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耳獸尾,形人非人
一雙蒼白有力的手捏着描述詳細的通緝令一角,風將脆弱的紙張吹得扭曲翻飛,隱約能看見線條簡約的畫像。
提供形象口述的那位估計描述的過於抽象,以至於除了獸耳獸尾,畫像上那位跟他八竿子打不着邊。
看見光明神的執法公館依舊如此廢材,真是讓人快慰。
似是感受到現下的一觸即發,塔頂的風愈來愈大,手一松就裹挾着通緝令飛往沉默壓抑,無數人蟄伏等待的夜色中,將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微微抬頭,月光下的眸子流轉着瑩瑩綠光。
再有半小時,所有人的目標就要出現了。
「自愈功能出色,傷口癒合完好」
長生幽幽道:「可他就是不醒,往生堂那位小姑娘昨兒個又來門口晃了,今天還沒到,估計被什麼事絆住了腳。」
白朮將手頭的醫書又翻過一頁,他獨立行醫多年,疑難雜症見過不少,治過的更多,少說也有五六年沒碰這些倒背如流的古書了,此時恨不能掰開揉碎看看有沒有夾層記載着相關信息。
翻來覆去,還是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和失魂症有些相似可這人分明沒有頭疾。
以命換命的法子在這人身上也不管用。
白朮揉了揉抽痛的額角,重新取了張紙,鎮紙壓好,提筆改新方子。
半小時後,阿桂敲門探頭:「白朮先生,存的清心有些不夠用了,採藥人來信說前幾日絕雲間聚集了許多盜寶團與愚人眾,他們不敢去」
白朮頭更疼了:「那便換為琉璃袋與」
阿桂忽然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勞駕。」嘶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有水嗎?」
十天前的深夜,不卜廬外堂忽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本以為是深夜突發惡疾前來診治的病人,白朮披着外套推開門,藥堂一側的幾把椅子被撞得幾乎散架,大門緊閉,淺薄月色下,一個被黑布裹着的人倒在中間,生死不知。
出場方式是匪夷所思了些,也不比看見這人傷情時的訝然,像是隻身闖進鋼線做的盤絲洞,男人身上都是大大小小深可見骨的傷口,最為嚴重的是左胸前的貫穿傷,白朮把人翻過來的下一秒,剛點上燈的長生扭頭就要去喊往生堂來接活。
「等等,他還活着。」
長生一抬身子:「心臟都沒了——」
頸側的脈搏細弱的橡根絲線,微弱的被生命撥動着,傷勢太重,白朮沒時間解釋,全神貫注的為男人急救。
好在患者身體素質強,求生欲更強,白朮幾乎使出渾身解數,總算把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他的心臟異於常人,是生長在右側的」汗水洇到眼角帶來刺痛,白朮閉了閉眼,抬手招了招一早來上班就見到搶救現場,此時立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的阿桂。
「阿桂,將他抬進內間動作輕些。」
阿桂如夢初醒,抬起僵硬的腿,抖着手繞開滿地邊緣已經變色的血泊去取擔架。
娘餵這都能救回來,白朮先生當真在和陰曹地府搶人。
「沒想到你真能醒過來,往生堂的業績到底是飛了。」
長生吐着蛇信,看着床上悶頭喝水的男人,他臉色慘白,頭頂異於常人的灰白狼耳沒精神的耷拉在同色的及肩短髮上。
「正正好掉進了不卜廬的藥堂子裏,還挺會找地方呢。」
火燒一樣的喉嚨終於得救,男人抬了抬眼皮,對於一條蛇口吐人言毫無波動:「亞爾斯,多謝搭救。」
琥珀色的眼睛難掩野性,直直看向某人時,會有一種很不舒服的,如同被當作獵物一樣的感覺,白朮卻沒什麼不適,他身後被掃了一眼的阿桂倒寒毛直豎,忍不住往門後縮了縮,只露出一隻眼睛。
「白、白朮先生,藥方」
「還用之前的吧。」
阿桂如蒙大赦,輕手輕腳關了門,一溜煙跑去熬藥。
病人剛剛轉醒,按理來說總該問問這是打哪來的不明人士,白朮卻只是為亞爾斯做了些檢查,又從一旁的桌案上拿來今日要換的藥,長生看了眼面容蒼白,尾巴都僵成一條還乖乖配合的亞爾斯,乖順的纏在白朮脖子上。
白朮推了推眼鏡,低頭收拾東西:「傷重初愈,還是要多加休息。如果沒有去處的話,就現在這裏養傷吧。」
專業的手法就是不一樣,要是他自己來,指不定把自己勒成什麼樣。
亞爾斯目送年輕的醫者出門,腳步遠去,直到以他的聽力都只能聽見細碎聲音後,才稍稍放鬆些許,尾巴煩躁的在身後掃了掃。
亞爾斯輕輕磨牙——
失策了,光明神那個狗東西居然還活着,為了引他出來甚至不惜用神之鑰來當誘餌
「神明」果真沒有好東西,獸神與人神都是一丘之貉。
好在,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光明神拿一個所有人都無法拒絕的秘寶來當誘餌,就別怪自己百密一疏難免翻車,在被捉去當祭品前,亞爾斯總算連蒙帶猜的激活了神之鑰。
幾千年來無人觸發的寶物,在特殊的血脈滋養下展露本色,一次性的秘寶觸發後沒有毀天滅地的威能,卻比全世界所有的奇物都令人心馳——
它可以無條件、無副作用的完成一次願望。
從前亞爾斯的願望是改變血統,人也好獸人也罷,隨死爹隨死媽的,至少有個棲身之處。
他過夠了人人喊打到處流浪的日子了。
但生死面前,這個願望要是許了,下一秒他就能以全新的血脈被暴怒的光明神撕成碎片,亞爾斯還沒活夠,於是在聖光普照下頭腦飛轉——
「帶我去安全的,半獸人不被歧視的世界!」
再見了,狗屁的雅爾藍思亞!
沒想到更狗屁的神之鑰不給上保險。
亞爾斯摸了摸手臂上已經結痂的細長傷口,這樣的傷遍佈全身,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尾巴拍在床鋪上發出悶響。
這些全都是時空亂流割出來的,要不是他命大
不過秘寶確實不愧它的無數傳聞,經過方才的觀察,兩個人類——哪怕是膽子頗小的那位,看他的眼神也沒有絲毫的厭惡。
亞爾斯許久沒感受過這種不帶惡意的純粹目光了。
他抖了抖耳朵,滑進被子裏,聞着陌生的清苦味道,遵循身體本能進入更適合自我修復的深度睡眠。
長生懶懶道:「不好意思他命大,昨天就醒了。」
白朮微笑趕人:「胡堂主,既已無事,還請回吧。」
「哎呀呀,可惜了,可惜我不就一天沒來嗎?」少女扶了扶頭頂的乾坤泰卦帽,嘴上說着得罪人的「可惜」,梅花一樣的火紅瞳孔倒映着白朮溫潤斯文的面容。
「將必死的人從鬼門關拉回來白大夫倒是一如既往地醫術精湛,生死人肉白骨啊?」
白朮好似沒聽出來她的言外之意,笑道:「傷者本人體質特殊,求生欲望強烈,即使不是我,他也會活下來。」
胡桃收了笑,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便希望真如白大夫所說了,嗨呀,又一樁生意砸了,這年頭做生意的真不好混吶,走嘍——」
「恕不遠送。」
「可千萬別,咱可當不起您送——」
小姑娘臉上重新掛了笑,蹦蹦跳跳的順着台階遠去,長生嘆氣道:「真難纏啊。多虧了這位堂主的日日等候,不卜廬這幾日都沒多少患者了呢。」
白朮也無奈,揉着額角道:「總不能攔着人不讓進姑且隨她去吧。」
長生忽然直起身子看他:「我說你,最近為了那位患者熬了不少夜,現在人也醒了,總該好好歇兩天了吧?」
白朮轉身進門:「不急今天阿山婆要來更換藥方,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午後,阿山婆如約而至,老年人都是這樣,平常瞅着精神矍鑠,真要得了什麼毛病都是反反覆覆的不愛好,白朮為她把了脈換了藥,阿山婆揉着腰,有些不好意思道:「白大夫,我這腰今天扭了一下,怎麼都不舒服」
話音未落,外頭傳來喊聲,跑進來一個壯碩的漢子,身後背着個昏迷的男人,一進門就緊緊盯着白朮。
「醫生!醫生你就是醫生?!趕緊給我看看,我兄弟怎麼了?」
白朮連忙起身,讓他把人放下,男人面容灰敗,嘴唇青紫,只消一探,白朮就明白了。
心疾突發,已經去了。
長生慢吞吞看向門外的長階。
胡堂主還是走早了。
「你個庸醫你說什麼東西——?!」
砰。
「少給我廢話*****!」
哐。
「幹什麼,你有神之眼了不起嗎?!你今天必須救他——」
嘩啦——
耳朵分外靈敏的亞爾斯反手掀開被子,隨手從空間器里抓了件黑斗篷披身上,黑着臉拽開門。
他蘊着起床氣,開門的動靜也不小,藥堂里的幾人齊刷刷扭頭看過來。
白朮脖子上還盤着一條會說人話的蛇,壯漢沒膽子去拽他衣領,此時舉着重量不輕的卻砂木椅,虎目圓瞪,臉紅脖子粗的樣子怪滲人的。
那也沒有難得享受到深度睡眠就被如此粗暴的打斷的亞爾斯來的嚇人。
半獸人全身被寬大的斗篷籠罩,過分蒼白病氣的臉上能結冰碴,黑白相映下,那雙瞳孔隱隱拉長,死死盯着僵硬的壯漢。
手裏提把長鐮就能去陰司上班。
詭異死寂的場面下,白朮最先反應過來。
「你昨日剛醒,現在不宜走動」
亞爾斯看了眼躺在一旁的屍身,又盯着嗓門最大的那位,冷冷問道:「醫鬧?」
壯漢沒想到會被人一盯就嚇得不敢動彈,此時火氣更勝:「你是這的打手?我呸,敢咒我兄弟,我」
椅子還沒砸出去,手上一輕,衣領一緊,他整個人被甩出了大門,摔得七葷八素。
木椅被重重放在門外,亞爾斯岔開腿坐下,跟陰間門神一樣,雪白的繃帶在動作下露出來,纏滿了上身,有些許血跡暈染,如同雪中紅梅,在陽光下有些晃眼。
「不卜廬禁止醫鬧。」
「再喊一句,把你舌頭切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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