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北上的路上,韓非臥在車中鼾聲如雷,剛蓄起來的鬍子都吹的一翹一翹的。地板上還翻倒着一個酒壺,滴答滴答的滴着酒,不大的車廂內酒氣衝天,若是旁的人進來,非得熏個大跟頭不可。
離開咸陽已經有二十多天了,韓非醉酒的時間最少有十七八天,可以說都快泡在了酒缸里。可是,任由隨行的護衛如何勸說,這位大賢者依舊我行我素,整日裏高呼酒不醉人人自醉之類的,宛如一個狂士。
「先生,我們馬上就要到九原了,是通往塞外的最後一座大城。」負責隨行護送的氐土貉向馬車內稟報。
但回答他的,卻是韓非那仿佛永遠都停不下來的呼嚕聲。
氐土貉無奈的扶了一下帽檐,打手勢示意其他人繼續前進。
九原郡治所九原城自從落入秦國手中以來,一直是防禦草原的軍事重鎮,也是北地軍團的指揮所在地,因此這裏完完全全就是一座兵城。
然而,隨着大秦和賽罕部落之間的貿易往來增多,九原也就成了大秦商會的物資輸出在長城之內的最後一站,物資流入大秦的第一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繁華了起來。
如今的九原周邊,除了屯田民眾之外,百姓更願意去城裏面商行找個活干,幾個月下來,就能賺夠一家人一年生活所需,到了年底還能給娃娃們添幾尺新布,做幾件衣裳。
因此,駐紮在九原的李信上書咸陽,在九原老城的基礎上又朝外擴建了一圈,作為九原的外城。經過了幾年的時間,外城大致輪廓已經修建完成,城內還在進行房屋的修建,所以還是一個超大的工地。
紫女此時就依靠在九原的城頭上,一手撐着下巴眺望着遠處的視線盡頭。
「我記得韓非入秦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了吧,相隔兩年再見他,你有什麼感想呢?」在身後的箭樓上,白鳳依靠在柱子上向紫女問道。
一句話讓紫女不禁陷入了回憶之中。沒有了韓非的流沙,很難抵擋夜幕的壓迫。尤其是在衛莊也離開之後,她建立起來的情報網被夜幕大肆破壞,不得不轉入地下。若非有張良和紅蓮勉力維持,流沙或許早就不復存在了。
畢竟,紫女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商人,面對當朝大將軍的壓迫,又能如何呢。
雖然心中思潮迭起,但是紫女卻什麼都沒說,仿佛聽不到白鳳的詢問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一輛馬車。紫女的眼神瞬間就落在了那輛馬車上,心臟砰砰砰的跳了起來。
……
仿佛是心有靈犀一般,馬車中昏睡的韓非下意識的翻了個身,嘴裏嘟囔道:「到哪裏了?」
「先生,馬上就要進九原城了。」氐土貉聽到聲音,一邊在心裏吐槽您可算醒來了,一邊回答道。
韓非伸手抓了抓,似乎想要抓酒壺,可沒抓到。於是,他撐着酸軟的身子坐了起來。
宿醉的感覺並不好,但是韓非卻並不在意,掀開了馬車的窗簾,揉着酸脹的眼睛向外看了出去。
清新的風吹入了馬車中,卻讓韓非有些不太適應。
搖了搖頭,再度揉了揉眼睛,向外望去,一座灰撲撲的宏偉巨城映入了眼帘。
「這是……」
長達數里的城牆讓韓非昏沉的大腦瞬間清醒了過來。他雖從未來過九原,可眼前這座城着實是顛覆了他對邊城的印象。
新建的九原城為四方形,長十三里,寬十一里,這樣的城池即使是放在繁華之地,也屬於大城,甚至可以媲美一些小國的都城。
韓非所見,正是九原的一面城牆。
此面城牆上面開了三道城門,每一道城門又分為三個甬道,可謂是恢弘至極。
馬車越是靠近九原,韓非便越是驚奇。沒想到,九原落入秦國手中不過六年的時間,竟然有了如此大的變化。
恐怕,這背後和他那位小師弟脫不了干係。
馬車緩緩的靠近九原城門,在氐土貉拿出一份文書之後,便免於檢查放行進入。
進了九原城,韓非才不禁恍然,他就說嘛,如此恢弘的城池怎麼可能在短短几年的時間裏修建完成,原來還尚未徹底完工啊。
就在這個時候,韓非突然皺起了眉頭。
在他座下,一個盒子中泛起了黑色的氣流,似是在提醒他什麼。
馬車之外,氐土貉停下了馬車:「白鳳,你怎麼會在這裏?」
「奉公子之命,來給韓非先生送一個人。」
「原來如此。」
外面的交談讓韓非很是好奇,小師弟又要幹什麼。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一道紫色的身影,頓時再也挪不開了。
紫女邁步款款,從城牆一側的樓梯走了下來,雙眼穿過馬車的窗簾,目光與那雙眼睛交匯在了一起。
剎那間,時間仿佛定格。
無數的畫面在二人腦海中浮現……
……
良久,馬車之中,紫女鬆開了韓非。久別重逢的喜悅之後,馬車中撲鼻而來的酒氣和臭氣便讓紫女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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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頓時反應了過來,臉上不禁露出了尷尬的表情:「額,這個……我……你聽我解釋,我不是……」
「在秦國的日子,很不好過吧?」紫女突然問道。
韓非突然愣住了,搖了搖頭:「又有什麼不好過的呢,雖然沒了自由,可至少不會有生命之危。
其實有時候我也在想,在太學之中教教學生,閒暇之餘和老師,師兄手談一局,再和百家的先生飲酒作樂,一舒胸中所學,這樣也挺好的。」
紫女默默地聽着,雖然韓非表現得無所謂,但是她能從中聽出一種對自身處境的無奈。正如現在的韓國,身不由己啊。
「不說我了,你呢?我離開之後,你們都怎麼樣了?」
「我們?還是和夜幕斗,還能有什麼呢。」紫女同樣不想讓韓非知曉自己所經歷的。
兩人相視一眼,紛紛苦笑。
或許是覺得氣氛太沉重了,韓非轉移起了話題:「我倒是沒想到,師弟會讓你來找我。」
「我也沒想到,你還能活着走出咸陽。」
「額,紫女姑娘,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就不應該活着一般。」
紫女白了他一眼:「就你這脾氣,在秦國如果沒有惹怒秦王,那倒奇了怪了。」
韓非無奈的搖了搖頭:「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紫女姑娘啊。」
兩人閒聊着,雖刻意避開了各自近幾年的生活,但還是能從對方的話語中聽出處境並不怎麼好。
良久,馬車停在了郡守府門前。
紫女怔了一下,道:「不管經歷了什麼,我們都還活着。只要活着,就還有希望。」
韓非淡然一笑:「我曾在太學閱覽群書之時,看到過一句話,送給你我共勉吧。」
「哦?」
「尚未佩妥劍,轉眼便江湖。願歷盡千帆,歸來仍少年。」
言罷,兩人起身便準備下馬車了。
就在這時,紫女的一句話讓韓非差點兒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趕緊把你收拾收拾,街上的乞丐都比你乾淨!」
韓非頓時尷尬了,這茬怎麼還沒過去呢?
紫女嘴角微揚,越過韓非,先一步走出了馬車。
經這麼一打岔,韓非的心情也不由得輕鬆了許多,走出了馬車。可車外的人,卻讓他不由得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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