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緊張,不一定是。」女民警立刻安撫道,又問:「您家是個女孩吧?」
馮芸不住點頭。
「被撞的是男孩。」
馮芸這才鬆了一口氣,心卻依舊懸着、煎熬着。
因為需要辨認失蹤者,警察讓馮芸一起查看監控。
她神經緊繃地盯着畫面,衣服被冰冷的汗水浸濕,緊貼在身上,涼意刺骨。
「在這裏!」馮芸指着畫面右下角的小黑點,篤定那就是她的孩子。
民警半信半疑地鎖定目標,繼續查看。
果然,一個小女孩的身影完整出現在屏幕上——正是失蹤的雨萱!
民警不禁驚嘆於這位母親的眼力和直覺。
監控顯示,雨萱跑去了緊鄰小公園的住宅小區。民警立刻又調出小區大門的監控。奇怪的是,孩子進了小區後竟離奇消失了。
民警決定去小區現場勘查,馮芸也要跟去卻被勸住。
不過半小時的等待,馮芸卻覺得猶如一個世紀那麼長。
民警們在小區檢修井裏找到孩子後,將她帶回所里。
孩子頭上濕漉漉的,身上裹着毛毯,被女民警抱在懷裏,像只無家可歸的小貓。
「雨萱!」馮芸衝上前去,緊緊抱住女兒,淚已決堤,奔流而下。
匆忙趕到的楊礫看到馮芸崩潰大哭,內心被觸動,生出一絲愧疚。他將相擁而泣的妻女摟入懷中,暫時不去理會站立一旁等待傾訴的母親。
回到家中,誰也沒開口說話,各自懷揣心事。
馮芸抱着女兒回到房間,楊礫正要跟着進屋,她卻將門關上,反鎖。
吃了閉門羹的他嘆了嘆氣,回到客廳,癱坐在沙發上。
劉采鳳小心地觀察着兒子的表情,覺得現在的情形仍不適合哭訴,於是打算上前安慰。沒想到楊礫只是疲倦地應付了一句「媽,我沒事,您先睡去吧。」然後倒頭睡下。
劉采鳳回到房間,獨自委屈着。千里迢迢來照顧兒媳婦,卻如此不受待見。現在連兒子也不理她了。一腔熱情遭遇一盆冷水,真痛心!
楊礫當然知曉母親的心思,他有意選擇忽視是怕激怒馮芸。
他若聽憑母親傾訴,那必定又是一番聲淚俱下的演說。他死去的父親、過去的窮和苦,不出意外地將再次登場。他暫時沒有心力去承受這些。況且,她今天犯的錯誤的確嚴重,他沒有袒護的理由。
話說回來,母親雖有疏忽,但也絕非故意。
既然孩子都找到了,往後大家還是好好過日子吧!但願馮芸早點消氣,婆媳和睦相處。這樣他就可以專心去沖副教授職稱了。
今天的課題會議上,來自M國的章薇教授大力舉薦他,院長因此對他寄予厚望。
為表感謝,楊礫請章教授吃了下午茶。席間手機調成靜音,錯過了家裏的電話。
美女教授似乎很欣賞他,這令他略有些陶醉。
楊礫驀地發現自己正想入非非,趕緊收回了思緒。
驚魂甫定的馮芸摟着雨萱入睡,自己卻失眠了。
雖然女兒身上只是擦傷,但出於母親的直覺,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聽說孩子受到驚嚇後可能會發燒,她一整晚都在觀察雨萱的狀態,每隔半小時給她測一次體溫。
她顧不上分析老公為什麼不接電話,甚至也顧不上追究婆婆為什麼沒有看好孩子,而是習慣性地陷入自責中:
如果她的工作不那麼忙,就可以親自接送孩子。老公早就煩透了接送,所以才會迫不及待地把這個燙手山芋轉交給婆婆。婆婆幾十年沒有帶過孩子,安全意識近乎為零,根本就不是個可以託付的人。
哎,自己怎麼沒能提前想到這些?太大意了。
看來以後家裏的事也沒法交給婆婆了。該怎麼辦呢?難道就此錯過事業的騰飛嗎?
想到這裏,馮芸焦躁不安,肚子裏的寶寶也陪着她動個不停。
晨色漸明,徹夜未眠的馮芸疲憊到了極點。好在女兒一夜未發燒。
體能電池耗盡的最後一刻,她驟然陷入沉睡。
當她被手機鈴聲吵醒時,已近中午。十幾個未接來電不遺餘力地將她的心思往公司那邊拉扯。
她先給助理小李回了電話。
他告訴馮芸,今早集團總部來人召集全公司中高層開會,宣讀韓總的調令,並即刻部署離任審計。所有部門負責人,只有她馮芸無故缺席,且整整一個上午都聯繫不上。
關鍵時刻掉鏈子,任哪個領導都會不高興,即便是向來對她青睞有加的韓總。今天這麼重要的場合,作為領導心腹的她搞突然消失,不知道公司的那些中層會怎麼議論,更不知集團派來的審計小組會怎樣看待。
馮芸又給韓總撥去電話,為今天的疏忽道歉,捎帶說了幾句家裏發生的事情。
「孩子沒事吧?你呢,你怎麼樣?」
「沒事,都挺好的。謝謝韓總掛心。」
「噢,那就好。那個你下午能過來一趟嗎?」
「沒問題,我一會兒就過去。」
掛斷電話,馮芸馬上後悔了。什麼「沒問題」?什麼「一會就過去」?這些回答怎麼跟條件反射似的?家裏現在明明根本走不開啊。
馮芸抱着雨萱走出房間時,楊礫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焦躁地擺弄着手機,他也沒去上班。
午飯已做好擺在桌上,四副碗筷就位,就等着馮芸母女了。
婆婆端着湯從廚房出來,殷勤地盛了一碗又一碗。楊礫趕緊丟下手機,上前去接過湯勺,說他來就行了,讓婆婆坐下吃飯。婆婆沒有坐下,而是看看馮芸,好似馮芸不上桌,她坐下不合適似的。
「媽,您坐下吃吧!」楊礫將母親按到椅子上,又催促馮芸:「快來吃飯吧,媽都給熱好幾回了。」
餐桌上擺着清炒土豆絲、西紅柿炒雞蛋、燉排骨和疙瘩湯——總算有些尋常飯菜了。
馮芸的記憶里,以往只要婆婆在家,正餐基本是麵食當道,看不到蔬菜,也幾乎沒有葷腥。她實在吃不慣。
現在看來,婆婆的廚藝並非僅局限於老公愛吃的菜式,以前那麼做只是不願意遷就馮芸的口味罷了。
「你下午不去單位吧?我吃完飯去一趟公司,急事。」馮芸一邊餵女兒,一邊對楊礫說。
「你該去去唄,有媽在家。我學校有事,吃完飯也得走。」
「什麼事?我記得你周二沒課的。」
「沒課就沒別的事嗎?院裏新開一個課題,催得比較緊。」
「雨萱怎麼辦?現在也送不了幼兒園,總得在家緩幾天吧。」
「什麼怎麼辦?都說了媽在家,交給她就行了。你不能總是一有事讓我在家帶孩子。我是不用坐班,但我也有工作啊。你以為我除了上課就沒必要去學校嗎?」楊礫有些激動。
他接着道:「我不跟院長、系主任這些混個臉熟,怎麼評副教授?你以為就是教個課、發個論文那麼簡單?我得申報課題,這裏面少不了人情世故。我現在講師第五年,再評不上副教授就該滾蛋了!」
楊礫的積怨一股腦爆發出來,馮芸頗感意外。
在她看來,在大學裏任教是個閒差,而老公則是個心無大志的人。
他習慣大大小小的事都依賴她,她也就接受了這樣被依賴着。
賺錢是她,生孩子是她,養孩子自然還是她。
從喝什麼奶粉到上什麼幼兒園,從幾個月加什麼輔食到幾歲學什麼才藝,都是馮芸來替女兒規劃、決策。
老公不過負責個接送,在孩子休病假在家的時候陪一陪。
就這麼點擔子也能壓垮了他?
馮芸陰沉着臉,放下碗筷。雨萱也不吃了。大家都不說話,家裏安靜得可怕。
「你們都去上班吧,雨萱有我看着。」
劉采鳳哽咽着打破沉默,又轉過頭對孫女說:「雨萱,咱們今天保證不到處亂跑了,好不好?」
什麼?亂跑?婆婆竟然將昨天事件的責任全都推卸到孩子身上。
好一招乾坤大挪移!
「什麼叫不到處亂跑?您覺得昨天是孩子自己的錯?」馮芸瞪大眼睛問。
向來好說話的兒媳婦突然變得凌厲起來,劉采鳳很不適應。
她一臉無辜道:「那可不就是她自己跑走的嗎?」
馮芸胸中鬱積一夜的怒火被點燃,她質問婆婆:「她跑走時您在幹嗎呢?您為什麼不看着她?」
「我看着的呀,誰知道她轉個身就不見了。」婆婆還想抵賴。
聽到婆婆的狡辯,馮芸更加來氣,回懟道:「她又不是孫猴子,還能從你眼皮子底下消失?您是轉身去跳廣場舞了吧。」
「好了,都少說兩句!」楊礫見勢不妙,立刻出語制止二人爭吵。
「我們老家儘是奶奶帶着孫子跳廣場舞的,人家的小孩就不亂跑。」婆婆語不驚人死不休。
「讓一個五歲的孩子為自己的安全負責?你這個監護人是擺設嗎?」
「啊我怎麼就『監護人』了你這是在怪我嗎?嗚嗚嗚」劉采鳳自知理虧,眼看就要敗下陣來,索性哭開了。
「我不怪你,你就一點自責都沒有?她可是你親孫女!」
「你是覺得我不疼孫女,故意把她弄丟嗎?」
「疼不疼你自己心裏沒數?」馮芸反詰。
「馮芸!」楊礫一聲怒吼,「你怎麼跟媽說話呢!」
雨萱嚇得抓住馮芸的手,也哭了起來。她柔弱的啜泣,被奶奶一陣陣抑揚頓挫猶如拉風箱一般的嚎哭聲蓋過,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我忍了七年,現在就這態度。受不了別受。」馮芸摟住雨萱,努力控制着情緒。
「你什麼意思?」楊礫指着她的鼻子,眼神像要吃人。
「兒啊,還不明白嗎?她這是攆我走嗚嗚嗚」劉采鳳委屈得像個三歲的孩子。
「馮芸,你今天必須給我媽道歉!」
「讓她先給雨萱道歉!」馮芸毫不示弱。
夫妻倆怒目而視,針鋒相對,誰也不肯讓步。空氣凝滯了。
楊礫突然大手一揮,將馮芸面前的碗筷掃落。
「啪」,碗筷落地,發出脆響。
他覺得馮芸不配吃母親為她做的飯。他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甚至想給她一記耳光,讓她為剛才的不敬付出代價。
見爸爸發這麼大的脾氣,雨萱嚇得發抖,馮芸看着懷中的女兒,一下子恢復了理智。
她從楊礫的目光中感受到那尚未出手的一巴掌打在了她臉上,也打了在她心上。
楊礫的心魔快要失控,不能再刺激他了。
她收回心中已出鞘的利劍,果斷地丟下那對不可理喻的母子,帶着雨萱去了公司。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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