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黑夜,要不是礙於侯涅生在場,她甚至還想翻個白眼,「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來,不然江旭用得着抱你大腿來噁心我?」
她又瞪了黑夜一眼,甩了甩大波浪長發,用低到只有他們能聽見的聲音道:「許明淵,你最好藏着點,我們不會告密,但不代表這些新人也不會,不是所有異能者都能統一戰線的,你這事要被上面知道了,指不定被有心人怎麼編排呢。」
回答翟薩的是侯涅生,「他們沒那個能耐和膽子,而且看在你這小蛇如此識趣的份上,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沒有那些無聊且低等的獸慾,所以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用不着擔心我會心情不好或控制不住地吃了你。」
翟薩沉默片刻,低聲討價還價起來:「你倆我保證不會撩的,而且有你這......這生物在我也犯不着因為這點小事丟命,所以換個條件成不,大家都互相保個密,可能這事對你來說無所謂,但對我來說很重要。」
侯涅生回道:「可以。」
翟薩又指下了黑夜,「他也不能說。」
侯涅生想也不想地拒絕了,「這個不行,他只要問了我肯定會說。」
翟薩咬了咬牙,兩手合十擺出個懇求的姿勢,「許明淵,當我求你了,知道了也千萬別往外傳啊,不然我的老臉就真保不住了。」
三人說話的聲音壓得極低,新人都在水泥房那邊加上各種哭嚎聲是肯定聽不見,岑憬幾人聽了個大概,但沒人有去探究的欲望。
翟薩此人過於奔放,真要細數起來,誰都列出她的一大串黑歷史,謝陽蟄甚至專門弄了個表格,定期詢問眾人以便更新詳細的黑歷史次數,於是也沒人關心她又被抓住了什麼新的把柄。
岑憬等他們又聊了一陣,才開口提醒道:「翟薩,抓緊時間,下面還有人要救。」
「哦,知道啦。」翟薩扭頭回了句又對黑夜使了個眼色,用口型再次無聲道:【千萬保密啊。】
黑夜指着翟薩離開的背影,「她這人黑歷史不少,也沒見哪個讓她這麼在意啊?」
他又看了眼遠處的新人,見沒人朝這裏望後,手搭在侯涅生肩膀上,扯着侯涅生的頭髮,明擺着威脅起來,「好好解釋一下唄。」
侯涅生看向黑夜,眼眸里能看到明顯的笑意,「沒說不告訴你,等晚點的。」
晚點告訴就是不能明說的意思,看來這個秘密對翟薩確實很重要,黑夜索性不再追問,扭頭朝水泥房那邊看去。
水泥牆那邊,顏司從牆頭越下,一手拍撣着身上的灰塵,另一手直接扣在生鏽的門環上。
霎那間,剩餘的驚雷一同劈下,卻在靠近顏司時消失不見,由白到暗的漸變雷電在這荒原之上形成一道綺麗的景色。
夜空在驚雷中蛻變成自然蒼白的咆哮,吞沒荒原上本就稀少的寧靜,卻在與大地接壤時逐漸平息,蒼白的色彩就此重歸黯淡。
蒼白與漆黑,天空和大地在此刻被一根晦明的色彩飄帶相接。
幾息後,驚雷徹底停止,天空與大地的界限逐漸清晰,顏司一腳將木門踹開,介於有岑琛的先例,他扭頭朝汪宇航看去,「確定一下,裏面沒什麼陷阱了吧?」
汪宇航點頭肯定道:「真的沒有了。」
岑琛看着完好無損的顏司,又瞥了眼被電焦的夾克,把岑憬攬過來指着顏司告起狀來:「臭花貓,就顏司剛剛那一下子,我合理懷疑他會為了偷懶而一直藏着掖着。」
岑憬沒有回答,老實說顏司向來都是能不打則不打,哪怕打了也是在後面當個輔助,可是剛剛那一下......
怕麻煩而選擇一次性解決的顏司聽到岑琛的話,心知大事不妙,頭都不帶扭一下地遛到了水泥房裏面。
顏司了解蕭問遠,蕭問遠也同樣了解顏司,他只看顏司的動作就知道岑琛還真是說中了,當即怒道:「顏司!你他媽敢不敢再懶一點!有你這麼偷懶的嗎?!」
顏司懶洋洋的聲音從水泥房裏飄出來,「啊?蕭問遠你在說什麼?」
黑夜瞧見這一幕不確定道:「顏司他不會......」
侯涅生肯定道:「嗯,一直藏着呢。」
新人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其他人一聽就是怎麼回事,謝陽蟄推了下眼鏡,冷漠的聲音在今夜第一次鬆動起來,「顏司,為了偷懶做到這份上,你也算是天底下獨一份了。」
人向來是慕強,異能者更是如此,其他人天天巴不得自己越變越強,而顏司倒是反過來了,越弱越好,當輔助當得異常開心。
剛剛控雷那一下子,不說別的,就是對異能的操作精細度都比平時訓練高了一個檔次。
先一步溜進水泥房的顏司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曾經為了偷懶而藏實力,現在居然也會為了偷懶而暴露實力。
不等他絞盡腦汁想個合理靠譜的解釋,謝陽蟄和汪宇航便走了進來。
這是一開始就安排好的進入順序,因為戚月的桃源幻境還未停止,所以由同樣擁有幻境能力的謝陽蟄和已經來過一次的汪宇航在最前方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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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前方帶路,新人跟在後面依次進入,江旭和翟薩,顏司和蕭問遠,岑憬和岑琛兩兩配合,相隔一段距離地隊伍旁邊,保證安全的同時也負責新人的一部分考核。
許明淵和暫用酆元馬甲的侯涅生則會走在隊伍最後方,沒人有丁點質疑,幾乎所有人都默認酆元是最強,而且只看一眼就默認了。
謝陽蟄並不好奇自己為什麼會默認酆元是最強的,他現在更好奇顏司這人的真實實力到底如何。
本來讓顏司和蕭問遠走在最中間,單純是因為前者一直以來都把自己當個輔助,而後者雖然能力強大,卻也需要一定時間積攢。
於是,進到水泥房裏的謝陽蟄朝顏司看了眼,隨口道:「在前面開路?」
顏司反問:「要不你們繼續當不知道?」
謝陽蟄朝水泥房內唯一的通道走去,邊走邊道:「估計夠嗆,岑少看起來意見挺大的,十有八九要找你練手。」
汪宇航不懂發生了什麼,他輕咳兩聲,走到顏司旁邊用一副過來的經驗勸道:「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不過你信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顏司:「.......」
安慰人是這麼安慰的嗎?
謝陽蟄和汪宇航下樓後,一群被充當苦力的新人也趕鴨子上架地跟了上去,輪到翟薩和江旭的時候,前者笑眯眯撩撥兩下,「怎麼樣,跟我一晚,我替你和岑少打一架。」
顏司當即捂着領子後退好幾步,「你省省啊,我寧可去打架。」
江旭見狀嘲笑起來,「你看我說什麼來着,除了我,沒人對你有興趣的。」
翟薩一巴掌朝江旭腦袋上拍去,拍空之後怒道:「老娘說多少次了,我就對你這小豆丁沒興趣。」
兩人插科打諢也走了下去,後面蕭問遠和雙胞胎是一起進來的,蕭問遠見了顏司,只說了簡短的一句話,」下次有活自己干,該輪到我明着偷懶了。」
岑憬倒是什麼都沒說,反是岑琛趕在顏司跑路前,攬着他的肩膀,臉上寫明了不爽二字,「顏司啊,我最近正想找個人練手,你懂我什麼意思吧。」
不等顏司回答,岑琛又將顏司往後一甩,「從現在開始,你輔助的位置沒了,老實墊後去,我和臭花貓先走一步了。」
等雙胞胎也下去了,蕭問遠這才再次開口,「藏多久了?」
顏司徹底破罐子破摔了,一臉生無可戀地攤了攤肩膀,「我懶得動手,所以你懂的。」
換言之,覺醒後就沒正兒八經動過手。
蕭問遠沉默片刻,「老實跟岑少打一架吧,躲不掉了。」
說完,蕭問遠抬腳跟着新人隊伍往下走去。
事已至此,顏司無奈嘆口氣,然後打着哈欠跟了上去。
最後,等所有人都進去了,黑夜跟侯涅生才踏進這水泥房,房子內部異常簡陋,敷衍得連個家具擺設都沒有,入目能見的只有一個通往地下的水泥階梯。
黑夜毫不猶豫地朝階梯走去,這階梯上方安了燈泡,走在其中並不會覺得昏暗,甚至道路足夠寬敞,他和侯涅生並肩而行都還能空出一人多的距離。
然而下到某一節台階後,四周的景色突然就變了,灰色的水泥地變成漆黑的焦土,焦土之上竄着猛烈燃燒的火焰,火焰中心呈現詭異的黑色,充斥着不祥的氣息,不少骷髏頭被隨意丟在地上,空洞洞的眼眶爭對他們,似在訴說死時的絕望。
還有些頭顱的血肉沒有完全腐化,他們的嘴巴大張着,口中鮮血淋漓,竟是沒了舌頭,再仔細一看,焦土之上還遍佈很多鮮紅的肉塊,看樣子正是被生生割下的舌頭。
這裏的景色對應十八地獄第一層,拔舌地獄。
黑夜又大致看了幾眼後,對這幻境逐漸失去了興趣,「確實是惡趣味,而且還是無聊的惡趣味。」
侯涅生低聲問:「想看看這裏真正的模樣嗎?」
黑夜眸中因興奮而閃爍起血色的光芒,「當然了。」
「先把眼睛閉上。」侯涅生低聲道。
黑夜立馬閉上眼,下一秒他清楚地感覺到侯涅生將手輕輕附在了他的眼上。
再下一秒,侯涅生的手又輕輕拿開了,他聽到侯涅生低語道:「好了,可以睜眼了。」
黑夜睜開眼,視野就此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拔舌地獄的幻境依舊存在,可他卻能看清幻境之下的真實了。
他看到光潔而寬敞的走廊,間隔一致的鐵質大門,還有頭頂冰冷慘白的白熾燈光。
這是藏於地獄幻境之下的囚牢,冰冷且壓抑,這望不到盡頭的走廊光是見了便心生絕望。
此刻,如果有人回頭看一眼,便會發現黑夜的眼眸呈現漂亮的漸變色,金色的光芒與翻騰的血色完美交融,在眼眸里不分彼此地糾纏共舞,只要看一眼便能讓人深深陷進去,並為此而着迷。
可惜沒人會回頭看,這些新人大部分都已經被拔舌地獄的幻境嚇破膽了。
顏司和岑琛幾人雖然不能看清幻境之下的真實,卻都默契地認為這個幻境無聊且惡趣味十足,不止沒被嚇到還一邊吐槽一邊觀察着這些新人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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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前方,江旭直接蹲下來伸手朝一個頭骨摸去,摸空之後十分遺憾道:「啊?只能看不能拿啊?」
翟薩低頭看了眼那頭骨,「至於嗎?你又不是沒見過骷髏頭。」
「不一樣。」江旭指着頭骨解釋道,「這個腦袋弧度最光滑,下頜最完美,我看了一圈就數這個最好看了。」
他歪着腦袋,手指戳着臉頰又想了一會兒,才喃喃道:「而且這個頭骨跟他的最像了。」
「他?」翟薩問,「他是誰啊?」
江旭笑着答道:「一個給我起名字、教我說人話的哥哥。」
和其他幾人不同,江旭是天生的異能者而且是在山裏長大的,他的思維和動物別無二致,沒有任何屬於人的善惡是非觀。
當年被金槐帶到總局後,別人是改邪歸正,而江旭是學習和理解人類社會的一切,但那個時候,江旭有名字且會人話。
按理來說,以江旭的生長環境該是無人給他起名字教他說人話才對,可會說人話畢竟省去了金槐他們大部分的麻煩,也便沒人去深究了。
三隊裏,每個人都有段常人難以理解和接受的故事,翟薩聽了江旭的回答也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然而這些新人可不是三隊的,江旭身邊強忍着沒被幻境嚇到的新人還是被江旭嚇到了,在心底瘋狂吶喊:誰來救救我們啊!這個長相可愛的教官也太可怕了啊!!!
最前面,來過一遍的汪宇航連吐槽都懶得吐槽了,謝陽蟄本身也有幻境的能力,這拔舌地獄的幻境對他並不能造成多大印象。
他也是將此行目的記最清的一個,每走到一個鐵門前,都會用水母觸手在門上戳一下,然後這堅固的鐵門便會瞬間腐朽,連半點殘渣都沒有留下。
這是謝陽蟄特殊能力【死獄】,一個可與真實進行效果疊加的幻境,無論是人還是物只要被觸手蟄到,都可以被拉近謝陽蟄的幻境內。
在【死獄】的幻境內,鐵門被硫酸侵蝕化為烏有,效果疊加回現實後,鐵門自然也會消失不見。
謝陽蟄每走過一個鐵門都會如此,於是等他帶人走到盡頭時,這一層的鐵門已經全被打開了。
黑夜看到自己前面也有個打開的鐵門,他已經感到到裏面屬於生者的惡意了,走過去扭頭朝裏面看去。
屋內是個狹小而逼厭的四方囚牢,囚牢牆面只覆蓋灰色的水泥,連瓷磚都沒有,地上倒着一個頭髮撩亂的男人,他一動不動像是早已死去。
可感知告訴黑夜,這人還活着,活得非常痛苦,全身上下都幾乎變成了黑色。
只要是有人的囚牢皆是如此,這些人痛苦又絕望地活在幻境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最前方,謝陽蟄冷淡的聲音傳來,「他告訴我,整棟樓的幻境都是你編造的,那你應該也清楚我們在哪裏,明白我們是來做什麼的,這一層的幻境可以解除了,這些人的獨立幻境則等全部綁好丟到門口時再解。」
戚月沒有回話,卻用實際行動回應了謝陽蟄,覆蓋在一樓的地獄幻境逐漸褪去,露出其下冰冷壓抑的真實面貌。
「謝了。」謝陽蟄道,「另外這是一次救援任務,同樣也是一次實戰考核,所以解除了幻境你也可以偶爾再編點出來嚇嚇他們,這種臨時性的恐嚇相比固定不變的幻境更有參考意義。」
剛鬆一口氣的新人們:「?!」
媽媽呀,我要回家,這真是活閻王啊。
隊伍末尾的黑夜忍不住對侯涅生吐槽起來,「我可算明白謝陽蟄以前是怎麼當場傳銷頭目的了。」
下一秒,謝陽蟄冷淡的聲音再次從最前方傳來,「繩子都已經發給你們了,把人綁起來,然後堆起來丟在門口,這個應該不用我教你們具體怎麼做吧?」
新人隊伍里,韓綺看了看手中的繩子,又扭頭看了眼水泥囚牢裏生死不明的人,終是發出了靈魂質疑,「管理局......真的是國家正規組織嗎?」
謝陽蟄聽到後淡淡回道:「管理局是,但我不是,所以抓緊幹活,手腳麻溜點的。」
韓綺:「?!」
張隊,我好怕,好想回分局啊!!!
可惜再怎麼抗拒都沒用,新人們花了二十多分鐘,將一樓囚牢內不多的人都綁了起來並丟在走道一邊,然後跟在謝翊川和汪宇航後面顫顫巍巍地下到二樓。
謝翊川能當上傳銷頭目不是沒道理的,至少就效率這一方面還真沒人比得過他。
他帶着一群都沒正式出過任務的新人,花了不到三小時的時間就下到了地下十一層,將每一層樓被關押的人都救了出來,然後丟在門口解除了幻境,給蕭問遠有足夠的時間使用【囚籠】。
等再上來的時候,隊伍順序一換,讓後方的蕭問遠操控着這群已經分不清現實和虛幻的囚徒們一起離開就行了。
效率得不能再效率了,甚至不少新人也逐漸適應這種模式了,不怕幻境和偶爾出現的驚嚇了,下手的動作一個比一個麻溜和順暢。
在蕭問遠使用【囚徒】的間隙,顏司指着前方躍躍欲試的新人隊伍,不可置信道:「這真不是什麼大型傳銷的線下聚會嗎?」
蕭問遠對最後一人也用好【囚籠】後,眼眸里的死寂褪去,補充道:「確切地說,是某大型傳銷組織的形成過程。」
慢悠悠跟在後面的黑夜也道:「好在我當年的教官是岑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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