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拉古的家族間沒有真正的秘密。
一個月後,我靠着各路消息,甄別匯總,最後拼湊出來所謂「真相」。
枳實母親是炎國人,因為天災和戰亂之類的屢見不鮮的原因流落到敘拉古。在她與枳實的父親相識後的幾年裏,少婦帶着枳實一直在街頭流浪,直到死於一場街頭「意外」。
因為血統不純,枳實幾乎不被敘拉古的生態系統所容,從出生起就只有生母對她離不棄。
按理說這段劇情要是被敘拉古的編劇考察,詳細描寫,多少有個能賺錢的三流狗血悲劇。
可惜一個人的生活永遠不會是演出劇目,你聽說的所有苦難都曾百分百真實作用在某人的靈魂和肉體上。
這些年枳實一直過得很難,直到因為某些特徵被家族找到,然後過得更難。
年幼的她沒有接受過敘拉古推崇的傳統教育,又常年缺衣少食發育遲緩,對於特別重視血統狼群而言,這種異類根本不配視作族群的一部分。
當她聽見有機會脫離家族到另一座移動城市生活時,她一定打從心底歡欣雀躍。
不過命運就是這麼好笑。
身為半個異族的她在這裏遇到了真正的異族人。
只是這人過分幸運。
一個被西西里家全心全意接受的怪咖,一個自我意識過剩的壞蛋。
就在我着手處理那些爪牙的時候,我的自作聰明很成功引發了各方勢力的投鼠忌器。在接連損失獠牙之後,枳實所在的家族決定啟用她這枚棄子。
「家族希望她下次給你做飯的時候下毒,或者跟你睡覺時進行刺殺。」
被我用銃抵住太陽穴,渾身是血的人渾身顫抖。
「但傳話的人沒有回來,等我們再派人去探查的時候,街區就發生了爆炸……剩下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真的!」
他說完,用失去指甲的肉球試圖抓住我的腳踝。
那些血漬,在黑色石板路上拖出一長條暗紅色的印跡。
「求求你,殺了我。」
我沒有理會他,只是隨便一腳將他踢開,兀自逃走掉。
在我身後,西西里的同事替我善了後。
這段時間我過得渾渾噩噩,每次動手都只能由他們替我整理現場。
但我完全沒有多餘的心思抱歉,因為我一股腦都被枳實的事情糊住了。
「這有什麼不好的?如果是你,肯定能做得很好。」
又想起她的聲音了。
現在想來,其實這句話真是憤懣孤獨啊。
那些時間裏,她究竟是懷抱怎樣的心情與我相處的呢?
任務也好,抱團取暖也罷,自我欺騙也好,翻身立命也不錯。
大概對她而言,真正的家人永遠只有獨自養育她長大的母親一個吧。
最好只有她媽媽一個人。
見鬼了我到底有什麼好的,為什麼一個兩個都要把性命交給完全陌生的傢伙?既然都有勇氣去死,卻沒用同樣的力氣改變命運嗎?我是個什麼樣的貨色,每天和我相處的她難道不清楚嗎?
要說的更清楚,就算你真的下毒什麼的,做個飽死鬼也沒什麼好怨言的。
反正我爛命一條,活一天賺一天。
為什麼呢?
我只是好奇,卻完全沒有能力找出答案。
偶爾有幾次,滿臉笑意的枳實出現在我夢中,她的臉孔也是模模糊糊的,像糊了一層馬賽克。
至於我為什麼知道那張臉是枳實,大概也只是我自作多情自以為是。
無論如何,枳實離開後,日子還是一天天過去。
當我不再下意識想起她的時候,古瑞薇拉已經正式成為了灰廳的主導人。
而我坐在她對面,圓桌的末尾。
——我還是坐在了這個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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