萬年來眾多道紋師的認識相悖。便如戍邊的士兵,你說他丑也好,武技差也罷,他也許不會在意,但你要是說他不勇武,折損了他作為將士的尊嚴,他就要跟你搏命了。
「我剛才也瞧見道紋動了。」朱滄流跟着公孫珺就站了起來,朱滄流的身形健壯,只是立着,像是一堵牆擋着顧青明。
「我也瞧見了。」應伏州眉頭一皺,猶豫了片刻也站了起來,他自然不是想留住姬楓,只是作為首陽殿的弟子,他的尊嚴不允許他棄下公孫珺和朱滄流,一人得存。
「我也是…我也是……」姬楓身邊安弘紹為首十餘名悲清殿的弟子也站了起來。
「你們都給我出去!」
道紋師第一日,眾人與講師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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