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真突然停了下來。
眉毛皺起,隨後微微側頭似在傾聽什麼。
「怎麼都聚到一起了?」他撓了撓頭,對紅兒道:「課間休息,我先去一趟,你壓好陣!」
紅兒輕輕點頭。
唐真起身走向竹林,他的腳步有些急。
隨着他的離開,緊閉雙眼的趙辭盈突然睜開了眼,先是有些急促的倒了幾口氣,似乎剛才一直在屏息憋氣,此時才終於放鬆下來。
紅兒將剛沏好的茶遞給她一杯。
趙辭盈接過茶喝了一口,覺得自己心緒略微平復了一些。
「唐公子到底什麼意思?」趙辭盈聲音還是有些激動,像是在質問對方為什麼說那些不知真假似是而非的話,但實際上是在掩飾自己的不安,不然她為什麼不當着唐真的面問呢?
「我不清楚,不過他應該是專門講給你聽的。」紅兒輕聲答道:「也許是提醒你注意安全。」
趙辭盈皺眉沉默,她是玉女峰的嫡傳弟子,她如果都有危險,那玉女峰豈能安全?
「荒謬!」趙辭盈低聲喝道。
「農聖乃我天門二十八峰盟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來你進我退彼此採補一說!」
紅兒並不答,她對於這些懂得不多,不過對於唐真卻了解很多,他是一個討厭謎語人的人,大多數時候他講的東西很透徹,即便個別時候講了謎語,他往往也會在最後給出一個總結。
譬如剛才他應當就是打算總結的。
那段話不過是論證一個觀點,『農聖要想成聖便不能和天門二十八峰共存。』
至於到底是農聖做局處理二十八峰,還是二十八峰做局處理農聖,唐真並沒有說,也許他也不確定,也許是沒有來得及。
趙辭盈剛才一直屏息,也是因為接下來的話太過很重要。
如果順着這個思路想下去,現在天門山脈發生的一切可能都是這個局的前兆。
什麼守舊派革新派之爭,很可能就是農聖故意引起的,用來摧毀二十八峰的手段,只要掀起內鬥,主峰副峰大戰,就必有一方敗走,另一方重傷,這天門山脈的修士少說也要少個一半,金丹以上更是大半會死走逃亡。
到時,農聖便能獨享天門靈脈,一朝成聖。
。。。
竹林很靜,靜到能聽見呂藏鋒的呼吸聲。
他握着劍心中亂如麻,這是他第一次覺得響雷無處安放。
姚安饒看着對方的樣子笑了一下,像是嘲諷又像是鼓勵,依然很美,但也有些惡毒。
她一邊緩緩舉起劍,一邊輕聲開口道:「魔修性格都很奇怪。我呢,特別討厭別人搶走我的東西,這也包括獵物和敵人。」
她舉劍十分不協調,雙手舉起就像是舉起鋤頭,她要鋤的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金檜的腦袋。
「接下來我要殺人了,你是打算動手還是滾?」
真冷漠啊,這個女人。
但她的表情卻又似乎期待着會發生些什麼。
呂藏鋒微微低眉,終於握緊了手中的響雷,心中想起了大師姐曾經說過的話。
「天下的事大多都沒道理,所謂的道理不過是事情發生後,人們為了欺騙自己在其中學到了些什麼,才想盡辦法補充上的,所以少講理,多出劍!」
劍光起,呂藏鋒握着響雷平刺而去,不是向着地上的金檜,而是向着姚安饒。
劍風帶起了竹葉,也吹散了姚安饒的髮絲,姚安饒沒有躲,也沒有發動佛影,她看着那少年眼中的決然與殺意,舉着鋤頭向下鋤去。
舉着劍向下斬去。
如果不出意外響雷會貫穿她的身體,但她的劍也會斬下金檜的頭顱。
她露出了笑容,有些放鬆和解脫。
這個瀕臨崩潰的分身終於在這一刻露出了那藏在心底的秘密。
姚安饒有些撐不住了,或者姚安饒的二開分身有些撐不住了,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個應該是無法修行。
這就像是一個顯眼的傷口時刻提醒着她自己是個分身。
她無法找到自己的角色,她不甘成為姚安饒的替代品,雖然她本就是作為替代品而留下來的。
最早她以為自己是紅兒的姐姐,但隨着時間,紅兒離築基已經不遠,而姚安饒能做的只是扛着鋤頭下山逃避。
這是她嘗試做的無聲的努力,她想去挖那所謂的靈脈,她並不是一個多麼了解修行的人,那些僅有的修行知識多是在北陽城城主府里聽唐真雨中教學得來的。
她想着只要找到靈氣濃郁的地方,那麼多多少少會有些幫助吧!
但前不久許行告訴她靈脈幫不了她。
最後的努力與希望同時破滅了,不過她沒有任何表示,依然每日扛着鋤頭,繼續着那個龐大的工程。
更像是一種靠着每天肉體上的疲憊來逃避心理痛苦的自我懲罰。
那種分身的宿命感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她每一日都會問自己被紅兒發現怎麼辦?或者懷疑紅兒已經發現怎麼辦?
本體依然活着這件事她還能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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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哪一天,姚安饒找過來,也許她已經築基甚至煉神,看着入道境的自己。
她每每想到那畫面就覺得鋤頭磨得自己手心生疼,卻比不上五臟扭曲的疼痛。
如果你說她還可以去求唐真,那她便徹底成為分身了,因為姚安饒不會這麼做。
自毀的想法一直壓在心底,直到剛才,她看到這個叫呂藏鋒的傢伙似乎喜歡自己,這人喜歡的應當就是自己這個分身吧?
這挺好的,若是他親手殺了自己,未來有一天他見到本體該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算是自己送給本體的禮物。
響雷鋒利的劍划過竹林,勁風吹的燭火不停搖擺。
姚安饒皺起眉,呂藏鋒的劍有些偏。
接下來的一幕不久前剛剛發生過。
那是在呂藏鋒第一次問劍玉屏山的山道上,他與江流聊天,卻險些撞到姚安饒,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而這一次他依然成功的擦肩而過。
一聲佛號響的迅疾洪亮。
「阿彌陀佛!」
不痴單手成掌頂住響雷,另一隻手則一把擒住了姚安饒的舊劍。
這和尚不知何時來到了姚安饒的身後,也不知要做什麼,但被響雷這一劍逼了出來,即便如此他依然一心二用擋住了呂藏鋒,救下了金檜!
他果然在當初問劍時藏了拙。
呂藏鋒舉着響雷,看都不看身旁的姚安饒,只是冷聲道:「姚姑娘,你殺他,我殺他。」
兩個他自然是兩個人。
場間餘下的也只有兩個人。
不痴和金檜。
呂藏鋒的意思是,你繼續殺你想殺的人,而我。
替你殺了目擊證人。
哈,又是一個情種!
「呂施主,私情天下人皆有,但不能對魔修。」不痴低眉,聲音低沉。
他剛才被燈光引來,不過場間局勢與他無關,於是便在一旁等待,想結束之後上前問一問這位玉屏山的女子,如何走過這竹林。
沒想到卻聽到這玉屏山的女子承認自己入魔,隨後想起這女子出現時那種微妙的感覺,心中愈發確定。
降妖除魔乃是正道必行之事!
更何況現在的玉屏山上不能出現魔修!更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不然這玉女峰和守舊派成了什麼?到時候玉蟾宮以除魔大義相逼,怕不是連普陀山都要被牽連。
他看出這位呂施主似乎與這魔女有情,不好下手,便自行潛了過來,打算一擊斃命,免的橫生事端。
卻不想呂藏鋒做的決定如此不合正道。
竟然放任魔女殺人不說,還欲殺了自己,來替魔女掩蓋蹤跡!
「呂施主幡然醒悟才是!我當閉口不言此事!不然你便也要入魔了!如何對得起劍山諸位除魔衛道的先賢!」不痴的身上有淡淡佛光亮起,聲聞小乘境的他能被懸空寺獨自派到南洲追殺同樣聲聞小乘境且入魔的雙面鬼僧,足以說明其戰力必然極高,在懸空寺里的地位未必就比呂藏鋒在劍山低。
當初二十幾劍敗下陣來,不過是覺得二十幾劍已經夠玉女峰贏下賭局,如今正魔對立,生死相搏,他卻是不怕的!
呂藏鋒垂目並不答話,現在的他劍心不穩,而佛宗最善言語攻心,萬萬不能陷入和不痴的辨道中,不然肯定是要心境受創的,這在鬥法中是大忌。
姚安饒眉毛皺起,讓呂藏鋒殺自己和自己殺金檜這兩件事都沒有成功,已經足夠讓人痛苦了,而呂藏鋒此時的表現,更加讓人痛苦,她討厭欠人情。
比本體還討厭,因為她只是一具沒法增長修為的分身。
還不起,真的還不起,未來也還不起。
她的身上已經沒了姚安饒當初要還唐真命的自信,更多的是一種迫不得已的逃避。
還是不要惹出更多的風雨了吧,畢竟這玉屏觀還蠻好的,姚安饒這麼想着。
然後努力拔了拔被不痴握在手中的劍,那劍和手都紋絲不動。
她想打個商量,於是開口道:「你鬆手,我死給你看怎樣?」
這話說的痛快,不痴哪裏肯信,只當魔修瘋癲之語。
於是這一時間變成了三方較力,當然主要還是呂藏鋒的響雷和不痴在較力,而姚安饒就像在拔蘿蔔,拽着舊劍半天也不見出來一點。
「別打了,大家都是一夥的!」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喊道。
「想不到劍山高徒為了一個魔修竟要違背自己的大道,不知劍聖知道後會如何想,你那大師姐知道後又會如何想?」不痴依舊保持着對呂藏鋒的攻心之計。
「劍聖應該會出手斬了他,但他那大師姐可能會幫他把魔修綁到手,然後廢了魔功修為。畢竟那傢伙是個瘋子。」那人聲音越來越近,似乎是小跑而來,濃霧好像根本攔不住他,他的聲音在霧中格外的清晰。
呂藏鋒微愣,總覺得這個聲音自己聽過。
唐真走到場間,最先看到了掛在竹子上的燈籠,忍不住笑起來,這是姚安饒和紅兒第一次殺人時他教過的東西。
隨後看了看場間局勢,三人都注意到了自己,三人卻都不看自己,姚安饒可能是不想看,而另外兩人大概是覺得沒必要看。
「別打了,大家都是一夥的。」唐真笑着靠近。
呂藏鋒認出了這個人,當初玉屏山上接待自己的青年,只是如今似乎已經入道。
入道,太過弱小,無法影響任何結果。
看見他和不痴二人還在較力,唐真有些無奈,伸手輕輕搭在了額頭上,微微凝眉兩息,然後輕喝一聲,「開!」
霧氣猛地一顫,推開數米。
響雷和不痴的手掌也是被巨力彈開,力道一卸,二人都是退後數步,面露震驚。
「龍象羅漢音!你是誰?」不痴脫口而出。
喜歡穿越後,系統變成白噪音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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