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鈴沒多等,不過三日,蕭子窈的消息便到了。
彼時,正值午後,若換做是尋常人家,想來早已吃過了飯、要趕着出工去了,偏偏會所里的女人都不過白天的日子,此時正才懶洋洋的起身。
經理拍門走進來,也不管別的,張口便道:「小金鈴,招呼你的!」
「——哎,我在!」
許多張木梯子補出來的高低床下,小金鈴很快從布簾之後探出臉來,「我時刻預備着呢,馬上收拾好!」
「趕緊的,別讓貴客久等!」
「知道了!拿什麼喬,催命鬼!」
話頭斷了,經理一下子又將房門摔閉,一屋子衣不蔽體的姑娘於是紛紛湧上來,各色的鏤空紗圍住小金鈴,香水裏藏着汗濕了的胭脂味道,有點兒餿。
「哎喲喂,我說小金鈴這幾日怎麼都起得那麼早呢,原來是有老闆瞧上了!」
「瞧你這沒見識的!那哪是什麼老闆呀?聽說是軍區裏的軍長大人呢!」
小金鈴撥開人,只管自顧自的取了帕子、濯濕了擦身,有人不順眼她的模樣,便吊着嗓子罵了起來。
「這人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樣,還沒爬上軍長的床呢,就已經看不上咱們了!你我都是庸脂俗粉,她卻是清清白白的黃花姑娘!要我說,以後大家也別指望着靠跳大腿舞掙錢了,都穿白衣服彈琵琶去,看誰更像林黛玉那樣的癆病鬼!」
此女說話好不客氣,小金鈴嫌她叫嚷,便走上前去,道:「這屋子裏有誰乾淨?哪個不是十四五歲就開始接客?」
四下里靜了靜,小金鈴卻還未熄火,她是個不好欺負的,便只管再度嗆聲。
「看你這樣的急,想來也是年齡大了,褲襠子爛透了,所以眼紅我也是自然。哪個男人不喜歡年輕的女人,你若不服,你也想法子年輕去!」
話畢,她便將白裙子的盤扣繫緊了些,復又妖妖抱起琵琶,轉身便朝門外走去。
誰知,那女人聽罷,簡直氣得瘋魔,當下便罵道:「你是年輕,但不要緊,過幾年你也會老的!人家沈軍長的夫人有來頭,是以前的蕭家六小姐!」
小金鈴仍是嗤笑:「蕭家,哪兒還有蕭家?蕭家的人都死光了,她算什麼大小姐?若她當真有法子拴住男人,又怎會讓我上門去?」
「怪不得呢——怪不得你這小騷蹄子急着湊上去,原來是不知道她的底細呀!」
那女人一下子灼灼盯緊她,「老娘倒不妨與你說了,旁人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可都知道——那蕭六以前她替家裏的姐姐捉姦,竟把姐夫的姘頭活生生弄死了——那屍體被人抬出來的時候喲……反正,你若不怕,便儘管去試試好了!」
小金鈴腳下一頓,卻終是滿不在乎的說道:「怎麼辦呢?我倒真想試試。」
秋日負暄,寒蟬叫盡。
蕭子窈只延請一位黃包車夫前來接送小金鈴。
那車夫上下乾淨,一見小金鈴,便工工整整的遞來一封帖子,道:「姑娘,請上車吧。」
於是,小金鈴雖不太情願,卻也勉為其難的坐上了車去,車夫呼啦啦的跑着,她卻直覺被人擺了一道似的——
原來,蕭子窈的下馬威竟來得這樣的快,她本以為會是一輛軍用的皮卡車將她接過去的。
午間的風好熱,她只幸那車夫的步子扎得足夠穩,到底是平日裏專跑鳳凰棲路接送貴婦小姐的,如此,方才不至於教她跌了面子。
公館不刻便到了。
小金鈴下了車子,眉眼也有意的軟下來,郝姨迎着她進去,邊說還邊笑。
「姑娘好,我是這兒負責照顧軍長和夫人的,你叫我郝姨便是。我早聽夫人說了,姑娘不僅長得好,唱得更好,今日倒讓我這沒見過世面的煮飯婆也能飽飽眼福耳福了!」
小金鈴只管聽着,面上皮笑肉不笑。
當真是好得很!
她如今還未見着蕭子窈呢,下馬威卻吃了一道又一道!
先是車夫,再是幫傭,便是這般粗人也能拿她取樂!
她只在心下記緊了,便隨郝姨進了廳里。
日浮雲涌。
窗下,蕭子窈倚在一張絲絨大椅里,一見小金鈴來了,便笑道:「路上熱不熱?郝姨,給姑娘看茶。」
話畢,復又推來一碟酥點,道:「嘗嘗?四方齋的手藝,在外面買要排隊,在這兒天天有得吃。」
小金鈴微微頷首:「夫人,小金鈴不敢,師傅以前說過,唱曲兒前吃不得東西,要剌嗓子的,免得污了貴人的耳朵。」
她嘴上裝得很是恭謙。
蕭子窈聽罷,便不勸了,於是問了些曲子,最後指了首《賞中秋》要她唱。
小金鈴於是坐下來,揉了揉琵琶絲便娓娓唱出了聲。
她有意唱得很慢,天色漸漸的晚下來,橘子色的晚霞映在蕭子窈面上,微微與她白色的嘴塗上些血色。
她真瘦,眼下又穿着白衫子,便顯得更瘦。
小金鈴於是便想,色衰愛弛的女人往往都很瘦,她見識過的,她在許多男人的房裏都見識過。
然後,暮色四合了,沈要卻還沒回來。
小金鈴早已有了主意。
「夫人,天色不早了,我馬上要回會所跳舞去,現在便告辭了。」
她一福身子,故作行色匆匆,以退為進,轉身便走。
蕭子窈果然叫住她。
「急什麼,郝姨已經去叫黃包車了,你領了賞再走。」
「謝過夫人……」
她抱着琵琶,低眉順眼的,蕭子窈封了賞錢遞與她去,她便雙手奉上、畢恭畢敬的接過來。
如此,便也正中她的下懷了。
——只此一瞬,變故突生。
小金鈴心下冷笑不止。
——啪!
沒由來的,便是她二人相對之時,琴絲驟斷!
小金鈴一下子跳起來。
「夫人小心!」
然後,她便抱琴一擋,弦斷如刀,陡的割裂她兩手,頓時血流如注!
蕭子窈一見,立刻叫起來:「好端端的,琴弦怎麼會崩斷呢?怎麼出了這麼多血,止都止不住!郝姨——郝姨!快拿紗布和傷藥來!」
誰知,她正情急不已,外頭卻忽然傳來一道森冷的怒斥:「——蕭子窈,你又要做什麼!」
房門應聲大開。
沈要回來了。
小金鈴於是壓下了眼底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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