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富江交往之後 19 第 19 章

    富江恨極了,也怒極了,怒火中燒使他的黑眸亮得驚人。

    他按在我嘴上的手擠壓着我的腮肉,淡色的唇微啟似乎馬上就要說出令人厭惡的惡毒語言。

    但直到我剛剛未停下的眼淚沾濕他的指縫,青木都未曾說話。

    我已經停下了哭泣,但積累的眼淚還沒有完全流出,睫毛眼周濕漉漉的,被他的呼吸一吹涼意侵襲。

    我們僵持不下,我是瞪大了眼直直看着他,他是只露出氣憤模樣,又不再說話。

    漸漸的,青木的表情恢復如初,他斂下的睫羽盈着月光,呈現出根根分明的黑灰色。

    他在仔細端詳我的眼睛,眼珠緩慢地移動,我仿佛能確切地感受到他視線留下的一股黏稠的痕跡,如蛇在爬行。

    他烏漆墨黑的眼睛逐漸顯露出一絲憐愛,高高在上卻又故意掩蓋住其他東西的憐愛。

    這高高在上的姿態沒有以前他對別人那般自然,現在反倒是像強撐着空架子,生怕被眼前人發現自己深藏的卑微卑劣。

    我腦子混沌了,不由得思緒飄走。

    管家、老人、這座腐朽的城堡、青木恰到好處的收養。

    思緒才剛一飄走就瞬間被我拉回來。

    千萬不能好奇。

    千萬不能無端散發好心。

    千萬不能自己去救紀香、自己去探索那兩個男人的故事。

    今天夜晚自己動了惻隱之心沒有多加思考就去尋找紀香,已經是最蠢笨的舉動,至少應該找其他人一起的。

    我即便是將謹慎膽小刻進骨子裏,也難免會犯錯。

    因為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不能完全按照一條準繩完整走下去。

    青木鬆開了手,低頭看了幾眼濕潤的指縫。

    我沒有出聲,他道:「睡吧,好睏。再怎麼樣也得明天再說。」

    「那他們會有事嗎?」我問他。

    青木淡淡道:「不會。」

    他說罷掀眸含笑瞥我一眼,「你應該相信我。畢竟那些人都會聽我的。所以現在必須睡覺。」

    我非常有炮灰意識的認真點頭。

    因為相信他,是唯一的出路。

    我直挺挺躺下,看着天花板上的鏡子,鏡子裏的自己表情呆呆的,哭過的眼睛紅紅的,顯得可憐極了。

    儼然一副被現實嚴重打擊、在殘酷事實面前鬱悶的樣子。

    青木就簡單多了,他一躺下就閉上眼,一臉閒適。

    深夜醒着的時候,總是會多想。

    我看着青木那張閉上眼就顯得宛如人偶一樣特別乖巧又精緻的臉。

    他的治癒能力本就突破了現有科學理論,我直覺青木的領域絕不能輕易踏進。

    所以他再怎麼不對勁,我都不想探究,生怕一步錯,步步錯,弄得我像他以前周圍人那樣瘋掉。

    不過以前那些人好像都是因為由愛生恨吧?本性本就卑劣,青木似乎放大了他們惡的一面。

    我思維混亂,總覺得還差一條線將那些事連成一串,但我非常抗拒那條線,一直不肯去尋找。

    廢話我自己的學習生活兼職和警惕那些怪事都不夠時間了,哪兒有閒心探究別人的事,又不給我錢。

    好吧,其實我還是有點點害怕。就跟一個人走夜路突然聽見旁邊有響動,第一反應就是拔腿就跑而不是緩步上前一探究竟,恐懼是我的第一驅動力。

    思及此,我清空思緒,正打算閉眼醞釀睡意,鏡子裏的少年倏地睜開雙目,直勾勾對上我鏡子裏的視線。

    我嚇了一跳,心臟都差點驟停。

    他眼神勾絲似的意味深長,唇角噙笑:「你在看我。」

    「」我乾巴巴道,「的確,怎麼了?」

    青木一下子就跟得到上供的貓似的得意起來,雙臂枕在腦後,饒有興趣地與我對視,語氣上揚得很明顯:「沒有。」

    他側過臉,眼睛卻還盯着鏡子裏的我,然後又側回來,完美的臉型一覽無餘。

    我逐漸死魚眼:「」

    「除了我誰還舔過你?」青木突然道。

    我對這個話題感到深深的無語,但還是回答道:「沒有。」

    冷場了一下。

    我一頓,禮尚往來道:「你呢?」

    救命,怎麼那麼怪啊深夜女子茶話會嗎?

    「當然沒有。別人臉那麼髒,我為什麼要舔。」

    我其實問的是你有沒有被舔算了。

    「詩緒里,那你有沒有接過吻。」

    我徹底佛了,搞不清楚為什麼這種境地下青木能問出這種茶話會八卦問題。

    偏偏他還很期待,不看鏡子了,側過頭來盯着我,雖然眉眼帶着一絲戾氣,總覺得要暴起打人了

    我懶得搭理這種話題:「關你什麼事。」

    青木:「我明天幫你。」

    我迅速回答:「沒有。」

    隨即我又懟回去:「那你呢?」

    青木他似乎在回憶,仿佛記憶太多而在飛速地翻找,片刻之後,淡淡說道:「沒有。」

    接着他飛速說:「也沒有做過愛呢。」

    「」

    青木見我一臉「你看看你自己在說什麼」的表情,笑了一下,無辜道:「你不信?你難道不覺得我這麼好看,跟誰做都是我虧了嗎?而且那些人都很噁心,除了讓我過得更舒心外還有什麼用處。我會吐的。」

    他的語氣高傲又盡數貶低身邊人。

    青木看不起任何人,不管美醜都能對其罵出醜人兩個字,他更是覺得別人真是又丑又骯髒,服侍他就夠了,他一想到自己這麼完美的身體要和那麼醜陋又粗鄙的人親昵就會一陣發吐。

    讓他們親他鞋尖倒是可以。

    「還有,」青木說,「我是一招招手他們就能為我肝腦塗地,指東不敢往西,誰敢呢?但是他們愛到最後卻都會恨我、想殺我,一群混蛋東西哎,詩緒里,我真可憐。」

    他說到末尾側過身,面上帶着哀愁,一雙眼睛裝着無限愁緒,枕着白色枕頭的少年說道:「你說,我是不是很可憐?」

    我倒是看出你在裝可憐。

    我並不在意他說的話,因為又不是我喜歡他,要跟他在一起,只是朋友而已,誰一天天在乎朋友那些事,我僅僅是回報他的問話。

    我哦了一聲,真誠道:「並不覺得,我想睡覺了。」

    讓我們放過這個話題吧,拜託了。

    青木哼哼幾聲,反正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也不再追着我聊天。

    我鬆了口氣,終於可以入睡,因為他的絮絮叨叨,我竟然有了睡意。

    不知道他問這些問題的用意,想起以前他在醫院脫口而出的喜歡我卻不會相信青木的喜歡,與其說是喜歡,我更願意相信他是新奇,一時興起。

    他這種人,我怎麼可能相信他會對我有什麼專心的想法?我也並不是一時的偏愛特殊就能昏了頭的人。

    喜歡這種情緒如果那麼容易產生,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無望舔狗了。

    悲。

    但我害怕一些事、一些暗藏在陰處的危機,如果他能夠保護幫助我,我會很感激,所以也並不是一絲情誼都沒有,硬要說的話,更像是朋友。

    在夜色下,我逐漸入睡。

    夢到了從前。


    我從小就是一個膽小的人。

    見到蟲子第一個哭的人絕對是我。

    幼稚園老師一唬人第一個屈服的人絕對是我。

    從小的外號叫間織哭包,長大了後就哭得少了一些,主要是國中高中也很難遇到能哭的事情吧?每天就學習、聊天、吃飯,就完了。

    我的父母,在家的時間很少。

    以前不懂探究無用,自己很好奇原因,於是主動去探索。

    其實當我小時候主動要去和母親出去玩,結果另一個同行人是陌生叔叔時,我並不應該好奇地發問。

    好奇這種東西,得有能力解決才行,要不然得到的只是無能為力的悲慘結果。

    而當有一個陌生阿姨和父親進屋,滿臉堆笑給予我禮物,父親說你不必如此時,我也同樣不應該好奇發問,因為得到的只是「詩緒里,你以後不能跟我們一起生活」的答案。

    後來和外婆住在一起,母親有其他的孩子也在這裏,我在其中宛如一個局外人。

    獨自在田野里玩耍,一個土堆突然有什麼東西鼓動,我既害怕又探究心大起,腦子一熱伸手進去,被兇狠的蟲子狠狠咬了一口,大哭着跑回去。

    外婆草草幫我處理了傷口,一句話沒說就去照顧另一個孩子。

    我後知後覺地對蟲子害怕極了,特別膽小,又不是時時刻刻膽小,導致了這個結局,從此經過那處土堆時我都心跳加速,繞路而行。

    那天夜晚傷口陣陣發疼,我獨自煎熬時明白了一個道理。

    好奇心帶來的結果,如果沒有人幫你兜底幫你吹吹傷口,你是需要一個人承受的。

    每次看恐怖電影看見作死主角團時我都暗暗提醒自己,千萬別做影片裏的人,因為我只有一個人。

    一個人的恐懼是加倍的。

    然後到了高中,那一天,母親快要病死了。

    我與父母分開數年,外婆已經去世,他們把老家的房子給了我,每個月給生活費與學費。

    其實我當時並不知道是母親快病死,只是父親破天荒給我打電話,提了一句你最好去醫院看看。

    去醫院?看什麼呢?

    我又一次去探索,去了醫院。

    我是第一個到的,女人形容枯槁,呼吸機里的鼻息很是勉強,她見有人進來,忽然期待地睜開了眼。

    我眼睜睜看着她的期待又灰暗下去。

    我與她乾巴巴說了幾句話,然後她的丈夫、孩子、一眾的親戚進來。

    我不得不退位,那比我小兩歲的孩子滿臉淚痕地握住她的手,她也激動得落淚,句句囑託,字字真心。

    周圍陌生的面孔面帶悲戚,一個一個地開口。

    我站在門外,透過門的玻璃安靜看着她眾星捧月,親人簇擁,即便是死也是滿懷深情與遺憾愛意的死去。

    我站了片刻就離開,一路哭,都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麼多眼淚。

    經過一條小巷時裏面傳來群毆的聲音,我腳步不停,低頭給警察打了電話,然後徹底路過。

    我只是膽小,並不是冷漠。

    回到學校,我照常過自己的日子。

    然後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

    我在夢裏都在懊惱自己今天為什麼要犯和以前同樣的錯誤。

    如果沒有青木,我肯定會被抓,紀香也是同樣的結局。

    找是肯定要找的,擔心同學是最平常不過的感情,但是我應該在同學問紀香時找其他人一起,而不是單獨前去。

    是什麼讓我突然這麼膽大?難道僅僅是因為紀香是團隊裏和我聊天最多的嗎?

    我在夢裏結尾莫名其妙反省了好一通,醒來時遲鈍地開始後怕沒有人救我的結果,但我很快振作起來,不再沉浸於重複的錯誤里。

    青木依他所言,拖住了管家他們。

    我報了警,在其他同學震驚的目光中,警察救走了紀香和那兩個男人,將管家和老人拷走。

    最後我們做完筆錄之類的東西,我在家得知的消息是,那老人將所有的財產留給了青木。

    我:「…」總覺得這就是他最終的目的呢。

    手機里還有同學激烈的討論聲,大部分都是在說富江同學真可憐的。

    我打開窗戶,陽光傾瀉而下。

    忽覺有一道目光投向我的臉,低頭,樓下那個抱着嬰兒的男人盡職盡責般站在我家樓下,一直垂首與嬰兒說話。

    我迅速關閉了窗。

    而電話也剛好打進來。

    「喂,間織小姐嗎?這裏是里澤精神病院,有一位叫田峰的病人的家屬希望你能來見他一面。請問您有時間嗎?」

    「」我心口一顫,幾乎立刻拒絕,「不必了,我不想來。」

    「真的嗎?請您再考慮一下!田峰他已經和平常人無異,不會傷人,並且你們見面有很嚴格的安全保護措施」那人不知為何十分想完成田峰的願望似的,急迫地與我解釋他有多麼無害,甚至多麼招人喜歡。

    我心生熟悉的恐懼,不久前見面的那一幕歷歷在目,我想都不想再次回絕。

    掛斷電話後,我的心依舊惴惴不安。

    報警是沒有用的,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身邊連一個可靠的大人都沒有,根本無法訴說。

    直到門鈴響起,我被驚醒,湊貓眼一看,是青木。

    打開門,他正低頭仔細看我家門鎖。

    「詩緒里,你這是換鎖了?」

    「對啊,上次就換了。」

    青木抬頭看我時,笑道:「你真的很愛哭呢詩緒里,瞧瞧你。」

    我一摸臉頰,果然滿是濕潤。

    他自若地進來,躺倒在沙發上。

    我:「」

    我滿心憂愁地跟他說樓下的奇怪男人和田峰的事,讓他最好不要待在我這裏太久,萬一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辦。

    「什麼——」青木立刻站起,他似乎猜測到什麼,神情立時難看,一把打開窗戶冷冷看向樓下,那男人一頓,緩慢地抬頭。

    我嚇了一跳,「餵…!」

    我剛要趕過去,就聽見青木朝下面說了什麼,估計不是什麼好話,因為他還配套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

    不管怎樣,我先躲他身後觀察了。

    那嬰兒突然響起一陣尖銳的哭喊,男人慌了神,抱着嬰兒快步離開。

    青木一臉暢快,嘲笑幾聲:「哈哈哈這個樣子竟然也敢出來見人,真是大膽啊!我都要為他感到自卑了!」

    我揪着他後背衣物,默默探頭看了半晌,等那個男人徹底消失後,青木還在笑,他太開心了,笑聲充滿了對對方的貶損。

    我:「…」

    我已經不知道事情發展到何種地步了,但恐懼倒是退去不少。

    他隨之專門打了精神病院的電話,還要求和田峰對話。

    然後又是一陣嘲笑聲,他表現的真的太快意了,就好像報復仇人一樣…

    「哈哈哈哈沒想到你居然這個樣子!真醜陋!真粗鄙啊!你就配一輩子待在裏面,出來的話最好注意一點」

    最後的話絕對是威脅吧!?

    青木像個一時得志的小人一般,用反派的笑聲肆意笑完,意猶未盡地掛斷電話,對我笑着說道:「詩緒里,我太高興了,今晚上我們就去奢侈品店享受吧。」

    我:「…沒錢。」

    我的恐懼蕩然無存了。

    只剩下滿頭的問號和省略號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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