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廣播說唐山發生了大地震。老河灣人都慌了,按公社要求,紛紛搭起了防震棚。漢魁家也搭了倆,一個搭在老院;一個搭在新院。老院的給雲秀住,裏面除了放床,還放了些生活用品;新院的是漢魁和老伴住。倆防震棚都是崇高從城裏買的厚實篷布給搭建的。
唐山地震後,老河灣雖沒再震過,但連綿的雨一下就是好幾天。大多數社員搭的防震棚防雨效果差,住裏面又熱又潮蚊子咬,很難入睡,所以一到晚上,漢魁家的防震棚里總有幾個老頭過來閒坐。他們搖着蒲扇,一邊聽廣播,一邊談論家國大事。
一天傍晚,細雨濛濛。漢魁和幾個老頭又聚在防震棚里閒聊。他們聽完一段新聞廣播,一老頭嘆息道:「唉,到處濕漉漉的,天氣又悶又熱,又有蚊子咬,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唐山人比咱遭罪大,人家咋過的?」趙紅春反問道。漢魁說:「可憐那些沒爹沒娘的孩子。」
「國家養着,送孤兒院唄!」
「國家也不富裕,能養得過來嗎?」
「要不,你去領養一個。」
「唉,人心都是肉長的,要是政策允許,領養一個有啥不行?」漢魁嘆口氣說。趙紅春說:「你有條件,明天去城裏領養一個算了。」
「咱都兒孫一大群了,心裏不急,我看,西頭金寡婦領養一個倒還可以。」
「金寡婦年紀大了,哪有能力撫養一個孩子?」
「國家有規定,太年輕了也不行。」另一個老頭看見德福過來,笑着說,「像德福這樣的,自己有了兒子,再領養一個,一碗水很難端平啊!」
「德福能再生,再說,他領養一個閨女有啥不行?」
「閨女我要,誰給呀?」德福聽了,一步跨進防震棚里。漢魁說:「哪有閨女給你呀?我們在說唐山地震的事嘞!」
「哎,你們聽說沒,一有天災,那些巫婆神漢就又活躍起來了。」德福一來就給老頭們換了話題。趙紅春說:「我聽說咱村的『劉半仙』開始在家跳大神了,好多人跑去看,聽說又『過去』了一回。」
「噢,那他都見誰了?」漢魁問。德福說:「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都是些上頭的神仙,多了去了,又哭又笑,總說那句掛嘴邊的話,世事變了。」
「那你沒問他,去見閻王了嗎?」
「嘿嘿,這話他最忌諱,不罵死我才怪嘞!」
「你說說,村裏有啥新聞?」趙紅春問道。德福說:「那巫婆更厲害,一會兒說是觀世音下凡,專門來給下界消災解難的;一會兒說是王母娘娘的乾女兒,是奉旨下凡積德行善的。」
「你沒問她,她積了啥德,行了啥善呢?」
「這巫婆壞得很,用巫醫害人,還害死過人。」
「她還說——」德福頓了一下。漢魁問:「她說啥?」
「她說,今年閏八月,十個老頭死八個。」
「姥姥,真他娘的嘴賤,前幾年還沒被張永福整改啊!她怎麼不說十個老婆死八個呢?」漢魁很少這麼罵人。趙紅春聽了,笑道:「哎哎哎,崇高他娘在這裏聽着嘞!」
「呸呸呸——」漢魁自覺說了錯話,連忙吐了幾口口水,好像要把所有的晦氣都吐出去。崇高娘笑道:「她那下三濫的東西,她說死就死了。」
「可有人信,『劉半仙』也信。」德福說,「你猜『劉半仙』說啥?」
「他說啥?」
「他說,世事變了,去年冬天咱牛屋着火,是因為八仙里張果老的坐騎驢死了,要用咱隊的那頭驢給他當替補;王母娘娘開蟠桃宴,眾神仙想吃燒牛肉,咱的牛是王母娘娘特意派天兵天將來捉去的。」
「哈哈,哈哈哈……」趙紅春大笑道,「這劉景仙還真能瞎胡扯,八仙的坐騎那可都是仙物,難道也會死嗎?王母娘娘開蟠桃會要吃牛肉,還用派天兵天將來咱老河灣偷牛?再說,神仙忌腥,也不吃肉啊!」
「照他這麼說,他家去年少的那三隻羊,可能也是王母娘娘派兵給牽走的,這麼看來,王母娘娘的手下不是什麼神仙,而是神偷啊!」
「你可別說,去年他家少了羊,『劉半仙』可是哭了一夜嘞!」
「有人問他,他卻說,那三隻羊也是仙物,能被上神徵用,是它們的造化,他是因為捨不得才哭鼻子的。」德福笑道。漢魁笑着說:「他的故事太多了,去年夏天他女兒發瘧疾,渾身哆嗦,他說是狐仙附體,不肯請醫生,他要親自給女兒請神醫,結果燒香磕頭,也沒把病看好,要不是趕緊送醫院,恐怕現在骨頭都爛掉了。」
「事情過後,他埋怨醫院,說醫生得罪了狐仙,小心有災禍降臨。」
「他家的忌諱也多。有一次,自家親戚的一個女孩去茅廁解手,將帶血的衛生紙掉進他家茅廁里,他聽了馬上變了臉,非讓人家放掛鞭炮走才行,得罪了親戚,幾年都不來往。」
「女兒秀英訂婚時,他硬說命相不合,可秀英不信他那套,爺倆鬧翻了,結果結婚後,小兩口恩恩愛愛,日子過得比誰家都好。」
「『劉半仙』這回可沒算準,也許世事真的要變了。」
「切,他啥時候算準過?」
幾個老頭,你一言我一語,將劉半仙的那些糗事都說了出來,還互相補充,特別完整;也把故事主人公的嘴臉刻畫得活靈活現,無非就是謊話連篇,醜態百出。「劉半仙」幸好不在,要是在的話,也許會被氣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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