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跪在面前的年輕人,方選立即認出,這就是白天一直在門前監視的兩個興隆夥計之一。
「丁先生,是不是……」左丘右手抽出腰刀,左手做了個砍的手勢。
「大人饒命!」夥計立即求饒,磕頭如搗蒜一般。
「你可都看見了?」方選惡狠狠地問道。
「大人饒命,饒命啊!」夥計一個勁磕頭,「小的什麼都沒看到!」
「殺了吧?」左丘抬起腰刀,冷冷地問,「以絕後患!」
夥計聞言,加快了磕頭的速度,一個勁求饒,同時哭訴道:「小人乃是獨子,家中老母全憑小人贍養,還望大人開恩……」
「好吧,念你一片孝心,暫且饒你一命。」方選語氣緩和,對着範文懷道,「派人關進縣府大牢,五日後再行釋放。」
「謝老爺!」夥計又是一陣磕頭。
範文懷一招手,兩個衙役走過來,押着夥計離開。
「還不快幹活!」方選吼了一句,隨後轉頭進了大門。
之後躲在櫃枱後面,透過窗縫觀察,果然如他所料,遠處巷子裏,有一個黑影正在遠去。
「這位五十萬,你的表現不錯,相信到明天,你主子的表現也不會讓我失望的。」方選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這倆人在巷子口盯了一整天了,不給他們整點活實在說不過去。
所以方選特意導演了這齣戲。
先讓範文懷帶人去府庫附近,用糧袋裝了幾車沙土回來,又故意露餡,同時讓左丘只抓一個,故意放走一個。
被放走的那個,會立即回去稟報。而被抓的這個,以周家的勢力,到縣府大牢去見他並無難度。
這兩個間諜,會把所見一切都告訴周虎。
接下來,周虎就會認為,方選依舊是在虛張聲勢,不停運糧營造庫存充盈的假象。而越是如此,只能越說明方選手裏的存糧即將告罄。
基於這種判斷,明天的周虎會繼續配合表演,這場大戲將會更加精彩!
此時眾人已經卸完貨。方選便招呼他們進門,示意周顯開飯。後者揉着屁股走進後院,很快帶着手下人端來幾鍋黃米飯。
眾人圍到桌台上,人手分了一碗,開始狼吞虎咽。
左丘則說還有軍務在身,帶人匆匆離去。
飯後,眾人來到後院廂房休息。方選則躺到了櫃枱內的竹榻上,打算把白天被打斷的夢續上,他心裏想着,也許夢見回家的時候,他就真的回到家了。或者此時才是夢境,等他徹底入睡,這個夢就會醒,他就會回到原來的世界。
「兄弟!」周顯又出現在面前。
「大哥,你能不能讓我睡會?」方選怒道,他已是第二次困意正濃時被對方吵醒。
「啊?」周顯一愣,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臀部,「你我雖是同袍,但讓你睡……」
「滾!」方選吼了一句,閉上雙眼不再理會。
卻聽見周顯在身前坐下,一本正經道:「兄弟,自從那次你死過之後,就如同變了一個人。我着實好奇,你到底是不是丁威?」
方選睜開眼,看着周顯,沉吟片刻後回道:「我不是丁威,我叫方選。」
「真的?」
「千真萬確。」方選回,「我來自另一個世界,那天在家吃外賣吃壞肚子,疼得昏過去了。一睜眼,就成了丁威。」
「何為外賣?」周顯問,隨即目光一轉,隨後聲音低沉道,「那我兄弟,豈不是真的死了?」
「我就是你兄弟。」方選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正色道,「我是方選,我也是丁威,不管我是誰。」
「你是有大才之人。」周顯眼眶有些濕潤,「怎麼會甘願與我這樣的人做兄弟。」
「胡說什麼。」方選拍拍他的肩膀,「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兄弟。」
周顯抬手,抓住方選的手掌,重重點點頭。隨後問道:「那你還要睡我嗎?」
「滾!」方選狠狠一腳踹了過去。
二人玩鬧一番,他們都不過二十歲,還處在愛玩鬧的年紀,只不過閱歷使然,導致他們平時顯得更為沉穩罷了。
方選享受着難得的輕鬆時光。
此刻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大學校園,在逼仄的男生宿舍里,和舍友嬉笑怒罵,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
不知多久後,他在竹榻上陷入了夢鄉。
凌晨時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眾人。
方選急忙起身,見周顯躺在櫃枱上已然睡着,於是一腳將之踹下,命他趕緊開門。
門外是左丘,進門後就壓低聲音說道:「丁先生!快馬來報。」
「何事?」
「羅掌柜的車隊已然入境。」左丘回,「快馬加鞭,下午就能到達黃土城。」
「加派人手前去接應。」方選聞言大喜,心想羅掌柜辦事果然靠譜,這比他想像得還要快得多,於是急忙吩咐道,「確保沿途安全。」
「宋將軍已親自帶人去了。」左丘又回。
「來報可曾言明有多少糧食?」方選忙問。
「二十車!」左丘又回,「據羅掌柜說,共有三支車隊,都是日夜兼程。他先押着馬車隊送來二十車救急,另兩隊是牛車,其中四十車後日中午可達,最後二十車三日內必定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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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方選點頭。
在這個時代,馬車和牛車的區別就像汽油車和柴油車。
馬車跑得快,但載重相對少,牛車走得慢,載重卻很多。通常行商不會用馬車拉貨,因為馬匹得吃精料,成本會高很多。但方選事先交代,讓羅掌柜儘快送一批來救急,所以才用上了馬車。
方選湊到左丘耳邊,細細交代一番,後者立即領命而去。
此時店內其餘人等都已被吵醒,範文懷走過來問道:「可是糧食要到了?」
方選點頭,回問:「還有多少存糧。」
「府庫還剩八百石左右。」範文懷回指了指貨架,「此處有一百五十石。」
「還有這麼多!」方選有些驚訝。
「不多,礦場存糧告罄,清早需要運些過去,城內的軍營、衙門以及諸多民夫,明日兩餐還需十石左右。」
「礦上只送一日的量就好,再有一便可吃新糧了。」方選擺擺手說道,「明日城內口糧也不用扣了,另外再加一倍,讓所有人都吃飽。剩下的全部運過來,跟周家好好鬥一斗!」
說話間,方選伸頭看看門外,卻見時候尚早,於是說道:「大家先行歇息,明日大戰一場!」
眾人得令,隨後各自安歇。
直至清晨,眾人才起來忙活,周顯帶人生火做飯,範文懷和鐵算盤帶着一眾民夫和衙役,先去給城北工地送糧,再將府庫的糧食一一運到軍需處。
看着漸漸被塞滿的貨架和倉庫,方選大喜,想起了某着名軍事家的一句名言:「老子這輩子就沒打過這麼富裕的仗!」
眾人急匆匆吃過飯,紛紛進入各自崗位,開始摩拳擦掌。
首先來到的,卻不是買糧的人,而是劉仲達。
在劉勇和兩個親兵的陪同下,劉仲達風風火火地走進店鋪,一進門就急切道:「丁先生何在?」
方選急忙迎過去,作揖道:「公子何事?」
「先生昨日才說過,自有辦法應付,可這兩日糧價瘋漲,卻是為何?」劉仲達面色有些慍怒,「如今城內人心惶惶,都在議論天價糧之事。先生非但不採取措施平抑糧價,反倒一同炒高糧價,還將府庫的存糧也賣了,這又是何用意?」
劉仲達如同扣動了機關槍扳機,一口氣問完,雙目死死盯着方選,等待他的解釋。
「少公子誤會了。」方選急忙說道,「公子暫且息怒,聽我慢慢解釋。」
說着讓劉仲達坐下,又命人倒來茶水,然後也坐到他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此乃殺多之計!」
「何為殺多?」劉仲達忙問。
別說是他,在這個世界裏,除了方選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個詞,因為這是方選臨時起意現編出來的,靈感來源於現代金融術語中的「多頭」一詞。
在金融市場上,買漲的被稱為「多頭」,買跌的被稱為「空頭」,同時出現的雙方,二者的行為本質上就是對賭,一方贏,另一方就輸。
當然,劉仲達並不了解這些知識。
於是方選開始解釋:「所謂『多』,意即看漲,興隆如今是市場上最大的多方,而我軍需處則是最大空方,所謂「空」,意即看跌。羅掌柜的糧車已經到達城外,一旦進城,糧價必然大跌,此刻漲得越狠,明日周家賠得越多。這兩日我用盡手段,誘使他們繼續買漲,實則是要養肥了再殺!」
「實乃妙計!」劉仲達聽完後,驚呼一聲,「先生高才!」
方選心裏暗自得意,心道我能告訴你我買的基金、股票、原油寶,把這些年攢的工資都賠乾淨了嗎?拿自己被割韭菜的經驗,來對付周家人,那簡直輕而易舉。
「既然糧車已到城外,還不快迎進來。」劉仲達站起身,激動道。
「不必焦急,讓它再多漲一些才好。」方選回。
「這糧價如此瘋漲,怕是會動搖城內軍心民心。」劉仲達憂慮道。
「無需憂慮,僅僅過了今日便好。」方選寬慰一聲,又湊到劉仲達耳邊說,「少公子可還記得,你我曾在城牆上談過,關於在烏山建城之事?」
見劉仲達點頭,他又說道,「倘若無錢無物,如何能夠建城?」
劉仲達聞言,沉吟點頭,目光中流露出驚喜之色。他是個聰明人,已經明白方選的用意,這是打算通過這場商戰,來獲得創業啟動資金。
二人說話間,外面傳來消息,興隆米鋪開張賣糧,價格已經漲到了二百文一斗。
「如何這般昂貴!」劉仲達皺眉。
「漲得好!」方選立即下令,「咱們也掛牌,一百八十文一斗!不論他周家賣多少,我們都低一成!」
說着就走到門外,又是一陣唱跳rap,高聲吆喝一番,將對面巷子的顧客全都吸引了過來。
於是又發生了熟悉的一幕,一群又一群的人前來買糧,買完以後繞道悄悄送到興隆米鋪。
興隆米鋪的內堂中,王克指揮着夥計,將一個個五斗裝的糧袋倒入量斗,隨後裝進大麻袋,再一一入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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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屋內漸漸堆滿的貨架,他的表情愈發凝重,他的心裏,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可有短斤缺兩?」周鈺問道,「那小子存糧有限,必定會用小斗!」
他的意思很明顯,方選架不住人群搶購,很可能會採用大斗進小斗出的策略,如果真是如此,那麼買過糧食的人都可以回去找麻煩。再藉機製造輿論,很容易就能讓方選失去信任,一旦居民不再信任他,他打壓糧價的手段將難以實施。
「非但不少。」王克表情愈發凝重,「比之昨日,今日的分量反倒更多了。」
他們如何能知道,方選打定主意要打一場富裕仗,所以讓周顯量麥子時,把量斗裝得冒尖,所以會多出來不少。
此時,一個夥計來報,說見有數十車糧食運去了城北,今日軍民口糧非但未減,反倒增加了一倍。
「怎會如此?」周鈺面色一驚,「他不會真有那般多存糧吧?」
隨後焦急道,「要不將店內糧價降到一百六十?比那軍需處低,看他還能賣多少出去。」
「不可。」王克搖頭,「一旦我等降價,便是正中他下懷。他又會降得更低,到時所有糧鋪都會跟着降,之前一切就都白費了。」
「不必驚慌。」周虎從旁邊閃出,冷冷說道,「他越是如此,越證明其存糧即將告罄,故而更為虛張聲勢。倘若他這有那麼多存糧,何不十文一斗出賣,卻偏偏只比我店低一成。」
只怪作業方選等人的表演太過真實。逃跑的夥計將一切匯報後,周虎立即親赴縣府大牢,花重金賄賂看守,很快見到被囚禁的夥計。
對方信誓旦旦,言明確實看見糧袋中裝的就是黃土。
興隆的夥計,都是百里挑一的精明年輕人,辦事十分得力。周虎相信,他們二人所言非虛。此刻見了方選的表現,更篤定對方已經黔驢技窮。
「昨日讓你探聽的,可有消息了?」周虎問道。
「回稟父親,方才來報,昨日其人觀察,至多不過一千,少則六七百。」周鈺回,「且這兩日又消耗了不少。」
為了保證計劃成功,周家重金賄賂了看管府庫的兵丁。雖說兵丁無權查看賬目,不知庫內錢物具體幾何,但時常進出,便是目測也能看個大概。
周虎聞言點頭。
在縣尉出走之前,他就與之交好,早聽對方提及過府庫存量,此時交叉驗證之下,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即便他真有一千石又如何,我周家也買得起。只需買盡他的存糧,屆時我要讓他在高價買回去!」周虎惡狠狠道,「否則必將激起民變兵變,到時候,再他們剝皮剔骨!」
說着就沖王克下令,「繼續買!我自有手段對付。」
後者立即安排手下做事。由於店內銅錢所剩無幾,只能拿出白銀使用,於是一個個夥計領了銀兩,從後門魚貫而出,繞道前往軍需處糧鋪。
一時間,街面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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