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顏去傅家時,正碰上傅家請了外地的知名張大娘來家裏表演舞藝與曲藝,聽說張大娘非常擅長琴與棋,是個頂頂有名的大人物。
楚顏:「」
她每一次都會為傅家花錢的技巧驚嘆。
傅家請張大娘過來,據說是因為傅家老太太和老太爺很少出門,年紀大了,缺少玩樂,家中子孫孝順,就從外地請來張大娘,在家中戲樂,讓老人開心開心。
劉氏帶着孩子來做客,算是碰上了!
傅家熱情招待。傅家太太們親自陪着劉氏,姑娘們陪着楚顏、未茵未蓮。
未茵和未蓮都覺得很幸運,悄悄說:「啟明啟宣他們沒來肯定會懊惱死的!」
「回頭告訴他們,讓他們眼氣!」
唯有楚顏在心裏一算花費,平白替傅家肝顫。
劉氏一向知道傅家豪奢,聞知此事也只有感嘆的。
劉氏:「你們這日子過得才叫好日子呢,一日日的淨享福了。」
傅家大太太連忙說:「我們只是自家裏樂一樂,不敢告知親朋好友,就怕外人嫌我們胡亂花錢。」
傅家二太太也幫腔:「沒有告訴你,不是拿你當外人了,只是」
劉氏說:「我知道,你告訴了我,我再告訴旁人,知道的就越來越多了,你們自家關起門來玩樂就行了,如果外頭的人都知道了,你們不請人來玩就顯得冷漠,請人來又怎麼請得過來?城裏不是親戚就是好友,連起來能繞城三圈。如果有那不要臉的硬要來,你們不開門請他們進來,反倒要怪你們看不起人了。」
傅家三太太說:「就是像您這樣懂人情事理的才不會怪我們。」
劉氏笑道:「今日叫我撞上,就是我和孩子們的運氣了!」
傅家四太太親自捧了茶,說:「今天盡情吃喝玩樂!回去可不許說我們的壞話。」
劉氏接過茶說:「可見平日裏沒少被人說壞話,現在就防備上了。」
一群太太笑起來。
楚顏這邊也熱鬧的很,包圍着她們三人坐的全是傅家的女孩們,加起來七八十幾個,一眼望去,一片嬌娘子。
跟未家和袁家不同,傅家子息多,各房分得也多,太多了,楚顏都認不過來,今天見到的還是她以前認識的幾個,還有多的都是以前沒見過的,初次見面,先通一遍姓名,再序一下年齒,來不及細說,台上的表演就熱鬧起來了。
台上是一群年輕的女孩子跳舞,大多是十一二歲的年紀,小的可能才七八歲,細長的手腳,穿着舞裙在台上跳躍旋轉。
這些大多是雛雞。
現在是有官方的人市和可以掛牌的人販子的。楚顏身邊的春喜就是買來的丫頭,春喜全家都是本地的農戶,生得太多,不想交人頭稅,而且女孩子長大了來不及出嫁還要再付罰金,所以百姓生多了孩子不想要都是賣掉。
楚顏上周目就是被這個官方的人市給嚇破了膽子的,多少雄心壯志都消失了。
而且經過了解,這竟然還是一種進步,因為從蓄奴慢慢變成了雇奴。官府的仁政里就說為了父母親情,不許買賣奴隸終身,但如果兩邊願意,才可以買賣,如果一方不願意,只能雇,而且要有年限。
勉強算是把百姓當成了人來看。
不過從春喜一家身上,她知道百姓買賣孩子,大多數還是因為稅賦太多太雜。
春喜就是買斷的丫頭,一口價,她不是雇奴。春喜還挺慶幸的,因為雇奴中的女人是最慘的。
春喜:「隔幾年就把我轉賣一回,那我怎麼活啊。我情願一直跟着小姐你,一輩子做事都不回去!」
避孕套和避孕藥絕對是最偉大的發明。驗孕棒和人流藥也是。
社會明明已經發展到了一個很完整的階段了,各個階層都發展到了極致,每個角落都被堵得嚴嚴實實,沒有給人留下空子可鑽,但是科技和認知還不夠文明先進,這是最痛苦的了。
楚顏看着表演,心裏亂七八糟的,她現在特別想未起寧。上周目她有許多話都不敢對他說,這周目不知是怎麼回事,她敢說了,他也敢聽。
她真的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啊。
不知道他現在走到哪裏了
未起寧在城外驛站里讓人打水洗了個澡,換了乾淨的衣服,還請人來修了面,馬也讓人刷乾淨了,這才出門,讓夏至帶着人先去報個信。
未起寧:「我大約午後就要到了,你先走一步,提前把家裏的信送過去,如果父親在忙,就不要打擾,都是一家人,我不想打擾父親的正事。」
夏至說:「讓威叔過去吧,我年輕面嫩,怕不好上門。」
未起寧想了想,請管家威叔過來,親自作揖拜託。
威叔笑道:「夏至跟我一道去吧,也讓他歷練一下,少爺身邊有冬至跟着就行了,後面的行行可以慢一步,少爺輕裝上馬,早一步進城也是好的。」
未起寧:「我知道了,多謝威叔。」
管家帶着夏至先走了,未起寧又交待了一下,讓押車的人注意車上的東西,這都是家裏帶過去的給大老爺的禮物,千萬不能有閃失。
未起寧:「慢一點也無妨,東西不能有失。」
押車的下人都答應下來。
未起寧這才帶着冬至和十幾個隨從騎馬趕路。
沒走出去十里就看到威叔和夏至又帶着人回來了。
未起寧勒馬停在道邊,等他們到跟前了才問:「怎麼又回來了?」
威叔和夏至一起笑着說:「大老爺早猜到您會這幾天過來,早就讓人到城外來接您了,剛才兩邊正好遇到,大老爺的人回去報信了,讓我們回來護着您慢慢過去。」
未起寧沒有感動,倒是因為馬上要見到親爹,瞬間毛了。
比他沒有背書見先生都緊張。
要是顏顏在這裏,她肯定不緊張。
未起寧想着楚顏在信里勸親爹別生兒子了,就忍不住想笑,趕緊低頭把嘴捂住。
他索性放馬慢慢走,一點點把心緒給壓下來。
說起來他從書院回家時一點都不緊張。當時是他天真,不過想起楚氏、想起老太太、二老爺一家,他只有見親人的羞怯,還有激動,不像現在竟然有回身逃走的衝動。
大概是見到了老太太和老太爺的真面目,知道這世上有一點不疼愛子孫的父母,讓他對許久未曾見過的父親有了更多的畏懼。
不過,他還有疼愛他的楚氏,還有二老爺和劉氏這對正常的父母,說明這世上的父母就算不全是楚氏這樣疼愛孩子的,也不會全是老太爺和老太太這種的。
他只盼着父親和二叔一樣,是一個冷淡中帶有一絲親近的父親,不要像老太爺那樣熱情完了,一點親情不念。
一路近親情怯,直到黃昏才到城門口。
城門外有兩個褐衣下人,帶有一駕馬車在等。遠遠的看到管家威叔就趕緊迎上來,對着馬上的未起寧行禮問安。
為首一個年近四旬的管家樣子的男人笑着說:「這必是我們大少爺了,小的未硯,以前還陪您騎大馬呢,不過您那時才一歲,只怕早不記得了。老爺早在家裏等着了,大少爺快隨我回家吧。」
姓未,應該是大老爺身邊親信的書童或隨從,從小一起長大的,就跟他身邊的夏至和冬至一樣。
未起寧是真不記得了,但也客氣的稱呼:「硯叔,父親還好嗎?家裏一直掂記着父親。」
未硯聽到這裏,表情很複雜,他扶未起寧下馬,讓他上車。
未硯:「騎了一路馬了,早累壞了吧,進車裏歇一歇,咱們一會兒就到家了。」
冬至也趕緊下馬跟着進車裏。
未硯看到冬至,笑着說:「是你小子,快進去服侍少爺把臉洗了,喝口水。車裏還有點心,餓了讓少爺吃幾口。」
冬至一臉茫然的鑽進車裏。
未起寧小聲問:「你記得他嗎?」
冬至:「我哪兒去記得?您一歲時見他,我當時也才三四五六歲,能記得個鬼!」
未起寧:「看來是真記得咱們。」
冬至:「一會兒咱們過去,說不定記得咱們的人更多呢。」
未起寧:「他說回家呢」
冬至:「您在這邊出生的,要這麼說,這裏還真是家。」
未起寧的心情也複雜起來。
是啊,他是在這座城出生的啊。
可他一點都不記得這裏了。
黃昏時,街上的小攤販都趕緊收攤了,路邊百姓的鄉音聽起來也很陌生,路邊的小吃、小店,看起來也不熟。
未起寧看了一路,半點印象也沒有。
可進了門,哪一個見到他的下人都是一臉的驚喜。
「大少爺回來了!」
「大少爺,長這麼高了啊。」
「大少爺,您不記得了吧?小時候我抱着您打蟬呢,您特別喜歡蟬呢。」
「大少爺,您看那個大石頭,你小時候總愛爬它,把它都給擦乾淨了呢,上面的清苔都是您給擦掉的,這麼多年也沒長出來。」
他小時候這麼不老實嗎?
他不是一歲就回去了嗎?一歲的孩子會這麼皮嗎?
未起寧看那塊膝蓋高的石頭奇怪,他真的爬過?
一路走,一路認。人人都認識他,這庭院景致大概也認識他。
只有他一點不認識。
轉過一道門,就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廊下,他赤足而立,留着一把長須,風姿巍然,他穿一件沒有系腰帶的舊紗袍,外罩一件僧衣,手握竹卷,向他望來。
他與二叔有八成相似,卻更加俊麗秀美。
他雙目湛湛,望着未起寧,盈盈生光。
他落淚了。
他沙啞道:「寧兒,你來了。」
未起寧一步跨出去,掀袍跪下,磕頭道:「父親!不孝子來見您了!」
未東來丟了竹卷,赤足下來,一把將未起寧抓起來,仔細打量,上上下下,分寸都不放過,笑中含淚:「我的兒啊!為父想得你好苦啊!」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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