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那人就是我爹爹了,他老人家脾氣有些古怪,若是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各位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啊。」向依靈小聲提醒道。
朱煜錦也苦着臉附和:
「向伯人是極好的,可是脾氣卻未免我從小就有些怕他,唉,這話也不對,即便現在我看到他老人家都還犯怵呢」
幾人聞言,紛紛點頭。
向依靈家的吊腳樓在苗寨的邊緣處,雖然偏僻了些,卻也比其他人家寬敞許多,一個苗寨老者正悠閒的坐在門口躺椅上曬太陽。
老者約莫五六十歲的年紀,身穿苗疆服飾,臉色黝黑,相貌尋常,只是個尋常的苗疆老人。
唯一特別的地方,便是他手裏那根巨大的煙杆了。
尋常煙杆不過一尺來長,拇指粗細,而他的煙杆卻長逾三尺,粗如兒臂。
「啵」的一口,老者已猛吸了一口,煙杆末端頓時像亮起了一個燈籠,隨後呼的一聲,那濃如實質的煙霧噴出,直如燒火一般。
老者上半身微微一抬,似乎整個人都撞到了那團濃煙之中,要用渾身的毛孔來享受,一個呼吸後,他重重倒回躺椅,雙眼眯得疊起了褶子,滿臉的陶醉與悠閒。
「好!」江笑書不由得喝一聲彩,他拍拍手:
「別人用嘴抽煙,老伯卻是用全身的勁兒在抽,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那老者坐起身來,從煙中探出頭來打量江笑書:
「你懂抽煙?」
江笑書笑笑:
「略懂而已,說錯了老伯別見怪。」
「對的很對的很」那老者把煙杆倒轉,朝向江笑書:
「來一口?」
江笑書一怔,隨後倒也不客氣,伸嘴就吸了上去。
這一口氣勢可就比老者差太多了了,煙杆末端不過微微一閃,煙霧更是少得可憐。
噴出煙霧,江笑書臉色僵硬:
「好辣的煙。」
老者卻瞟了江笑書一眼:
「獅子雙戲水,仙返蓬萊,還有我沒見過的鞭法你這小子挺聰明,武功也雜得很,有點兒意思。」
江笑書勉強一笑:
「好眼力。」
其餘幾人聽得雲裏霧裏,不知道二人在說什麼。
先前煙嘴湊到眼前時,江笑書突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直覺——那煙杆明明一動不動的放在眼前,可自己絕不能左右偏頭或者後退,否則一定會吃大虧。
這煙杆用硬竹所制,首尾皆為純銅包裹,若是揮舞戳刺起來,卻也是一件厲害的兵刃。
江笑書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可他在第一時間就戒備了起來。
右腿微提,正是十二路譚腿中的「獅子雙戲水」,一旦老者對自己不利,便連環飛踢脫身。
右手按在劍鞘上,拇指作勢欲彈,正是「仙返蓬萊」的起手式。
而左手小指微微翹起,虛抓腰間軟鞭,只要稍有異動,那連環迅猛的「龍蛇飛動」便會立刻攻向老者面門。
江笑書湊上去輕輕吸了一口,那煙杆明明還是原樣不動,可那種強烈的不安竟突然消失了。
吐出煙霧後,一陣微風吹來,江笑書後背一涼,卻原來已被冷汗浸透了。
向老者轉回煙杆,淺吸一口:
「這麼看來,打傷人的不是你小子咯?」
「爹,江大哥他」向依靈在一旁解釋,老者卻一抬手制止了她:
「他沒長嘴麼,讓這小子自己說。」
江笑書一抱拳:
「是我朋友,不過老伯算在我身上也無不可。」
向老者嘿了一聲:
「看你長得像個大姑娘似的,想不到倒有幾分擔當。」
江笑書搖搖頭:
「長相是爹娘給的,擔當卻是自己長的,滿臉大鬍子的懦夫比比皆是,巾幗不讓鬚眉的例子也多得很。老伯這句話,可有些不對。」
向老者眼睛一瞪:
「好小子,打了人我不跟你計較,你還敢犟嘴?」
江笑書咧嘴一笑:
「我打小兒就愛跟人犟嘴,收拾倒是挨了不少,毛病卻難改得很。」
「有意思,你這小子有意思」老者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後他站起身來:
「都站在這兒做什麼?我菜都炒好了,大伙兒進來吧。」
這句話自然是衝着其他人說的了。
向依靈領着幾人上了吊腳樓,只有朱煜錦還站在原地。
向老者走到他面前:
「小朱,你這算怎麼回事兒?」
朱煜錦侷促的笑笑:
「向伯,有我的那份兒麼?」
向老者想了想:
「嗯沒有,你快滾吧。」
朱煜錦如獲大赦:
「是是是,我先走我先走,不打擾向老伯了。」
隨後他逃也似的快步離去。
「熊樣。」向老者朝他背影揶揄一聲。
隨後他從懷中拿起一塊兒牌子,端詳片刻後,喃喃自語道:
「秦麟來的小子、荒狼人、廚子、富家小姐這一幫人怎麼是湊到一路的?」
吊腳樓上,眾人圍着一張方桌落座。
桌上的菜猶自冒着熱氣,一陣陣香味撲到眾人臉上,那酸中帶辣的滋味,只聞了一下便舌底生津、食慾大漲。
「酸湯魚、老臘肉、素瓜豆都是些家常菜,大家請隨意。」向依靈一笑,隨後遞過最後一碗米飯。
江笑書將米飯接過,指着其中一道奇特的菜說道:
「向姑娘,這細細一截,還帶着小須的是什麼菜。」
向依靈露出疑惑的眼神:
「這是涼拌折耳根啊?你不認得?」
江笑書比她更疑惑:
「折耳根?那是什麼?」
向依靈吃驚更甚:
「我們家家戶戶都吃的,你們中原沒有麼?」
江笑書搖搖頭,隨後挾了一筷,剛放進嘴裏,只嚼了一口:
「唔!」
江笑書臉色一下變得極為扭曲可怕,就連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滿臉痛苦。
向依靈一驚:
「江大哥,你這是怎麼了?」
其餘幾人也是一震,不知道江笑書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盛於燼甚至已按住了刀柄。
「他娘的,好腥!」江笑書吃力張開嘴巴:
「簡直像生吞了一條剛撈上來的死魚。」
「腥?」向依靈立刻夾了一箸,嚼了幾口後,她奇道:
「哪裏腥了?」
向老者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江小子,吐了吧。」
江笑書聞言立刻將折耳根吐掉,他苦着臉道:
「這玩意兒也能吃?」
向老者擺擺手:
「這折耳根,咱們苗疆人是越吃越美,可你們外人啊,卻是碰都不敢碰呢。」
「這是魚腥草?」一旁的王勁威端詳這盤菜許久後,不大肯定的說道。
「啊?是的,你們中原人管它叫魚腥草,真是古怪的名字,哪裏有折耳根好聽。」向老者笑道。
折耳根這個名字才不知所云好吧?江笑書心中暗自腹誹。
王勁威夾起一筷子,放入嘴中細細咀嚼。
一入口,辛辣寒苦的味道便直衝口鼻,濃厚的腥味一直嗆到王勁威天靈蓋,他喉頭一緊,險些嘔吐出來。
不過身為廚師,王勁威對食材的執着可不是蓋的,他強忍難受,反而大嚼起來。
說來奇怪,又嚼了幾口後,一種莫名的清爽和回甘漸漸襲來,王勁威直呼過癮:
「盛公子、柳小姐,這菜真不錯,你們快嘗嘗。」
可盛於燼和柳伶薇看過江笑書方才的模樣,哪裏還肯嘗試,都堅決的搖搖頭。
江笑書更是豎起大拇指:
「他娘的,小勁威,你以後指定是當食神的料子,連這玩意兒都咽得下去,神農嘗百草也不過如此了」
王勁威見同伴不理解自己,有些失落,不過這折耳根實在美味,他也不答話,又繼續大口吃了起來。
一場小風波過後,大家落座,互相介紹了起來。
向老者真名向羽風,年輕時曾獨自走出大山,在大秦學得一身本領,老來又回到千戶苗寨當武師,先前與眾人起衝突的那群漢子,就是他傳授的武藝。
「是這樣啊,」柳伶薇聽完,疑道:
「向老伯,我們和你的徒弟們起了衝突,你卻反而收留了我們,這是怎麼回事?」
向羽風嘬了一口煙:
「想必你們也看到了,苗寨的人對外人很排斥。」
江笑書點點頭:
「是啊,這是怎麼回事?」
隨後他把崇煌帝修官道的事情又複述了一遍,然後道:
「按照這麼說,苗寨人不說與我們多親近,起碼也不會有這麼大的敵意才是。」
向羽風點點頭:
「是啊,苗疆人天性好客,尤其以我們千戶苗寨為最,直到一年前,外人來了都會被熱烈歡迎,用最高的禮儀接待。」
一年前?說到苗寨的往事,幾人都認真了起來。
向羽風續道:
「從大約一年前開始,我記得那也是八月份苗寨來了幾個中原人,烏長老像以前一樣將他們奉為上賓,歡迎貴客的攔門酒、蘆笙舞、長桌宴」
原來苗寨人以前如此好客?這可與先前那群漢子截然不同。
向羽風續道:
「總之呢,該有的款待那是一樣不少,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直到他們來的第二天那一天,本來是小朱去款待他們的,可都快中午了,小朱還沒來,烏長老氣他怠慢了貴客,一趟跑到了他家,誰知道」
即便朱煜錦方才還和幾人說過話,可向羽風的表情凝重,語氣森然,即便大白天,都隱隱透着寒氣。
柳伶薇縮了縮腦袋:
「朱、朱少俠怎麼了?」
向羽風抿起嘴唇,似乎那段記憶並不怎麼美好:
「當時我也在場,推開院門後,一個披頭散髮的東西正在雞圈裏爬來爬去,那東西滿身泥污,已看不出原本的樣子,我們到時,它正叼着一隻死去的公雞,明明全身抽搐痙攣的厲害,可嘴巴竟像生了根似的,四五個大漢也撬不開」
柳伶薇顫聲道:
「好嚇人的怪物,朱少俠沒事吧?」
向羽風聲音低沉:
「那怪物就是小朱。」
幾人悚然一驚。
「他中邪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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