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到沒多久,鍾離家便派人來迎了。
來的是鍾離家家主,鍾離泱。
一身紫色鎏金長袍,稜角分明的臉上神情冷淡,長得倒是人模人樣的,可看虞知聆的眼神很冷,像是在看個死人一樣。
「濯玉仙尊路途辛苦,靈樂宴開席在明日,已為兩位安排了住處,請落座休息吧。」
鍾離泱好像就是來說句話的,說完便轉身離開,壓根沒跟虞知聆行禮,也沒等虞知聆的回應,能看得出來鍾離家和穎山宗的關係多麼僵硬了。
虞知聆也不惱怒,慢悠悠讓人收起了芥子舟,回身看了眼墨燭,示意他跟上。
鍾離泱為他們安排的住處在主城內的一處客棧,雖然鍾離泱不歡迎虞知聆到來,但能看得出來,他的面子功夫還是做到位了的,安排的是南都裝飾最得體的客棧,整個第十層被包了下來。
鍾離家的人走後,墨燭正要進屋,便被虞知聆拽住了胳膊。
「等等。」
「師尊,有何事?」
虞知聆一臉正經:「時間還早,睡什麼睡,在芥子舟內悶了兩天了,好不容易來了南都,不若出去轉轉?」
墨燭:「?」
他來不及反駁,被虞知聆一路扯出了客棧。
她還拉着他的手腕,體溫隔着單薄的衣衫傳到肌膚上,墨燭垂眸看着她牽住自己的手,這會兒思緒一片亂,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她拉出很遠。
墨燭蹙眉,將手腕從她的掌心中掙了出來。
虞知聆回頭看了眼他:「怎麼了?」
墨燭道:「無事,師尊,男女有別。」
虞知聆:「」
不是吧,她隔着衣服拉的呀!
墨燭卻率先開口:「師尊,你要去哪裏?」
虞知聆一拍腦袋:「對,現在得趕緊趕過去。」
她走路很快,這會兒像是趕時間一樣,墨燭身高腿長追着倒是不費勁,以為她當真有什麼急事,便安靜跟着她走了。
直到到了目的地。
墨燭沉默。
虞知聆指着遠處的高樓:「今天來這裏。」
墨燭:「」
墨燭轉身就走。
「墨燭,你跑什麼!」
虞知聆一把拽住他,雙臂纏着他的胳膊摟緊,仰頭沖他道:「我就來這裏,你你不知道醉汀閣的酒很好喝嗎,為師要喝!」
墨燭耳根微紅,被她摟着胳膊也沒注意,看了眼遠處燈火闌珊的酒樓,氣不打一處來:「師尊,那是花樓!」
虞知聆點點頭,笑眯眯抱着他的胳膊將人往樓里拽:「我知道呀,但這裏也做正經生意的啊,人心是髒的看什麼都髒,你要以一個客觀的角度去看待它,我們只是喝個酒!」
墨燭冷聲道:「師尊,你敢進這裏,若讓掌門知道他必定要生氣的。」
虞知聆停了下來。
墨燭以為有用了,推開她的胳膊就要往回走。
下一秒,女子帶着清香的懷抱再次撲來,又摟住了他的胳膊將他往樓里拉。
墨燭:「?」
他低頭對上一雙微微眯起的眼睛。
虞知聆理不直氣也壯地威脅他:「你不說我不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師兄在穎山怎麼會知道,他要是知道了那也一定是你告狀的。」
墨燭又氣笑了。
但一轉眼,已經被虞知聆抓進了醉汀閣里,濃郁的香直衝鼻翼,墨燭嗅覺出眾自然是接受不了,剛皺了眉頭就被一人封了嗅覺。
虞知聆擔心他跑,還抱着他的胳膊,整個人幾乎貼在他身上。
墨燭比她高上許多,看她的時候便需要低頭,剛好對上她霧蒙蒙的眼睛,甚至還衝他狡黠眨了眨,眸底光亮靈動可愛。
「我幫你封了嗅覺,知道你不喜歡,我們就待一小會兒。」
虞知聆帶着墨燭躲開一路迎上來的人,抱着他的胳膊半拖半拽將人帶上了二樓,找了個視野最寬敞的地方坐下。
她鬆開墨燭的胳膊,站在圍欄邊往下看了眼,似乎是在找什麼人。
墨燭神情微凝:「師尊,你來找人嗎?」
虞知聆頭也沒回,小腦袋探出去左右環顧,嘴上回話:「沒啊,我看漂亮姑娘呢。」
墨燭:「」
墨燭閉眼。
他今天就不該跟她出來。
不,他就不該跟她來鍾離家。
隔絕空間的紗帳忽然被人撩開,嬌俏的女子走進來,衣袂翩飛,輕盈的美人看了眼冷臉似要殺人的黑衣少年,錦帕掩嘴倒抽了口氣,又將目光投向那少年對面的虞知聆。
虞知聆眨巴一雙眼看她,黑眸似有繁星點綴,明媚璀璨。
美人彎起眼眸,笑盈盈靠在虞知聆的身側:「姑娘,是帶自家阿弟來玩的嗎,可需喚人作伴?」
墨阿弟氣得臉上五顏六色。
虞知聆偷摸瞄了他一眼,笑着說道:「我這阿弟性子靦腆,我帶他來看看舞宴,您這樓里最貴的酒菜給我們上一份便可,不必作陪。」
她摸出乾坤袋,取了塊上品靈石。
一塊上品靈石,便是在這樓里吃喝一月都夠。
那女子掩嘴輕笑,一手在虞知聆側臉摸了一把,順手摸走了桌上的靈石,輕飄飄退後。
「姑娘和公子玩好,若有需要可出門喚人。」
她足尖輕踮,輕飄飄踩上了欄杆一躍而下,從二樓躍向一樓,落地之時衣擺翩躚,層層疊疊色彩艷麗的衣裙蕩漾,抬眸沖二樓的虞知聆拋了個媚眼。
虞知聆微微挑眉,熟練回了她一個媚眼。
目睹一切的墨燭兩眼一黑。
「師尊。」
虞知聆一回頭就看見自家煞神徒弟那張棺材臉。
墨燭臉色陰沉:「為何要來這裏?」
「都說了看跳舞呀,我們不干別的事情,就只看跳舞啦。」
虞知聆嗔怒看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就要喝。
墨燭忍無可忍,一把奪過了她手上的茶。
虞知聆:「你連個茶都不讓師尊喝!」
墨燭將茶盞擱置在桌上,冷着臉取出乾坤袋裏的茶遞過去:「花樓的茶師尊也敢喝,不怕今晚睡不着。」
虞知聆:「哦。」
她小口抿茶,對面的墨燭閉眼冥想打坐,儼然不想在這裏待一秒的程度。
醉汀閣的人在這時將酒菜端了上來,但經過墨燭方才那一說,虞知聆是一口也不敢吃,只能摸出乾坤袋裏放的炒花生解解饞。
從二樓可以清楚看到整個一樓,正中央的台上舞姬姿態柔美,透過擁擠的人群,虞知聆將大廳內的人挨個看了個遍。
如果她沒記錯劇情,就是今晚。
原書劇情里提過一段話,鍾離家三公子死在靈樂宴前一日,就在這醉汀閣內,被一偽裝成舞姬的邪祟刺殺。
邪祟殺人後逃竄,被當時正在南都附近除邪的墨燭遇上,墨燭一劍殺了那邪祟,但墨燭這人性子寡淡,除邪之後也並未去領功,無人知曉這邪祟是被墨燭殺的。
而這段劇情發生的背景,是墨燭十七歲,也就是今年。
所以書里的靈樂宴,就是這一次的靈樂宴。
墨燭提前被她召回了穎山,並未如原書劇情那樣一直在中州四處除邪,如果虞知聆不帶他來這裏,他就不會遇上那隻邪祟,那邪祟說不定就會一直逃竄,鍾離家那位小少爺也一定會死。
因此虞知聆有了個更好的法子,一個雙贏的法子。
她看了眼對面的墨燭,他依舊閉着眼不看任何人,虞知聆癟癟嘴。
臭小子,還不樂意的,師尊都是為了你好啊!
離了她,誰還能這麼寵他啊!
虞知聆靠在檀木椅內喝了三盞茶,花生皮堆成一座小山,眼看今天就要過去,醉汀閣里依舊歌舞昇平,笑聲和吵鬧聲鼎沸,分明一片祥和。
她皺皺眉,難不成是她記錯劇情了?
虞知聆不信,她趴在欄杆上,仔細盯着大廳內在賓客間遊走作舞的舞姬們,眼也不眨,不到一刻鐘就嗚咽着捂住了眼。
救命,眼睛好酸!
這裏的燈太亮了,那些舞姬還穿的五顏六色,她的眼睛好痛好痛!
墨燭睜開眼,瞧見他這位師尊爬到了檀木椅上,趴在欄杆上揉眼睛,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嘟囔的唇瓣,說的話模糊不清,好像是在埋怨。
墨燭眼角一抽。
「師尊。」
「嗯?」虞知聆轉過頭看他,「怎麼了?」
墨燭看到她通紅的眼睛,眼角隱隱有些熒光淚花,看他的時候委委屈屈的,似乎誰欺負她了一般。
少年喉結微微滾動,沉聲問她:「怎麼了?」
虞知聆懵懵的:「什麼怎麼了,我沒怎麼啊。」
「你哭什麼?」
「我我哭了嗎?」虞知聆擦了擦眼角,瞧見指腹上的一抹瑩亮:「啊剛才太久沒眨眼了,我沒事啊。」
墨燭:「」
虞知聆又嘟囔着看向一樓:「不對勁啊今天都快過完了」
墨燭皺眉:「師尊,你到底來幹什麼的?」
虞知聆隨意回了句:「沒事啊,看跳舞呢。」
墨燭眉頭卻並未鬆開,隨她一起看向一樓,她一看便沒說真話。
當今天的最後一刻鐘快要過去,虞知聆緊緊盯着一樓的大廳,雙手無意識攥緊欄杆。
還有半刻鐘
今天還有半刻鐘就要過去了。
虞知聆更是一眼不敢眨,趴在欄杆上一動不動,她的注意力全在樓下,作為旁觀者的墨燭卻可以瞧見那欄杆
晃了一晃。
墨燭眉頭擰得更緊:「師尊,下來。」
虞知聆沒回話,今天逐漸快要過去,眼看一樓大廳還是異像都無,她越發的焦急,半個身子探出了圍欄,圍欄鬆動搖搖欲墜。
墨燭生得高挑,桌案一跨便能過去,一把揪住虞知聆的胳膊將她拖了回來。
虞知聆一門心思全撲在大廳,被他這麼一拽嚇了一跳。
「墨燭?」
墨燭後退一步:「師尊,你要掉下去了。」
虞知聆訥訥回頭,圍欄興許是許久未曾修繕,連接處有些鬆動,但她是個修士,即使摔下去也沒事,不過就是摔了一跤而已。
「你你人真好」
墨燭:「師——」
「等等,先別說話!」
墨燭剛要說話,被虞知聆一把打斷。
她好像忽然發現了什麼,大步上前瞪大了眼。
墨燭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她在看一個舞姬。
舞姬皆穿着金色牡丹紋繡羅裙,仙氣縹緲,足下踩着的台子裏布有陣法,會隨舞姬散出皚皚白霧,宛若瑤台仙境。
可此刻,正中央主舞的舞姬卻忽然停下不動,水袖拖在地面險些絆倒一旁的伴舞,身旁的舞姬們察覺她不對勁,一個接着一個停了下來,有人小心靠近她,牽起了她的手腕。
「紅雀?」
大廳騷動,琴聲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一直低着頭的紅雀忽然抬頭,覆面的鮫綃被她一把抓下,薄粉也蓋不住爬上去的黑紋,一雙眼赫然成了血眸,一手揮開握着她手臂的舞姬。
「邪、邪祟!」
「醉汀閣怎麼會有邪祟!」
「別管了,快跑,快走啊!」
方還熱鬧的人群亂成一鍋粥。
已經化身邪祟的舞姬一躍跳上吊燈,似乎在搜尋着誰,虞知聆的目光始終跟着她走,卻並未出手,直到那舞姬朝着某一個方向奔去。
那裏坐了個金服男子,他被嚇壞了,完全喪失了反應的能力,眼看舞姬朝他奔去卻並未動彈。
「救、救命!」
一紫衣少年想去拉他:「坐着幹什麼,快起來,跑啊!」
本意是想救人一命,卻不曾想那金服男子一把將他拽了過來擋在身前。
舞姬的利爪直朝紫衣少年後心而去。
虞知聆忽然喊了一聲:「墨燭,攔住她!」
話音落下,墨燭拔劍翻身躍下二樓。
錚——
長劍與彎曲利爪相撞,劍氣化為捲雲朝舞姬涌去,她尖叫嘶吼殺紅了眼,回身便要殺了這個壞她事的少年郎。
墨燭側身躲過她的利爪,轉眼繞到了她的身後,而那柄銀白的長劍肅然穿過舞姬的肩胛,將她一劍釘在了醉汀閣的雕花木牆之上。
在她還未掙脫遇寒劍時,墨燭冷臉抬手,雙手結印。
「千機網,落!」
靈印匯聚成蛛網,在舞姬的身上炸開,將她牢牢桎梏在網內吊在半空。
而此時,那紫衣少年的隨從也反應過來了,一步上前推開金服公子。
「大膽,竟敢拿我鍾離家少爺為你擋命!」
金服公子似乎愣了,待反應過來之時已經被人按在地上,他的臉枕在冰冷的地磚上,而方才好心救他卻被他拉來抵擋殺招的人正居高臨下蹙眉看他,身旁圍了幾個裝扮似隨從的人。
他腰間掛着的玉珏
這人是鍾離家三少爺,鍾離潯。
他嚇得渾身發抖,囊着嗓子大喊:「鍾離公子饒命,草民實在沒認出您,饒命啊!」
鍾離潯並未看他,眉頭微擰,看不出來生氣,也看不出來沒生氣。
但他身旁的隨從倒是氣炸了,迅速將那金服男子捆了起來打算押回鍾離家算賬。
鍾離潯回身,朝墨燭躬身行禮:「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在下鍾離潯。」
墨燭點了點頭並未回話。
鍾離潯有些尷尬,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無視,只能撓撓頭笑笑。
墨燭右手執劍,目光卻越過攢簇的人頭望向二樓圍欄處的人。
她依舊站在那裏,見他看過來後朝他豎了個大拇指。
墨燭不懂什麼意思,但可以看出她眼底的欣喜,好像看到他救了人,她很開心。
虞知聆方才讓他救下的人是鍾離潯,是鍾離家少主。
而能幫他解蠱的仙木芽只有鍾離家才有。
墨燭唇瓣緊抿,神情寡淡,執劍的手卻越握越緊,手背上青筋遒勁。
是巧合嗎?
墨燭覺得不是。
虞知聆,從一開始就知道鍾離潯會在今日遇襲。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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