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能去管理局這件事,秦時雖然面上不顯,但內心卻異常激動,加上沈書爾還拜託白日帶點東西回去,他直接導航找了個大型超市,在超市旁邊又隨便進了家家常菜館解決了午飯。
三人快速吃完午飯,進入超市,卻在琳琅滿目的零食櫃枱同時站定不動。
白日,一個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更何況是幫女人和小孩買東西。
秦時,一個以為自己是怪胎,常年遠離社交,連女性朋友都沒幾個的人,也不知道該買什麼。
羅毅則想要買一堆瓜子和果仁帶回去,手都放在有瓜子的貨架上了才想起來,他勉強算只鴿子,大部分正常人應該不會喜歡零食全吃這些。
他訕訕收回手,和旁邊的秦時對視一眼,心有靈犀般同時嘆了口氣。
或許是三人容貌過於亮眼和吸睛,又站在零食貨架前好幾分鐘都一動不動,有幾個超市工作人員終於忍不住過來,她問:「幾位帥哥,看你們站老半天了,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白日面無表情沒有開口,秦時不動神色往旁邊一兩步,畢竟把自己當怪胎減少社交十幾年了,乍一下子確實難以改過來,羅毅無奈擔當社交的重任,轉過頭來笑着對工作人員說:「我們要買點女生和小孩喜歡的零食,有什麼推薦的嗎。」
「這多種類可多了呀。」工作人員說話的同時還想不明白為什麼這點小事,三人能糾結半天,打趣道:「要不我幫你們裝點?」
「嗯,麻煩了。」羅毅說,想起私人醫院受害者的人數,又道:「請每樣多來幾份,人比較多。」
半小時後,白日開着後座和後備箱都塞滿零食的車子回私人醫院。
回到醫院後,因為一趟拿不走,白日又弄了個拖車拖着。
幾分鐘後,他找到沈書爾,將大拖車上的零食交給對方,沈書爾看着堆起來可能要比自己人高的零食陷入了沉默。
沈書爾:「......」
我就是想哄哄小孩而已,你們買這麼多幹嘛。
然而白日可察覺不到沈書爾的尷尬,在聽到對方象徵性的「謝謝」後就轉身離開,去員工宿舍留給他們那間房補覺去了。
沈書爾看他遠去的背影,似乎是想起了當年給他治療的那段經歷,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不,空氣上的感覺。
「欸——」她無奈嘆口氣,又輕輕搖搖頭,推着推車離開。
說實話,白日其實不是很困,象徵性補了一覺,正巧在六點多的交替前夕醒來。
他穿好衣服從宿舍出來,走回醫院大樓,又在四樓的一間病房找到沈書爾,「沈醫生,馮建業現在在哪裏?」
「那位老人家啊,你先等一下。」沈書爾將手中的糖果遞給最後一個孩子,也摸了摸他的頭,「吃吧,姐姐跟你說過的,很甜,很甜的糖果。」
她見到小孩都將糖果塞進嘴裏,才領着白日走出病房,朝樓梯口指去,「五樓最裏面的單人病房,他精神狀態勉強還算可以,但身體狀況很糟,你找他有事的話,儘量別刺激他。」
不等白日點頭,沈書爾又道:「儘量問快點,我怕晚上那個出來會把老人家嚇着。」
「知道了。」白日點點頭,轉身離開。
體內的黑夜:「......」
這醫生真記仇啊。
白日很快來到五樓最裏面的病房,推門走進去。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馮建業躺在中間的病床上,頭燈的燈光有些刺眼,將被病號服包裹的過於枯瘦的身體展現得一清二楚。
他眼睛半睜半閉,還有幾個吊瓶連在手上,再加上深陷的眼窩,實在看不清睡着沒有。
似乎是巡查的護士怕馮建業過於無聊,將床正對面的電視打開,循環播放起古早的狗血連續劇。
電視劇的聲音不大,再加上白日沒有刻意壓低腳步,伴隨光影閃動,馮建業才隱約感覺有人走過來了。
他艱難睜眼望過去,但無奈視力太差了,等白日徹底走近,才徹底看清來人是誰。
一瞬間,馮建業那雙如死灰般的眼眸重新燃起微弱的火光,透露出些許屬於活人的鮮活氣息。
「你認識我嗎。」白日站在馮建業的病床前問。
馮建業艱難地搖下頭,「不認識。」
白日沉默片刻,又問:「那位趙玄之道長還對你說過什麼嗎。」
「那時候,我問他,如果有天怪物回來了,他還會來我們村救我嗎,他說......」馮建業的語速很慢,像是在追憶那久遠的過去,「會有新的人來挽救這瀕臨崩壞的世道,或許一輩子我都無法等到那人,但只要等到了一眼便能認出來。」
「你為什麼覺得是我?」白日平靜地問,沒被馮建業的話勾起半分好奇。
「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就只是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肯定你是道長口中的人。」馮建業想要坐起來,似有所感地看向許明淵,又突然停了下來。
許明淵的面容依舊冰冷平淡,白襯衫穿得一絲不苟,但總有什麼不對勁,他疑惑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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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無聲交替完的黑夜愣了下,他學着白日裝冷漠雖不能百分百一樣,但很少有人能第一眼就看出差別。
而以馮建業現在這種被管理局看護的狀態下,黑夜被識破後,也懶得裝了。
「我倆是一個人,只不過現在到我上班時間了,白日要回去休息了。」黑夜抬手將襯衫最頂端的兩個扣子解開,嘴角揚起笑容,手插在褲兜里,「你怎麼一眼就看出來的?」
「你......像人。」馮建業回答道。
「像人?」黑夜饒有興趣地笑起來,「你是說白日不像人嗎。」
馮建業搖搖頭,看向黑夜那雙明亮且含笑的眼眸,「他眼睛裏太空了,什麼都沒有,他......」
馮建業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支吾半天也沒把下半句憋出來。
「沒關係,我大致猜到你想說什麼了。」黑夜站在床頭又隨意打量馮建業幾下,「還有你口中瀕臨崩壞的世道又是什麼意思?」
馮建業再次艱難搖頭,又長嘆一口氣,沙啞的嗓音裏帶有無限的遺憾,「很抱歉,道長只跟我說過這些。」
黑夜在這飽受磨難的老人身上感受不到惡意,故而也沒有過多刁難,「好好休息吧,老人家,有些問題,我會去別處找答案的。」
他順手將病房的燈光調暗,又看向前方正在播放的古早電視劇,「電視要關了不?」
「不用了。」馮建業說,「有這點聲音在,我至少能知道自己還活着。」
「好。」黑夜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沒問馮建業為什麼執着於活着。
他走出病房,到樓梯口的時候抬頭向上望去,想着要不要去看看侯涅生怎麼樣了,有沒有乖乖裝昏迷,但聯想先前幾次被岑憬撞見誤會的場景,又冷哼一聲,立馬改變主意。
下樓前,還不忘朝樓上挖苦一句,「自己一個人擱樓上老實躺着吧。」
他慢慢悠悠下樓,因為知道岑憬還沒回來,又百無聊賴地去找了沈書爾,看看這位當年差點被自己把腦袋開瓢的心理醫生怎麼樣了,見到自己會不會嚇一跳。
誰想沈書爾見到黑夜後,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直接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淡淡警告道:「嚇我可以,嚇我的病人不行,他們受不起你那種玩笑。」
不等他開口回懟,沈書爾又掏出一個棒棒糖的零食包裝袋,「這個,出去再買個十包回來,小孩都挺喜歡的,順便再帶點奶粉和尿不濕回來,買什麼牌子你自己搜,因為我也不知道。」
黑夜:「......」
這醫生使喚他的態度為什麼那麼自然。
沈書爾見黑夜沒動,又道:「你有什麼疑問嗎?或者要有什麼要緊事的話,你就先去辦,我這邊不是很着急。」
「沒啥事,我馬上就去。」黑夜嘴角一扯,轉身離開前又有些惡劣地問道:「沈醫生,你就不怕再把你綁起來嗎?」
「不怕。」沈書爾將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面色平靜,心底同樣沒有一絲恐懼,「恰恰相反,關於那件事,我還要感謝你一下。」
黑夜一愣,乍然間竟是不知道他和這醫生到底誰才是不正常的那個。
「你教會我一個道理。」沈書爾與黑夜對視,主動解釋道:「我是醫生,不是上帝,不能單方面決定一個病人的一切,當時讓你過來治療的時候,沒人問過你們到底想不想融合或消失,不是嗎。」
黑夜不明白沈書爾到底是什麼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當時確實沒人問過他,直接越過貝岑煙,把他騙到總局去了。
「你們組長告訴我,白天那個人格挺遵紀守法的,如果他不同意,你是不可能去把我綁起來腦袋開瓢的,所以,我倆之間沒什麼深仇大恨,單純是總局某些人自以為是的傢伙造出來的誤會罷了。」
說到這裏,沈書爾點到為止,先一步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不忘再次提醒道:「晚點回來都行,但別忘了買東西。」
黑夜:「.......」
捉弄人不成反倒要去跑腿的黑夜,無奈下樓,還不等出醫院大門,正好在樓道碰上回來的岑憬與岑琛。
岑憬似乎是為了黑夜專門趕回來的,剛看到人就將人叫住,「許明淵,你先別走,我有點事要問你。」
「正巧,我也有點事打算跟你說。」黑夜抬眼看了下岑琛,似乎在用眼神詢問,不把他支走嗎。
岑琛「呵呵」笑兩聲,「有什麼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嗎。」
黑夜雙手攤開,滿不在乎道:「我可什麼都沒說啊。」
岑憬剛想說什麼,突然手機傳來信息提示音,他掏出手機看了眼,又改口道:「都一起過來吧,找個地方商量點事情。」
這家私人醫院的環境很好,主樓後面有專門給人用於療養和放鬆的地方。
茂密的人工綠林中,一條用雨花石鋪墊和裝飾的小路在中間蜿蜒曲折,一側安置了不少石桌和圓凳,另一側是個不算太大的人工池塘,池邊鋪着造型各異的青石,稀疏的細長蘆葦在池淺處隨風搖曳,被不遠處的石亭路燈染上些許鵝黃,不至於太過素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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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為了讓病人不至於太過無趣,池塘里還有幾隻毛色亮麗的鴨子來回遊盪。
它們像是見慣了人類,看到岑憬幾人過來也不覺害怕,依舊自由自在地漂浮在水上。
因為醫院現在都是剛被解救出來的受害人,池塘這邊沒有任何人在,岑憬找了個最靠池塘的位置坐下。
他身側不遠處就是個石亭路燈,微暖的燈光照在他臉上,讓故作冰冷的五官稍顯柔和。
岑琛沒坐到凳子上,直接手撐在石桌上,靠在岑憬旁邊,目光看向池中的鴨子,似乎是想抓只上來玩玩。
而黑夜更直接,站在池塘邊找了塊光滑扁平的石頭,手腕一甩,石頭打個幾個水漂,正好落在鴨群的旁邊。
水花濺在鴨子身上,有幾個鴨子沖黑夜「嘎嘎」叫起來,不滿的態度溢於言表。
「許......」
岑憬剛開口就被黑夜打斷了,「那河裏的骸骨沒必要再叫人去調查或者打撈,一是數量太多了,根本撈不完,二是根據中央那些人對後續任務的態度,他們大概率不會允許河裏那些東西暴露到民眾視野里的。」
「有你說得那麼嚴重嗎?」岑琛的態度不以為然,畢竟那些界橋村村民也說過,他們最開始會把染病的男女丟到河裏處理掉。
「界橋村還好,屍體算少的了,河的源頭處是個巨大的湖泊,而那湖原本是個專門棄嬰的地方,整個河底都是棄嬰屍骸。」
黑夜隨手朝鴨群旁邊丟了個石頭,看着嘎嘎亂叫的鴨群,語氣有些漫不經心,「那些屍骸已經積攢成千上百年了,你覺得那種東西有誰會專門費心思來撈,又撈上來幹嘛,練習數數嗎?」
話音落下,雙胞胎誰都沒說話,似乎是在消化黑夜話里的驚天內容。
黑夜久久得不到回應,忍不住朝二人望去。
或許是岑憬心中所想之事含帶惡意,黑夜得知感知到零星半點,他笑着提醒道:「從感知上來看,那連綿的群山都是黑色的,全部都是怨恨和絕望,連植物都是由此滋養長大的,人要是隨便進去,十有八九會被逼瘋,所以它不適合,放棄吧。」
岑憬愣了一下,但很快想明白黑夜是怎麼猜到他想法的,輕嘆一口氣,「確實不合適。」
「另外,關於那條河的事情,我不打算上報。」黑夜撿起腳邊最後一塊扁圓的石頭,朝池塘中央丟去。
石子在河面泛起幾個小小的漣漪,又徹底沉入池底,短短几息的功夫,池面恢復原樣,什麼都沒有留下。
「噔噔——」岑琛手在石桌上敲兩下,「臭花貓,你倆背着我打什麼啞謎啊。」
「沒什麼。」岑憬淡淡解釋道,「不想讓某些人太過舒服,我原本打算把界橋村的事情爆點出來,讓人忙起來的,但現在看來,界橋村那邊的事情卻是不適合爆出來。」
「那你呢?許明淵,你不上報總要有個理由吧。」岑琛又看向黑夜追問道。
「你們信我嗎?」黑夜反問道。
岑憬想到前天晚上黑夜和他說過的話,瞬間想到某種糟糕的可能,以至於眉頭輕微皺起,語氣也有些不可置信:「總局裏有人不乾淨?」
「臭花貓,你認真的?」岑琛臉上的玩世不恭立馬褪去,還不忘看向黑夜,眼神銳利緊盯着他,言語間有幾分警告的意思,「許明淵,有些東西可不能隨便開玩笑。」
「我只是提醒你們小心點而已。」黑夜轉過身來,眸中閃過一絲猩紅,故作無奈地聳聳肩,「而且,這話是你們自己說的啊。」
岑琛跟貝岑煙一樣極其護短,再加上本身脾氣也不算好,黑夜的話落在他耳中和挑釁沒什麼區別。
霎那間,原本平靜的池塘被帶起一陣狂風。
風如利刃,將池邊的蘆葦齊根斬斷,黑夜站在蘆葦的斷根附近紋絲未動,但隨着他臉頰一側浮現出一道細小的血線,眸中的血色開始逐漸凝實,唇邊揚起的笑意也越發明顯。
「死禿鷲,別吵架,更別打架,許明淵不值當在這種事上說謊,就算你不信他,難道連姐也不信了嗎。」岑憬將手搭在岑琛的手背上,抬眼間,幾道純黑的荊棘快速生長,立於兩人中間。
他與岑琛對視,黑藍色的眸光算不上柔和,但卻安撫得十分有效,冷冽的風在逐漸歸於平息。
豎起的荊棘屏障緩緩下落,岑憬又轉頭看向黑夜,「你感受到了什麼,能說具體點嗎。」
「看在你沒打算對我下殺手的份上,勉為其難吧。」黑夜略帶挑釁地看了岑琛一眼,但眸中的血色卻在散去。
「呵。」岑琛冷笑一聲,「看在臭花貓和姐的份上,懶得和你計較。」
「我只感受到過一次。」黑夜手抵在下巴上,認真回憶起來,畢竟那還是他訓練時期的事情,「是深冬時節,在總局的辦公樓內,一股近乎凝實的惡意,那惡意叫囂着要毀滅世界。」
「有人想毀滅世界,但只是想想,可那惡意告訴我,那人正在朝這個目標前進。」黑夜又沉思片刻,再次補充道:「我可以確定是,那惡意的主人不屬於特殊行動隊。」
訓練內容也會包括實戰訓練,為儘可能保證學員安全,特殊行動隊也會派人隨行,故而黑夜跟當時特殊行動隊的所有人都打過照面。
「你不早說。」岑琛恨不得用眼神立馬在黑夜身上剜幾刀,但凡他先說不是特殊行動隊的人,自己都不至於發火。
黑夜抬手將臉頰上的血線抹去,沒有絲毫捉弄人的愧疚之意,「你給我說的機會了嗎。」
岑琛:「......」
好像是這麼回事,完全無法反駁。
「你說的這件事,我回去後會多加注意的。」岑憬又用手指在岑琛的手背上輕輕劃了下,而岑琛感受到手背的搔癢,反手用自己的小指鈎住岑憬的。
岑憬默契地將小指勾起,彼此間連個對視都沒有,卻無聲定下了某個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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