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干殺手的人,至少都還有普通人的一面,體內寄宿着某種形態的日常生活。
不要小看「日常生活」。
日常生活支撐了許多人類的精神內在,穩定牢固了某種很重要、不讓人發瘋的東西。它們令許多人因此恍惚老闆的陰陽怪氣乖順上班,令許多人不由自主順着固定的路線上下學,催眠許多人跟早已沒有感覺的另一半同床共枕。
讓很多人徹底麻木自己的平庸和無能。
除了我。
在烏薩斯的奎寧,除了呼呼大睡的幾個小時,完全沒有真正穩定下來的時刻。
「除了你以外的所有種族,都可以當成被殺掉的目標。」
畢竟這就是利刃計劃的核心。
原則上沒有錯,但怎麼想怎麼怪。
為什麼唯獨是我。
懷抱着疑問,度過了麻木殺人的日常。
但在心裏,有某些東西正在崩潰,或早已蕩然無存。
這天下午,我一如往常,借着倒垃圾的機會,處理掉了幾個來自隔壁的影子。
一如往常的試探,一如往常的廢物。
一如往常的,我聽見了那個聲音。
「你還能逃到哪裏去?」
我停止動作,四處張望聲音的來源……明明方才我還在熟悉的小巷,走幾步就能推開公寓的大門——我準備了很多間住所,每一次都能保證自己能最快時間回到家。
「你還能回到哪裏?」
意識凍結了。
我的目光牢牢釘在那人身上無法移開,除此之外連移動腳趾這種多餘動作都做不到。
佇立在小巷入口的人影——正是如此脫離常軌。
在漆黑的暗影中,那傢伙一身白袍。
夜色的漆黑與白色的外袍活脫像見了鬼,視覺衝擊感強烈到讓人啞然失聲。
不止,無比違和的東西不僅是那身醫生袍。
在左胸口上用紅色字跡篆刻的方塊字,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文字。
那是——
「**精神康復中心」。
我滿身冷汗從另一端爬出,夜晚的黑暗如刀鋒般異常寒冷。
要說是噩夢,的確是場噩夢。
畢竟我的夜晚總是這樣斷斷續續。
偏偏我現在十分清醒,所以咬牙切齒。
「*龍門髒話*,你這混賬——!」
沒有回音。
只有某人異常的笑臉在腦海中沉浮。
自從小陳出發前往謝拉格後,我便有些心神不寧。即使是在本該安穩睡眠的途中,也會像剛才那樣從夢中驚醒。
說到底,是因為我極度厭惡我自己。
在鄰居口中,我待人禮貌,有求必應。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不僅僅是因為背地裏從事殺手的日常偽裝,更是為了維持那種在懸崖峭壁之人的不安全感。
由於這個緣故,就算有人依賴着我,我也很難打從心底親切地應對。
這是我給自己的安全裝置。
硬要說的話,陳暉潔便是衝破這層安全結界的怪物。
沒錯,真的很麻煩。
——窗外的路燈下閃過一道人影。
我一時大意,耳邊又一次回想起那悲哀的過往。
——人影的舉動有些形跡可疑。
事後想想,為什麼當時……
我會感到如此狂暴的興奮,以至於衝出安全屋,尾隨在他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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