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月神尚且年輕。
世人愛將子女稱作明珠,聽到妻子說要將女兒叫作月珠,他理所當然地將它想作是「月神心愛的明珠」之類的意思。
妻子將他的天職象徵嵌入女兒的名字中,月神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他憐愛地摸了摸女兒嬌嫩的面頰,說:「可是她生得比較像你。」
「是啊。」
沉霞笑着道,並不否認。
幾個月大的孩子已經有些長開,五官看得出特徵,她同樣撫着女兒的臉道:「她生得很像我,可是下巴的形狀和眼睛裏的神采,長得與你一模一樣。」
沉霞的相貌在仙子中偏向明艷,可是就因為這些像醉辛的地方,給女兒添上了清雅高潔的氣質。
沉霞高興地笑着說:「兩個人都有點像,這就是這個孩子最美好的地方。」
她輕輕地念道:「月珠,月珠,我與明月之珠。」
曾言真心永不負,與卿相攜至白首。
回憶的浪濤一口氣灌入腦中,醉辛幾乎忘了自己此刻身處什麼局面,半晌才抽絲似的將意識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口中卻不可思議地出聲,恍惚怔道:「月珠。」
月神的聲音很輕,可是離得近的幾人還是聽到了。
雪心此時見到幽境的場景,亦有奇異之感。
她隨其他人一起過來闖幽境,卻未想到出現在眼前的會是這般景象。
雪心看着眼前上古時月宮的幻象,明明從未來過,卻感覺無比熟悉,她甚至能說得出這麼大的月宮中有幾座宮殿、宮殿之間有幾個花園,她清楚地知道月宮中的每一個池塘、知道每個季節時哪個花園裏會開幾朵花,這一切就像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一樣習慣而清晰。
還有眼前的月神醉辛,明明是第一次相見,雪心卻覺得相當親近,不僅絲毫沒有害怕之情,反而內心不自覺地涌動一種奇異的感情。
雪心感到自己面頰一涼,她抬手一摸,竟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流下了淚來,冰涼的淚水將她的臉浸得濕潤。
月神怔怔,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去碰月珠。
這個動作讓所有人都頓時警惕起來,長雲神君更是大受刺激,不顧手臂正在流血,艱難地一下子從地上站起來,沖向月神想要阻攔!
「等等!」
誰知出言阻止的竟會是玄武神君,玄武神君聽到了月神晃神狀態下那句月珠名字的呢喃,他先是一驚,繼而便意識到他之前想的雪心仙子眼熟到底是像誰。
玄武神君思緒紛飛,頃刻之間就有了決斷,猛地攔下了想要攻擊月神的長雲神君。
他冒險地說:「月神的神色與之前不同,先看看!」
長雲哪裏願意讓妻子赴險,當即就要再動,可是轉眼之間,月神已經到了雪心仙子面前,握住她的手。
什麼危險的事都沒發生。
這份古怪的平靜讓現場一片寂靜。
月神看着雪心,緩緩出聲道:「月珠,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月神說話的聲音低而悔恨,與其說是對雪心道歉,倒更像是自言自語的懺悔。
可是在場之人都聽清了他說的話。
所有人,包括雪心在內,此時都是懵的。
雪心呆滯了半晌,先回過神來注意到長雲的手臂正在流血,着急地看向那邊,當即想要跑過去,急切道:「夫君!你有沒有事?」
長雲看到月神與雪心對話,整顆心幾乎都吊在空中,哪裏還有心思理自己的傷,見雪心關心他的傷勢,便搖搖頭。
醉辛聞言,掃了他們一眼。
只見長雲神君手臂受傷,支撐着半跪在地;子嵐少主全身重傷,血流不止;雪梨看起來也糟糕得很,正邊害怕得哆嗦,邊拼命想辦法幫雪狼止血、治傷。
而幽境外則重重圍着天兵。
可謂是一片狼藉。
醉辛略一沉思,便移目道:「你們進來吧。」
他指的「你們」,顯然只有長雲、雪心、雪梨和子嵐四個人而已。
群仙見到月神這般理所當然的狀態,都萬分遲疑。
他們定不會輕易讓月神和這幾個人單獨待在一起。
現場僵持了片刻,就連雪梨、子嵐、長雲和雪心幾個當事人都顯得游移不定。
長雲沉思起來,但他看到雪心的神情,覺得雪心恐怕是有話想與月神說。月神醉辛的確危險,但有這麼多人圍在仙境外,若是為了雪心,長雲不是不能傾力一賭。
他對眾人道:「我願意一赴。」
聽到長雲神君此言,群仙都不可置信,皆要勸阻。
「這怎麼行!」
「這太危險了!」
「月神已經不是過去的月神了——」
「安靜!」
玄武神君重重地敲了一下拐杖,話語擲地有聲。
玄武神君此時亦是心亂,但他打量着月神醉辛的神情,想到他那句「月珠」,還有雪心仙子的長相,終是有所動搖。
在場的神仙數達數千,眾人都對月神相當戒備,但其實月神醉辛多年來都是眾仙神憧憬的人物,若是能在兵戈相見之前與月神談談,又有誰不想談談呢?
玄武神君反覆思量,終於對眾人下了個大膽的決定,他對雪心等人道:「你們若是願意隨月神進去,就進去吧。」
「神君——」
一旁的狼王狼後極為擔憂謹慎。
「但是!」玄武神君話還未說完,又繼續道,「但是只有一炷香的時間,若是一炷香之後沒有人出來,亦或是裏面有什麼不正常的響動,我們立刻就會帶人衝進去。若是你們在裏面相安無事,雪梨仙子那裏應當有龍息珠,讓雪梨仙子將氣息注入龍息珠報個平安,之後每隔一刻鐘就有報一次,讓我們確定安全。」
龍息珠是難得的天靈地寶,與龍王和龍王后都有感應,必須要由雪梨仙子注入仙氣,這樣應該沒有人能仿冒。
雪梨聽玄武神君這個安排也安心了,將爪子搭在霧霧身上、維持着保護大雪狼的姿態,對玄武神君點了點頭。
月神對此什麼都沒說,他淡淡地斜了玄武神君一眼,便進了月宮。
其他四人見狀,互相對視幾眼。
韶音仙子亦已經趕到這裏了,正與玄武神君他們在一起,激動地與雪心遠遠見了面,卻還不能相認,見他們都要單獨進到月神的月宮裏,自然心急如焚。
這時,雪心看向韶音仙子,對她做了幾個眼色。
韶音一頓,便試探地出了列,和另外四人一起進去。
韶音是雪梨仙子的師父,兩人情同母女,群仙們自不會覺得韶音仙子想一起進去有什麼不對。月神似乎注意到了韶音的身影,但也並未多言。
雪梨直到此時都還沒完全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心中忐忑,她小心翼翼地支持着扶起了子嵐,兩個人一塊兒往裏走。
月神將他們帶進了月宮,這回將他們帶進了正殿,殿中相當空曠,唯有一張茶桌,幾個席座,四面窗戶大開,窗外是月宮的夜空,大門開向南面,正露出那輪偌大的圓月。
空寂的宮室,這在幻象之中顯得相當蕭索。
月神最先落座,隨手一揮,茶桌上就多出一壺茶,幾個杯盞,他一指道:「坐。」
眾人皆是猶豫,最終還是雪心仙子率先上前一步,在月神給的座位上落座。
有了雪心領頭,長雲神君和韶音仙子便也過去坐了下來。
雪梨和子嵐進了大殿,見要坐下,兩人便化了人身。子嵐的傷勢已經很重,哪怕雪梨用仙術幫他維持,他的面色仍是慘白,幾乎全靠雪梨攙扶,兩人這才一起坐下。
如此一來,桌邊六人已然聚齊,縱眼一望,便是萬年光陰。
雪梨剛一化作人身,長雲神君和雪心仙子就不可抑制將目光膠在她身上。
在他們看來,雪梨的一切都太美好了。
她生了雪心仙子的眼睛,生了長雲神君的鼻樑,她是兩個人孕育的結晶,是他們多年未見的心心念念的女兒。
雪心和長雲迫不及待地打量着雪梨,將她從頭看到腳,看到她這些年長得好端端的,面色紅潤、精神飽滿,一看就沒受過什麼委屈,心裏就放心了大半。而雪心仙子本就淚痕未乾,現在連長雲神君都要掉下眼淚來了。
而雪梨則被看得很不自在,她還不知道眼前這兩個神仙是誰,只隱約覺得他們長得和自己有些像,心裏有個大膽的猜測,卻不敢確定,現在又是在月神醉辛面前,雪梨更是不敢輕舉妄動。
這時,他們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月神,想搞清楚他的想法。
雪心仙子尤是,她看着月神的面容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像是懷念,一看他的模樣,就止不住地流淚。
月神亦看着她。
在往昔的歲月中,他曾無數次想過他和沉霞的月珠,如果能夠長大,將來會是什麼模樣,卻未想到真正見到,竟已過了這麼多年。
在見到她的一剎,他就明白過來她定是自己和沉霞的女兒。
月神問雪心道:「你看這月宮景象,可有熟悉之感?」
雪心點點頭。
她回答道:「很熟悉,就像以前住過很長時間似的。」
說完這句話,她發覺自己又不禁淚流滿面,就像靈魂深處有所震顫。接着她心頭一顫,不斷有沒見過的畫面閃爍般地浮現在腦海中。
雪心吃痛地扶了額,在閃爍的畫面,她看到了一個讓她覺得很溫馨的女人,還有比現在的醉辛更青澀的、月神的臉。
她艱難地問月神道:「先前在仙殿外,你喚我叫月珠,是什麼意思?」
月神回答:「月珠是我與沉霞仙子的女兒,她在萬年前墜入玄冰池,染病離世但我想,你恐怕就是她。」
月神又問道:「你現在叫雪心?」
當時雪梨說過她的父母是長雲和雪心,雪心剛剛又在情急之下喊了長雲一句「夫君」,這個稱呼是月神如此推出來的。
雪心果然點點頭。
月神頓了頓。
他見在座的人還有搞不清楚狀況的,索性一起介紹道:「在座的人,雪蓮峰韶音仙子想來不必多說,你們都認識。剩下的幾位,分別是九尾狐族長雲神君,雪狼族子嵐少主,和被韶音仙子撫養長大的九尾狐族雪梨仙子,她與子嵐少主已有婚約,故而目前暫住在狼境。」
作者有話要說:月神:我對你們非常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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