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海的老城區與新城區是兩個極端。
這裏大多是充滿年代感,老舊破損的水泥土房,褪色的紅瓦掛在屋頂,邊緣處開裂又碎裂,大街小巷錯綜複雜,走着走着就能莫名進入死胡同。
定點堆放的垃圾箱還未清理,裏面的隔夜飯菜混着泔水腐敗發酵,難聞又作嘔的氣味引來了些許蒼蠅。
不知多少年前修建的水泥路磕磕絆絆,電瓶車,自行車經常會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
不同於繁華忙碌的新城區,老城區的人生活節奏緩慢,不少人甚至有閒情逸緻在街角的流動早餐車上排隊等候。
這裏的大多數人都守着個老房子,期待不知要推到哪年才開始的重建,然後通過拆遷條款,換個新家。
最開始說要拆的時候,還有不少人給自己的老平房又向上壘了兩層,希望能藉此多要點拆遷款。
直到政府明確聲明不行後,這才紛紛作罷,還導致現在街區的平房變得高矮不一,做工不等,有些甚至還露了半邊水泥磚在外面飽受風吹日曬。
而本該到來的拆遷又因為世紀末期的潮流文娛發展,莫名其妙變成改建娛樂商場,建在當時最繁華的江港區,名叫國際商場,裏面都是當時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時尚潮牌。
不少人即便不買也要到國際商場逛一圈,長長見識,開闊眼光,蜂擁的人流讓國際商場周邊的幾條街一同發展起來,成為當時世紀末興海最有名、最繁華的地段。
國際商場繁華了十多年,到了新世紀,新城區開闢,摩登大樓成為主流時,這裏才逐漸落寞和沉寂下來。
細長的封條、落灰的玻璃窗,再不會亮起的連串彩燈,還有展示櫥窗里歪倒四散的模特人偶......老城區的繁榮徹底停在新世紀初期,成為了上一輩人記憶里的如數家珍。
但因為國際商場早年的風光,新城區有不少年輕人會大老遠過來打卡,其中米色咖啡館是最有名的打卡點。
這家店位於國際商場對門,在時代商場次年開業,走得是中高端路線,私家烘焙,手磨咖啡,硬生生在無數連鎖店的流水線糕點上殺出一條血路。
在時代變遷的風雨間搖擺,艱難挺過幾十年歲月,現在年過半百的老闆娘戚相雨仍舊在堅持。
而當年能在米色咖啡館吃買蛋糕,喝咖啡坐一下午的也是小康富貴人家。
或許是為了回憶當年的歲月,不少已經成家又搬到新城區的婦女們也會帶着自己孩子過來,一坐就是一下午,時常見到故人,戚相雨的生活也在單調調和了幾分樂趣。
可到底客流量少了,再加上自己年紀也大了,戚相雨將咖啡館的開門時間從九點推到十點。
但戚相雨會提前十五分鐘到來,澆花換水,切分蛋糕,更改菜單,最後將玻璃門把上的牌子轉過來,將營業中三個字朝向店外。
這天,戚相雨如往常般將牌子換好,牆上掛着的時鐘差幾分鐘才走到十點,還不等她走回吧枱裏面坐下。
有人推開了玻璃門,門側掛着的月亮與霜雪樣式的晶瑩鈴鐺發出清脆聲響。
「您好,歡迎光.......」戚相雨轉過身來,招呼的話剛開口就卡住了。
姚楠身着米色長裙,肩頭掛着英倫風的格子披肩,頭髮低低地扎在後腦勺下方,手臂曲起,挎着一個較大的奢侈品牌手提包。
似乎是為了掩人耳目,姚楠還戴了副墨鏡和大寬沿的太陽帽,但戚相雨還是一眼認出來了,她道:「姚總,好久不見啊,你怎麼突然想起來我這了。」
「跟人商量點事情,估計馬上就到了。」姚楠回答道,「等人來了,讓他直接上二樓就行,另外......」
姚楠特別提醒道:「一定要讓他點了東西再上來。」
雖然不知為何一定要讓人點東西,但戚相雨還是答應下來,「好,不過那人長啥樣啊。」
「估計包裹得比我還嚴實吧,實在不行讓他摘了帽子,一頭奶奶灰的發色,挺好辨別的。」姚楠上樓前又緩緩走到吧枱邊,從包里掏出一袋不大的深烘咖啡豆,「還有,這個是給你的,畢竟別的東西你也不會收。」
「啊,你這真是的,人來就行了,還帶什麼東西啊。」戚相雨嘴上這麼說,但還是將咖啡豆接到手中,看向已經轉身上樓的姚楠又問:「你還是要那兩樣嗎。」
「嗯。」姚楠溫和地笑起來,而後徹底走上二樓,消失在戚相雨的視野中。
戚相雨盯着姚楠消失的階梯口,不知是想起了什麼,臉上欣喜的笑容緩緩消散,不等那徹底笑容徹底消散,時鐘指向十點,玻璃門準點被推開,清脆的鈴鐺聲再次響起。
戚相雨望過去,果真如姚楠所說,來人手上拿着個文件袋,又將自己包裹得非常嚴實,口罩,墨鏡,鴨舌帽一個不漏,幾縷未被完全壓住的頭髮正是奶奶灰。
「您好,我是來......」汪宇航剛開口就被戚相雨打斷了,「這位先生,姚總已經在二樓等你了,不過上樓前,還請先生點幾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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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宇航:「.......」
被誤會和刁難已經成為我日常了嘛。
他走進展櫃,大致掃了眼裏面種類不多的蛋糕,「黑森林吧。」又抬頭朝上方的黑板望去,琳琅滿目的咖啡飲品讓他一時間還真不好挑選,更何況他對咖啡也不是很了解,「有沒有提神效果好一點,又不是很苦的。」
「有。」戚相雨禮貌回答道。
「那就這兩樣吧。」汪宇航掏出手機,掃了個碼,問:「一共多少錢。」
「108元。」戚相雨說完便聽到收款的聲音,而汪宇航上樓前又提醒道:「對了,麻煩您在我們商談期間不要放任何人上到二樓,如果這會給您損失客人,我會照價賠償的。」
戚相雨聽到這話忍不住抬頭望過去,這青年包裹嚴實,但體態良好,氣質優越,連聲音都是溫潤清朗的,好聽到不似普通人,十有八九是什麼大明星。
「不用。」她委婉拒絕了,「我這裏上午一般沒有客人,不會有什麼損失的。」
在戚相雨打量汪宇航時,汪宇航也在打量這位年過半百的老闆娘。
戚相雨很瘦,一點沒有中年發福的跡象,穿着寬鬆的羊毛衫,扎在腦後的頭髮混着細密的銀絲,臉上的笑容溫和而疏離,像是藏有什麼難言的心事。
而且她的長相,汪宇航總覺得有幾分眼熟,似乎才剛見過沒多久。
「麻煩老闆了。」汪宇航沒有多問什麼,轉身上樓。
這家咖啡店的裝修很老了,大多數物件都是木製的,每一樣東西都有被歲月侵蝕的痕跡,再加上咖啡長久的薰染,整個二樓都沁着一股淡淡的苦味。
那味道不難聞,帶着些許莫名的感傷,又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二樓的場地不算寬敞,一共有六張咖啡桌子,還有一側是面朝老國際商場的單人長條座椅。
姚楠坐在最角落裏的那桌,但因為沒有任何客人,採光不算差,抬頭就能透過玻璃看到老國際商場。
汪宇航走過去坐下,將文件袋放到桌上,姚楠先一步開口:「等東西上來了,再說吧。」
畢竟是有求於人,汪雨航點頭應下。
不過片刻,戚相雨端着兩份蛋糕上來,一份是姚楠的莓果蛋糕,另一份是汪宇航的黑森林。
她將蛋糕放下,又下樓端上來兩杯喝的上來,一杯是透明的玻璃杯,上面飄着細膩的奶泡,下方的飲品是淺綠色,看樣子是抹茶味的,另一杯則是帶有巧克力醬拉花的卡布奇諾。
戚相雨將兩杯喝的分別放在姚楠和汪宇航面前,稍稍鞠躬,「二位請慢用。」
「說吧,你都知道些什麼東西。」姚楠端起那杯抹茶飲品慢慢喝了一口,將杯子放下後,又道:「你最好有實質性的東西給我看,不然即使賈德義護着你,我也有辦法讓你的日子不好過。」
汪宇航:「......」
這些人怎麼一個比一個凶啊。
汪宇航將口罩和墨鏡摘下,唇色不似昨晚那麼蒼白,能看出些許活人的氣息,但整體來看還是有幾分憔悴。
他打開文件袋,故作無奈地笑笑,順着姚楠的話調侃道:「姚總說笑了,時代娛樂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哪還有閒工夫來管我呢。」
幾天前,因為有人舉報匿名賣淫,時代娛樂確實有不少人被警方帶走調查,而且當時的出警很高調,故而時代娛樂確實陷入不小的輿論風波。
但昨天謝翊川憑藉其人設再次登上熱搜,將公眾注意力成功轉移,短短一晚上就已經沒什麼人關注時代娛樂了
再者,姚楠還清楚賈德義已經結束調查,從警局回來了,這中間是怎麼回事一想便知。
「時代娛樂對你有知遇之恩,這些年更是待你不薄,為什麼要那麼做。」姚楠的語氣有些冷,「即使你要跳槽也不至於用這種手段,嘉裕不會歡迎你這種......」
話沒說完,汪宇航將一張照片放在桌上又滑入姚楠視野里。
照片裏的女孩長相甜美,青春洋溢,笑容燦爛,那五官與剛剛上來的戚相雨有幾分相似。
這張照片勾起了姚楠的回憶,剩下的難聽話也隨之戛然而止。
汪宇航喝了一大口咖啡,像是在強撐着困意,「姚總,您也是在圈裏混很多年的人了,自然知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你其實願意聽我把話說完對吧,不然也不會專門帶我來這裏。」
坐在對面的姚楠沒有說話,汪宇航又從文件袋裏掏出幾份文件遞給姚楠,「這些,姚總也先請看一下。」
上面是當年戚月自殺後,趙萱等人的口供與證詞,姚楠不知道汪宇航是如何搞來這些的,反正不會是什么正規手段。
姚楠看的時候,汪宇航又拿出幾份文件排開說道:「這是當年女團訓練營的投資人名單,這是因戚月自殺而未播出的電影投資人名單,最後一份是最近幾天被立案調查的公司還有其所屬人名單,姚總你可以對比一下。」
姚楠將手頭的口供看完,把三份名單拿起來閱覽又對比起來,片刻後,她道:「我確實不相信戚月那孩子會隨便自殺,但你給我看的這些都不是實質證據,甚至可以說,只是在單方面引導我往時代娛樂的方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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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您會這麼說。」汪宇航又掏出一份文件,同樣是份名單,「這是當年參與女團訓練營的成員名單,她們現在不少人都處於失蹤狀態。」
姚楠接過名單,越看越是覺得不可置信,只聽汪宇航又道:「時代娛樂確實對我有知遇之恩,把我培養成了一流的偶像,但我可以非常明確地告訴你,他們曾設計要拍下我的不雅視頻,以此來強迫我接受潛規則。」
「趙萱這個名字,您還有印象嗎,她是我的經紀人,卻多次設計要拍下我的床照,這次如果不是警方及時趕到,說不定這次用來轉移公眾視線的就是我的不雅照和視頻了。」
「另外,我還可以告訴您,警方抓到了王偉等人,是他們供出了賈德義,但賈德義本人沒親自到場,所以才不得已讓我以匿名身份去舉報了時代娛樂。」
姚楠沉默良久才重新開口,「那當年戚月.......」
汪宇航回答道:「其實也不知道戚月為什麼自殺,但她肯定也知道了一些不可告人的東西,自殺或者他殺都好,但時代娛樂那邊不敢讓人查下去,無論花多少錢都要將這件事壓下來。」
「我想要扳倒時代娛樂,您想要知道真相,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
不等姚楠回答,汪宇航又打起來感情牌,「您難道不想還樓下那位母親一個真相嗎,她還在十年如一日苦等女兒再次推門回家呢。」
「你要我做什麼?」姚楠反問。
她看向汪宇航,本該溫和恬淡的氣場變得尖銳和強勢,「你想清楚了再說,我是希望還她一個真相,但我不會為了這個真相讓公司里其他女孩深陷輿論之中。」
「亡者已故不可復生,還活着的人無論多痛苦都必須朝前看。」
「我知道,我從來沒打算讓您直接和時代娛樂硬碰硬。」汪宇航說,「謝翊川參加的那個爆火綜藝,您知道吧。」
謝翊川的綜藝非常火,每次都有無數人收看,姚楠作為一家娛樂公司的老總,自然知道這個節目,她問:「你想要做什麼?」
「這個綜藝節目除了謝翊川為首的三個常駐嘉賓,剩下的都是飛行嘉賓,採用直播和投票的形式,看誰能留下來繼續拍攝,而第一的飛行嘉賓有邀請新藝人參加的權利。」
「按照目前的情況,得票第一的那位大概率是您旗下的藝人,讓她指定我進去,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姚楠陷入了比剛剛更長久的沉默,直到杯子裏的飲品徹底冷了下來,才問:「你是在時代娛樂的時候春藥被下多了,腦子燒壞了嗎?」
「姚總,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汪宇航又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您放心,我不會牽扯任何人進來,能不能放倒我的東家全看我自己。」
「......好。」
見姚楠答應下來,汪宇航終於鬆了一口氣,邊戴口罩邊說:「既然姚總已經答應下來了,那我就先行離開了,不打擾您和樓下的那位母親敘舊了。」
汪宇航將遮面的東西戴好,又把桌上的資料重新裝好放回文件袋裏,再次推到姚楠面前,「姚總,那位母親還挺還敏感的,所以就麻煩您把這些東西收好了。」
「你不說我也會的。」姚楠又看了眼汪宇航的背影,「作為過來人,我最後提請你一句,很多東西,不是仗着年輕熱血和青春無知就能實現的,你現在想做的單純是痴人說夢和以卵擊石。」
「但總有人要去做不是嗎,痴人說夢也好,以卵擊石也好,總歸要有人去開局。」汪宇航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另外,我今年二十七了,已經過了年少無知的時候了。」
汪宇航剛下樓離開不久,戚相雨就上來了。
她站在樓梯口,看向姚楠面色有些凝重,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這一刻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變得格外滄桑。
「你們剛剛......」
「我們說得就是你那件事。」姚楠用叉子挖下一小塊蛋糕放入口中,蛋糕體蓬茸濕潤,奶油中和莓果變得酸甜適中。
她微微垂眸,又輕嘆口氣,不知是在遺憾,還是在無奈,「到底是年輕人啊,還能有滿腔熱血去改變世界,我以前也......」
姚楠話說一半長嘆一口氣,她坐在角落裏,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卻正好停留在桌前,將她整個人都遺忘陰影中,溫柔又平靜的面容變得滄桑起來。
有一瞬間,戚相雨覺得姚楠比自己經歷了更多歲月的侵襲,以至於那顆溫熱的心臟仍在跳動卻不再鮮活。
另一邊,汪宇航從米色咖啡廳出來,找了個避開老舊監控的無人角落瞬移回家。
他拿個垃圾桶和抽紙放到床頭,而後直接躺到床上,在結束異能神降前,又掏出手機給岑憬發去消息。
【你先安心處理那些可能有異能者的村子。】
【最多一個月,等我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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