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港島下雪嗎 4 1492

    陳祉摸她的性子比喝水還容易。

    裝得再溫和服軟,那條漂亮的狐狸尾巴怎麼都藏不住。

    他甚至非常禮貌客氣,好整以暇地問她一句:「嘉禮小姐喜歡哪輛車?我讓他們開來,你隨意挑。」

    喜歡哪輛。

    就開哪輛給她撞。

    沒辦法。

    人壕車多。

    看她能折騰幾輛。

    最後把他耐心折騰沒了,就不會像現在這般好興致。

    「陳少爺說笑。」南嘉內心罵他千萬遍,扯唇佯裝淡定,「我剛剛只是不小心而已,你要是信得過的話,我送你回去就是了。」

    萬千燈火點燃港島的夜。

    正值最擁堵時段,車輛川流不息,海底隧道照例堵車。

    南嘉雙手握着勞斯萊斯幻影的方向盤,心情平靜得如同墜入不見底的深海。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無法和陳祉抗衡。

    撞壞他一輛庫里南,他毫無在意,能直接招呼另一輛車再給她試手。

    他有的是金錢,時間,精力和她消磨。

    雞蛋不碰石頭,南嘉只能妥協。

    半個小時的路程,堵了一個多小時。

    到後面不堵的路段,幻影的車速達到測速之內的最高。

    恨不得把眯神休憩的太子爺給創醒。

    整個車程他們沒有說一句話,唯一響起的只有導航的聲響。

    陳祉沒有固定的住所,看工作需求,大部分時候直升機出行,停靠在最近的住處,他們這類人基本不會把時間浪費給出行,今日是例外。

    太平山頂的別墅鳥瞰全港,私密也是極佳的,鬱鬱蔥蔥的樹冠極大程度上保留神秘,上空覆蓋探測器以防不軌之人無人機偷窺。

    許管家已備候多時,讓兩個門童帶領南嘉駕駛車輛從正門匯入,進到安全區域後兩人方可下車。

    陳祉沒有第一時間下去,好整以暇捻着一支煙蒂,夜晚的氛圍消減白日裏的凌厲,明晰的眉骨微動,「開得不錯,明天早上七點記得過來接我。」

    南嘉學東西很快,在語言不怎麼熟練的情況就拿到俄聯邦的國際駕照,也在不怎麼碰車的情況下把那祖宗安全送回來。

    陳祉也知道,所以第一時間就能判斷,她是故意撞車裝新手的。

    「七點沒時間。」南嘉心平氣和,「和我的正常工作衝突。」

    「你覺得我是在和你商量嗎。」

    「但是」她語氣不由自主低下去,似乎想說幾句商量的話。

    預料到不會有斡旋餘地,說什麼都是自取其辱。

    又生生給自己咽下去了,「我知道了。」

    到底是欠債,或是歲月磨平稜角,如今的她遠不及學生時代那般倨傲凜冽。

    被迫低下頭,說軟話。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周今川。

    陳祉並未因為她的弱勢產生憐憫,面無表情按了按鈕,下車,旁邊西裝革履保鏢模樣的人立馬俯身為他指尖的香煙點燃,煙條摻着名貴沉木香,霎時伴隨晚風的清香飄蕩。

    他沒再看她,叮囑許管家,「送她回去。」

    南嘉下車剛好聽到這句。

    讓她做他司機,再找司機送她回家,這不就是多此一舉。

    「我不需要他們送。」她看了眼那輛幻影,「我自己一個人就能開回去。」

    「周小姐,這大晚上的,女孩子一個人回家,我們少爺不放心。」許管家替代傳話筒。

    「沒關係,我死了他更高興。」

    「」

    看着多柔婉一姑娘怎麼說出這種讓人為難的話。

    許管家只好請示那位爺。

    陳祉沒給任何指示,同樣的命令,他只說一次。

    剩下的就靠手下琢磨。

    到底如何安全送那位小姐回家。

    五分鐘後。

    重新坐進勞斯萊斯幻影主駕駛的南嘉,透過兩面後視鏡,看到兩輛保鏢車團,忍住罵人的衝動。

    瘋子。

    顛成什麼樣的人想出這種辦法?允許她獨自開車回家,但必須保鏢跟隨。

    她不信這僅僅是許管家的意思,陳祉沒否認就是認同。

    鏤簋朱紱的太子爺可以耗費無止境的財力人力來奚落她。

    太平山到周家公館有一段距離。

    南嘉回去的車速並不快,時刻關注隨後的兩輛保鏢車,他們的司機都是擁有十多年駕駛經驗的老手,經過嚴格培訓後上崗,幾乎可以亦步亦趨跟隨她。

    與其說是保護女孩子回家,更像是讓不喜歡約束的她難受。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踩下油門,極快的加速度使得車身瞬時和後方的車輛拉開身為距離,山頭一輪彎月懸掛,路燈光照鋪設着柏油路,這段不是公家路,除了他們無旁人,限速標識被忽視,崎嶇的路道形容擺設,勞斯萊斯幻影以飄逸過彎,極速之下,路旁大片的棕櫚葉七零八落地撲棱。

    兩輛保鏢車後知後覺到前方的車輛試圖甩開他們,剛才還在擔心女司機是否能安全到家,現在才知是無稽之談。

    距離被拉開很遠,他們的車輛皆是百萬級別,但遠不及經過改良後的幻影,兩個轉彎後後方的保鏢車徹底被甩開。

    前方保鏢車竭盡全力才趕上南嘉的幻影。

    她速度又慢下來,仿若剛才不過是曇花一現,她還是那個連開車出庫都能撞柵欄的新手。

    街區無法飆車,兩輛車維持短暫的平和。

    保鏢車司機隱隱察覺到不對的時候,前方的幻影忽然加速,超過兩輛車後,又是一個漂亮的甩尾,極限卡距離掉頭。

    保鏢車沒有任何的反應時間,也無法一下子別兩輛車掉頭,只能眼睜睜看着幻影和他們背道而馳。

    南嘉回來得有些遲。

    別墅院前的落地窗,周今川影影綽綽地杵了好一會兒,他不像刻意在等她,手頭裏撥着一通電話,瞧見她後直接掛斷,上前詢問:「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和周父一樣,周今川這段時間為公司忙前忙後,俊美的眉眼間透露着憊意,潔淨的襯衫袖口卷着褶皺,沒了往日裏閒散少爺的姿態,笑還是那個笑,溫溫和和的。

    南嘉沒回答,反問:「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公司的事處理好了。」周今川說,「終於可以抽出一點時間。」

    「什麼事?」

    「還能什麼事,藝人的事,問題不大。」

    南嘉知道是星媒藝人去夜會的事。

    隱約猜測,這件事能處理好,和那位太子爺的心情是否掛鈎。

    總算她沒白打這份屈辱的工。

    就是不知道能維持多久。

    南嘉眼睛失神,許久才見視野被搖晃的小物件擋住。

    她定睛,是一件風信紫輕紗的髮帶,困惑看向周今川,「怎麼了?」

    「上次答應你想給你買最新版的舞裙賠罪來着。」他說,「可惜,賣斷貨了。」


    所以換成一根髮帶,意大利小眾品牌,里端鑲嵌兩顆色澤光亮的澳白。

    論價值的話,髮帶和舞裙差不多。

    「謝謝。」南嘉小心接過來,柔軟的質感讓心底變得軟乎。

    什麼東西無所謂,他惦念就好。

    對周今川來說不過一個隨手送的小禮物,和他平常送給白思瀾的資源壓根不值一提,南嘉表現異常心悅,仿若得到了珍愛之物。

    那模樣看得人有些心疼。

    周今川欲言又止,最終抿唇,只和她道句晚安。

    翌日,南嘉準時去山頂別墅接人。

    她來的有些早,在車裏等了十多分鐘,太子爺才懶洋洋過來。

    她心情尚可,沒有多說一句,接到人就走。

    陳祉沒提她昨晚一下子能甩他兩個保鏢團的事兒,對她扮豬吃老虎的戲碼早已預料,視線輕裊裊瞥了下,無意在她束在後脖頸的髮帶定格幾秒。

    南嘉鮮少配顯眼粉嫩的顏色。

    上學時校服穿得很工整,英倫風貴族學院的服飾穿在她身上比模特還要正,不亂染髮也不做指甲,常年素麵朝天,乍看挺老實巴交一姑娘,就是這樣的刻板印象,使得她後來因和陳祉作對而在校內遠近聞名。

    那髮帶說突兀也不突兀,畢竟她那身素白裙百搭。

    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來時不堵,去時堵了二十分鐘,南嘉時不時看時間,知道自己註定是要遲到的。

    等把人送到,她再乘地鐵趕去舞團,足足遲到一個小時。

    鏡對鏡的訓練廳,人烏泱泱,正在教學的張老師看了眼門口的南嘉一眼。

    平時她訓練很晚,從來不會像今天這樣遲到。

    本想放她直接進來。

    底下的學生已有紛紛議論。

    南嘉空降引起不滿,張老師不想讓她再出頭,一視同仁,語氣嚴肅:「遲到的人去做二十分鐘的波比跳。」

    這話一落,學生們嬉笑出聲。

    南嘉毫無怨言去角落接受懲戒。

    這些對她來說壓根不算什麼事,隊裏一些年紀小的妹妹還在控腿和過肩的魔鬼訓練中掙扎。

    南嘉做了十來分鐘,小喬拿着一瓶電解質水過來,小聲提醒:「好了,張老師已經走了。」

    南嘉沒有動,小喬在旁邊目睹她做完全過程,再看其他人,老師不在,部分人懶懶散散聚集在一塊兒談天說笑。

    末了南嘉接過她送來的水抿了兩口。

    小喬笑問:「中午我們要不要一塊兒訂餐。」

    舞團沒有食堂,餐食都是外送,她們主要吃輕食,通常關係好的成群結隊訂餐。

    南嘉沒拒絕,嗯了聲。

    小喬並不是她所以為的和誰都能玩得開,隊裏的姐妹們早分成各個小團體,一般人很難融進去。

    小團體審核的標準之一便是家境,小喬家裏一般,縱然她來舞團挺久的,談知心話的人寥寥無幾,經常搭訕南嘉屬於是報團取暖了。

    下傍晚南嘉接到那位爺的電話。

    她本來習慣性地留下來練舞,那端要求她過去給他開車。

    太子爺晚上有個圈子裏的活動,需要她接送。

    一天這樣忙下來,南嘉頭重腳輕的,下地鐵再趕他那邊,天空飄起雨滴,車裏空調冷氣吹拂,雙肩不禁顫了下。

    她不會調節幻影的自動空調,吸了口氣,「去哪兒?」

    太子爺偶爾坐後座,偶爾像現在這樣頗有閒情逸緻坐副駕駛,「1492。」

    南嘉遲疑片刻。

    這個地方是娛樂場,他讓她送過去,應該不止是單純讓她當司機,還有更多的事在後頭。

    她知道,但無法拒絕。

    1492和葡京構造有異曲同工之妙,是集服務一體的□□,高端銷金窩,霓虹燈五彩斑斕,這裏的金橙色明晃晃刺眼,無人機俯瞰視角,是一片四象為方位的長籠,仿佛野獸群們困於其中。

    到目的地自有泊車員和侍應生,衣着比只着白裙的南嘉更精緻板正,她從這輛車下來,身份難辨,不像司機,不像秘書,更不可能是太子爺的女人。

    不多問多看是上流社會基本準則,侍應生俯身給他們遞了兩把傘,有意請示。

    不意外地,陳祉一動不動,「幫我撐傘。」

    那麼多人。

    他就使喚她一個。

    跟使喚丫鬟一樣。

    南嘉停頓片刻後,拿起一把傘,按了自動開關,抬手舉到陳祉的上方。

    她個頭不矮,不過沒穿高跟鞋,比他要矮一個多頭,胳膊舉得再高也無法擺正,風又大,搖搖晃晃得像是要給人刺殺了。

    正想用兩隻手舉着,傘柄忽然被人拿走。

    從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第一次被人這麼沒禮貌沒經驗地侍候,眉間凝着不悅,「不會撐就別撐。」

    南嘉吞了口氣。

    不是他叫的嗎。

    傘到他手裏,隨便撐起都能擋住兩人頭頂上的風雨,他個頭雖然高,但舉得並不高,微不可察間,沒有一滴雨落在南嘉的肩膀上。

    1492五個入口,看似錯綜實則考究,南方部分地區風水學盛行,奢靡無度的場子講究四時五行。

    他們要走的是水門,不遠,但共撐一把傘愣是走了很久,南嘉那身薄薄的衣裙和男人質地柔軟矜貴的襯衫擦出輕微動靜,仿佛一股細細的電流無規則穿過彼此間。

    離得太近,她身上淡而純粹的香氣若有若無,白茉莉皂香,中和了小蒼蘭,清新怡人。

    也許勞累一天,也許無比坦然,她修長的天鵝頸微微低垂,眼觀鼻鼻觀心,平靜得仿佛旁邊擦肩的不過是個無聲息的塑像。

    水門外站着幾個熟面孔。

    都是一幫一起長大的狐朋狗友,按理說不用特意來外面接人。

    但陳祉提前放出了消息,好事者便來這兒早早等候。

    最大的好事者就是曾經和南嘉有過節的江朝岸,罪魁禍首。

    他用手做傘,頂着風雨上前迎接,一邊肆無忌憚上下打量南嘉,「我丟,這不他媽周嘉禮嗎,祉爺你說你招了個新助理,就是她?」

    他們以為陳祉說要帶個女助理過來是鐵樹開花要破戒了,個個鉚足了好奇勁兒來守着看,結果不是走桃花運的女人,是老冤家。

    南嘉曾經做過的事,全校都知道何況是陳祉身邊的狐友們,奚落她成眾樂,尤其是江朝岸。

    他看南嘉最不爽,奈何之前她背靠周家,陳祉也不肯懲治,如今總算逮到落魄的時候。

    「周嘉禮。」江朝岸大搖大擺地吆喝,「給祉爺當助理的感覺怎麼樣。」

    南嘉別過臉。

    「操,你他媽怎麼還這副死樣子。」江朝岸破口大罵。

    看陳祉沒出聲,江朝岸尋求後方的沈泊聞庇護,試圖拉他給自己裝腔作勢,「聞哥,你還記得這女的是誰嗎。」

    沈泊聞對普通女人很難有印象,記得南嘉純粹是因為她身邊的紀意歡,沈紀兩家定下婚約後,紀意歡隔三差五找他刷存在感,她身邊的好友也少不得混眼熟。

    江朝岸以為他不記得,提醒:「這女的就是高中時惹咱們那個。」

    江朝岸高中時認識的南嘉。

    實際上,托紀意歡的福,沈泊聞和陳祉,更早些時候就見過南嘉。

    老相識。

    沈泊聞掃量陳祉和南嘉之間的站位,淡淡發問:「你確定這是你新招來的助理?」

    陳祉帶人一起往台階上走,「不像嗎?」

    從高往低看,一眼就能看到握着傘柄的人是陳祉,而不是南嘉。

    沈泊聞涼涼睨了眼,沒說話。

    反正他沒見過老闆給助理撐傘的。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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