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對秦始皇的印象很片面。
殘暴、喜怒無常、好大喜功、修建皇陵、長城、阿房宮,不顧百姓死活。
但,趙驚鴻卻看到了嬴政的另一面。
或許歷史對秦始皇的評價沒錯,但這位千古一帝還有另外一面。
勤政,勤奮,願意聽諫言,並且會付諸行動,從不錯殺一位功臣,面對一群博士的諫言,也不會因為惱羞成怒而斬殺他們。
並且,還有柔情的一面。
他是君王,也是父親。
是一個男人,也是一個丈夫。
有愛的人,也希望被人所愛。
可惜,這一切,都隱藏在他君王堅硬的外殼之下。
因為承載了太多,所以也要承受許多。
所以,沒人懂他的孤獨和無奈。
但此刻,趙驚鴻似乎感受到了。
沉默片刻後,趙驚鴻朗聲唱喊:「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聽到這歌聲,扶蘇不由得愣了一下,掀開帘子,看向趙驚鴻。
林瑾也驚訝地看向趙驚鴻,他沒想到大哥還會唱歌。
在涼亭中彈琵琶的悲悅瀾聽到趙驚鴻的歌聲,手下的一顫,竟然都彈錯了一個音階。
但很快,悲悅瀾就恢復過來。
她是了解趙驚鴻的才華的。
如此送別詩詞,對於趙驚鴻來說,自然也不在話下。
嬴政聽到趙驚鴻的聲音,不由得怔了一下。
「這小子,是在跟我道別嗎?」嬴政的嘴角微微勾勒起一抹笑意。
蒙毅站得跟嬴政最近,也察覺到了嬴政的表情變化。
他心中不由得嘆息。
這趙驚鴻果然很會討始皇的歡心,這要真是阿房的兒子,那還得了?
趙驚鴻的聲音還在悠悠傳來,「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這一句,讓扶蘇和一眾人都感覺有一股悲傷感。
是啊。
此行,跟咸陽可謂是天之涯地之角,歸期未知。
「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嬴政微微怔神。
今宵別夢寒?
今夜的夜晚,對於他來說,應該更寒冷,更孤獨吧。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嬴政突然很期待趙驚鴻回來的那天。
也不知道這小子,什麼時候會回來。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是啊!」嬴政嘆息一聲,「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啊!」
他見過了太多別離。
在這個時代,別離似乎代表了永別。
每一次相見,就應該不留遺憾。
嬴政不由得上前了幾步。
「駕!」趙驚鴻一夾馬肚,朝前跑了幾步,然後扯住韁繩,驀然回首,對着嬴政深深拱手行禮,朗聲喊道:「陛下,此去一別,歸期未定,就此保重!」
「兄弟們,加快步伐,此去前行,是戰場,也是功名!男兒志在四方,莫等閒,白了少年頭!」趙驚鴻大聲呼喊。
男兒志在四方,莫等閒,白了少年頭!
這句話聽到眾人心中,仿佛打了雞血一樣。
是啊!
上郡,一個他們從未涉足過的地方。
是戰場,亦是功名。
男兒志在四方,不在乎在哪個地方,都要建立一番事業。
莫等閒,白了少年頭。
縱使年少,更應努力!
「駕!」所有人紛紛加速。
嬴政看着趙驚鴻的模樣,聽着趙驚鴻的那些話,心中複雜。
有羨慕,有悲傷,五味雜陳。
男人何時是少年?
他可曾年少?
九歲歸國,十三歲繼位秦王。
他沒有年少。
羨慕這群少年郎,意氣風發。
車輦緩緩駛來,蒙毅道:「陛下,外面風大,上車吧。」
嬴政微微點頭,看了一眼琵琶聲瑟瑟的涼亭,走上了車輦。
坐在車輦上的嬴政久久沒有動靜。
蒙毅想要上去,卻被裏面的嬴政制止,「朕要聽完這一曲。」
「是!」蒙毅立即退下。
悲悅瀾的技藝很好。
輕攏慢捻抹復挑,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眾人聽着琵琶聲,心中的情緒也被調動起來。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一曲彈盡。
始皇車輦中,玄黑龍袍濕滿襟。
聽着曲子,始皇腦海中,滿是那道白色的身影。
是在他最昏暗的時代里,一道璀璨的光。
是他經受毆打後,跑出城外,躲在樹下偷偷啜泣時,那隻潔白的玉手兒,遞來的梨子。
那微冷的寒風中,為自己的傷口抹藥的女子。
是待他歸國後,成為帝王后,卻留不住的女人。
是那離別時,滿含淚水的眸子。
是那決絕的言語,說着此生不再見。
如今再等音訊,已是墳上雜草丈余高。
此生最難是歡聚。
唯有別離多。
「朕這一生,遺憾太多!」嬴政嘆息一聲,對車外的蒙毅道:「回宮吧!」
「是!」
蒙毅看了看嬴政的車輦,上了另外一架馬車。
浩浩蕩蕩的隊伍回宮,路上引來了無數行人的觀看。
今日有人看到,嬴政策馬狂奔,追出城外。
聽聞,是公子扶蘇被貶上郡。
又聽聞,是嬴政喜歡匯芸閣的樂師悲悅瀾,悲悅瀾要離開咸陽,嬴政不舍,才追趕了出去。
也聽聞,嬴政是在追殺刺客。
無數的傳言,千奇百怪。
但最終證實。
是公子扶蘇被貶上郡。
悲悅瀾前去為一名趙姓君子彈奏送行。
至於始皇為何會去,眾說紛紜,不得而知。
章台宮內。
嬴政看着蒙毅,沉聲道:「趙驚鴻確實來自茅頭村。」
蒙毅心中一驚,「那趙先生的父母是」
嬴政搖頭,「逃荒之時,他被人砸中了腦袋,失去了一些記憶,並不記得自己的身世,只記得來自茅頭村。」
蒙毅蹙眉。
傷到了腦袋,失去了記憶?
世間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不過,趙驚鴻告訴朕,他家宅院後面,便是夏無且的墳地。」嬴政沉聲道。
「啊!那豈不是」蒙毅驚訝無比。
誰會把別人的墳頭立在自家宅院後面?
那必然是自家人,才會將其埋在院後啊!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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