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里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葉青瑜總是遲來一步,她到的時候雨已經下大了,她的傘也沒辦法在狂風中擋雨。
下雨天是最容易隱藏情緒的時候,葉青瑜還是有一絲慶幸,不然她還不敢來見這一面。
周文璟說恨她,是應該恨她,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這麼難受。
葉青瑜讓雨水落在自己身上,好冷,他剛從醫院出來,不知道會不會發燒。
這是葉青瑜過往二十多年,欠過的最大的一筆債,怎麼也還不上,唯一能還的大概就是卡里那串冰冷的數字。
她踩着周文璟升職加薪,葉家上至董事會,下到員工,都在恭喜她,慶祝葉氏的成功,滿城的煙花像是炸在她心裏,反覆炙烤她的靈魂。
大家都說葉青瑜是個工作狂,沒有一天休息的時候。葉青瑜不知道該怎麼停下來,除了工作她沒有其他可以做的事,就連睡覺都很難睡到天亮。
知道自己不是葉家親生的孩子是個很偶然的事,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不過是從葉家夫婦嘴裏說出來,隱約的猜測得到了印證而已。
書房裏,葉太太象徵性地問了下股份,試探道:「青瑜雖然不是我們親生的,但這麼多年」
「她總歸是外人,我們又沒虧待她。」葉父打斷她的話說。
葉太太就不再說了,葉青瑜也曾得到過這位母親的一句試探,也僅此而已。
找到葉瑾書也是偶然,葉家偷梁換柱,為了掩人耳目,她的消息幾乎沒有。
葉青瑜最後在鋼琴的琴蓋里,找到了一個帶照片的項鍊。不知道是被人故意藏在這裏,還是收拾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漏掉的,上面蓋着厚厚的灰塵。
當時的林涵拿了她的錢,在外面自己開了個公司,小有成就。她是葉青瑜為數不多的朋友,葉青瑜請她幫忙找一下這個女生。
「你是說讓我悄悄找,不能驚動別人,還連她年紀名字都不知道?開玩笑呢吧姐姐?」林涵直撓頭。
「幫幫忙,隨緣就行。」葉青瑜說。她不知道這個孩子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葉家為什麼不找她,她只想問心無愧而已。
葉青瑜本來沒抱什麼希望,沒想到林涵忽然有一天給她打電話說:「誒,還記得你讓我找的人嗎,還真找到了。」
葉青瑜也意外,對方答應和她見面,不過她在千里之外的沿海城市。
葉青瑜借着出差過去走了一趟,對方約她在大學城附近的小吃街見面,人擠人的地方,帶着油污的桌椅和飄來的濃煙讓她不太適應。
穿着普通半截袖和牛仔褲的女生,叼着冰棒坐在她對面說:「是你要見我的,所以你請。」
葉青瑜觀察着她,她的五官像葉太太,也能看出葉父的影子,不用問就是他們的孩子。看她的樣子,應該也不算有錢,不知道她這麼多年是怎麼過的。
葉青瑜躊躇了一下,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她也不知道葉瑾書知不知道自己是葉家的孩子,想不想回去。
葉瑾書聽着聽着,也打量着她。
「就這樣,你要是回家的話,生活和現在截然不同,也不用為了生計發愁。需要的話,你和我一起回去。」葉青瑜說。
「他們讓你找我的?」葉瑾書咬斷冰棒,嘎吱嘎吱地嚼着問。
葉青瑜搖了搖頭說:「我想找你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這個事,他們可能也在暗中找你,只是我不知道。」
「我就說嘛,他們怎麼可能找我。」葉瑾書冷笑了聲,「我是年紀小又不是傻了,天天在電視廣告上看見你,真想回去,早就找回去了。好好當你的葉小姐,我不會礙你的事。」
見她誤會了,葉青瑜解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葉瑾書盯着她看了半晌,問:「不開心嗎?」
葉青瑜沒有說話。葉瑾書笑了聲說:「我就說你找我幹嘛,老實說,要不是怕你的人露餡,我也懶得來這趟。你猜我怎麼出來的?」
葉青瑜疑惑地看着她,見她扯起嘴角嘲諷地笑了聲說:「我是離家出走的,我煩死那個破地方了,什麼都要學,還要出去顯擺,想讓馬跑,又不給馬吃草。好久之前那個還不上債跳樓的猥瑣男,你在家裏見過他吧,我也見過。」
葉青瑜呼吸一滯,葉瑾書扔下菜單,冷冷地說:「葉家就是個能把人逼瘋的地方,我要飯也不從那待。」
葉青瑜垂下眼睛,看來也不是親不親生的問題,有的人就是涼薄。
葉瑾書點了個砂鍋,自顧自的吃着,見葉青瑜沒怎麼動筷子,把她的那份也要了過去:「你不吃給我,別浪費糧食。」
葉青瑜移開筷子筒,把東西推了過去。隔着熱氣,葉瑾書問:「你找我,是不是想等着我回去,自己好出來?」
「抱歉,看來是我打擾了。」葉青瑜沉默了一會說。
「你就自己走唄,當不了大老闆還不能當個小經理嗎,那地方不行就換個地方,實在不行飛國外去,還擔心沒公司要你?」
「畢竟他們養了我這麼多年。」
「哇,你被cpu傻了吧,他們這充其量叫投資好吧,是投資就得承擔失敗的風險,有什麼好糾結的?就算你是親的,世界上所有人不是爹媽就是孩子,要不就既爹媽又孩子,父母這種只要沒有生育障礙,隨便什麼人都能做的東西,有什麼好搞特殊化的?」葉瑾書很不理解地看着她。
葉青瑜垂着頭,她知道這就是問題所在,但她自己總是在原地打轉,就是走不出去。
葉瑾書看傻子一樣看她:「你自己都不會自救,伸繩子給你你都不拉,等着誰救你呢?」
見她又不說話,葉瑾書繼續問:「就算葉家養你這麼多年,你花了他們多少錢,賺了多少錢,還差多少扯平?你朋友呢,她們擔心你幫你這個賬你又怎麼算?要不你招個會計,天天幹這個,正好多創造幾個工作崗位,我們學校就有,幫你介紹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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