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我要回去了。」
「回哪裏去?那豎子身邊嗎?你絕不能再和那豎子待在一塊了!」
「阿母,我覺得,成蟜他沒有你想的那麼多」
趙姬怒從心頭起,不明白自家政兒怎麼消失一天,就不再相信她說的話了。
「函谷關外,他叫我母親,安穩了我的情緒。
「答話答得滴水不漏,我相信連藺相也挑不出毛病。
「回到秦國他就原形畢露,我只是摸一下他的頭,他不僅躲開,還叫我姬夫人,說他到家了。
「他是在威脅。
「不承認我是他的母親,就是不承認我的地位,就是不承認你的嫡長子。
「秦國是他的家,不是我們的家。
「他的權術運用,簡直和趙國那些上朝堂的大臣差不了多少。
「是他想的不多,還是你想的不多?!
「我怎麼有你這麼單純的兒子?哪裏都不許去!」
最終,嬴政還是出來了,臉上帶着一個新鮮巴掌印。
泡着溫泉。
嬴政第八次拿銅鏡視臉,巴掌印幾不可見。
從手裏濕漉漉地爬出來,擦淨疤痕上的水痕,穿好絲綢所製造的米白色衣服。
這衣服樣式古怪,和胡服一樣分為兩件,卻更為寬鬆舒適,穿上去滑溜溜的。
弟弟說這叫睡衣。
「阿母若是看見,又會說這是墮我心志之物了吧」他小聲自語。
在外等候的宦官,將他帶往休憩宮室,詢問他是立即就寢還是要些吃食。
服務之周到妥帖,是他從未經歷過的。
他選擇就寢。
宦官貼心地吹熄燭火,帶上了門。
他躺在床上,翻騰着,卻睡不着。
他腦海中閃過弟弟帶着他做過的事,閃過母親對弟弟行為的解讀,閃過剛剛弟弟展現過的極為妥善的處理方式。
閃過,秦王對他說的話
[母親說,太子親口說他促成我歸秦。]
[可告訴我弟弟要我回來的,是秦王啊]
王車內,秦王柱滿是諷刺。
「你生在趙國,長在趙國,一天都沒有在秦國待過。
「先王認為,你所知所識皆是趙人所教。
「有可能血脈里流着嬴姓秦氏的血,骨子裏已經變成個趙人。
「你母又是你父明媒正娶之妻,你就是嫡長子,法理上比成蟜更進一步。
「接一個有可能是趙人的後裔歸秦,威脅到最看好的後裔成蟜。
「這種只有壞處沒有好處的事,先王當然不會做。
「先王若是知道你實際是如此模樣,你將提前一年歸秦。
「你類先王,極類。
「不類寡人。
「嬴姓秦氏有兩種人。
「一種是先王,是你,是秦子楚,是秦傒,是季君,是孝公你們有千百個人。
「另一種只有兩人。
「寡人、成蟜。」
秦王柱笑容很怪異,眸中色彩與笑容一樣怪異。
嬴政分不清怪異在哪,只覺得和趙國公子鞭笞他之前的表情,眼神有些像。
他隱隱覺得身子有些疼痛,像是有無形的馬鞭落下。
「成蟜既然甚愛你,獨獨對你另眼相待。
「寡人就將為何獨獨寵愛成蟜這個秘密說與你聽。
「因為只有成蟜類寡人,王室只有我二人沒有遠大志向,不想一統天下。
「人生匆匆不過百年,何必讓自己活的那麼累呢?驕奢淫逸不好嗎?
「數不清的美人等着你去寵幸,數不清的美食等着你去品嘗,數不清的遊戲等着你去玩。
「你一聲令下,就有人舍卻性命為你辦事。你咳嗽一聲,就有人遞上甘棠。
「這樣的生活不享受,偏偏苦熬心血,勵精圖治,要去一統天下。
「一統天下有什麼好處?
「能讓我多長一個腎,多玩幾個美人嗎?還是能讓我多長一個胃,多品嘗幾道美食呢?
「寡人現在擁有的,已經享用不盡,足夠了!
「寡人給你一個機會,只要放下仇恨,和寡人與成蟜一道。
「寡人能享受到的,也有你一份,何如?」
老秦王的嗓音低沉,就像是惡魔低語,引誘脫離苦海的嬴政墮入極樂深淵。
「寡人身軀老邁,已經腐朽,你卻還年輕的很。
「你還沒摸到過比牛奶還滑的皮膚,沒托舉過能殺人的細腰,沒感受到如同飛入雲端的美妙。
「沒領略過可以吞下舌頭的炒菜,沒吃到過外焦里嫩讓人垂涎三尺的燒烤。
「沒玩過三日三夜也不覺疲倦的遊戲。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你之前受到的苦難,與你將享受到的快樂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是想復仇,還是想得寡人歡心,隨你。」
一個剛剛見過世面的九歲孩子,聽到了更大的世面,受到巨大衝擊。
他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處,迷茫到對身前天下最強大的秦王都失去了畏懼。
他的耳中還能聽到秦王聲音,但像是隔着一層。
和他腦袋被按在水下艱難求活,那些趙國公子們在水上的嘻嘻哈哈的話語聲感覺極像。
「先王看好成蟜,是因為成蟜五歲思維敏捷,條理清晰,言談舉止和成人無異。
「上朝堂,能聽懂政見,還能發表意見。
「所說的話雖然大多數都很幼稚,但也時而能帶給朝臣新的啟發。
「此等神異,一句神童絕不為過,先王因此將其視為珍寶,秦國一統天下之希望所在,不忍苛責一句。
「滿朝文武都和先王一般,唯寡人不一樣。
「寡人第一次見成蟜,就知道這娃娃和寡人是一類。
「案牘竹簡不感興趣,不屑一顧。
「見到美人眼睛發亮,吃到美食心滿意足,遇到喜歡玩的能晝夜不眠。
「這不就是寡人嗎?
「寡人孫兒雖然多,但只有成蟜是寡人真正的孫兒,你們都是流着寡人血的外人」
嬴政又翻了一個身,秦王的問題已經不是問題。
現在困擾他的,是母親、秦王對弟弟的評價截然不同。
他自己對弟弟的感官,也一直在發生變化。
他腦海中放着各種畫面,淺淺睡去。
第二日。
嬴政睡到自然醒,睜開眼,洗漱穿戴都有人服侍。
被馭手駕車領到膳宮吃飯,見到弟弟。
「兄長睡得怎麼樣?」
他拿起箸,香氣讓他的情緒不由愉悅起來。
「很好。」
弟弟也是歡喜的模樣。
「那就好,吃完飯,我們去找大父玩。」一筆閣 www.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s 4.075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