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大雪終於停了。
烏蘇魚品加工廠一樓的赫哲歌舞教室里,早晨學員還沒有來,葛晶瑩跟甄政正聊得熱乎,忽然有人敲門,甄政去開門,門口站着一個老頭。
「您是來應聘嗎?工廠招聘更夫年齡要在60歲以下的——」甄政是銷售經理,但也知道大管家招聘更夫的事情。
「我,來找葛晶瑩老師。」
葛晶瑩聽了急忙走出來,「師父,您怎麼來了?」
何熙看了看甄政,心裏滿腹狐疑,剛才他在門口也聽到裏面的兩個人聊得很投緣,他心裏一陣不舒服,或許他真的錯了嗎,原來葛晶瑩的心裏也並非只有清揚一人。
「晶瑩,我們單獨聊聊——」何熙提議。
甄政急忙道,「廠里還有事兒,我趕緊去,你們聊。」
葛晶瑩急忙喊道,「甄政,你在這裏,師父,有話您就說吧——」
何熙面露難色,「這——」
「師父,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烏蘇魚品加工廠的銷售經理甄政,大學本科畢業,他追求我,就在昨天,我答應了他的追求,我們開始處對象了。」葛晶瑩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神情決絕。
何熙一臉尷尬和驚愕,表情幾乎凝固了,此刻,他更像一尊雕像。
葛晶瑩繼續介紹道,「這是我師父何熙——」
甄政伸出手來,灑脫地笑着,「我知道何熙師父,烏蘇里的大紅人,認識您很高興。」
甄政長得高大威猛,大圓臉,大眼睛,看着還不錯的。
何熙機械地伸手,臉上的笑也是那麼牽強,此刻他的內心誰懂呢?五味陳雜,百感交集!
何熙搓搓手,本來,他想過來安慰一下葛晶瑩,擔心她想不開,甚至擔心她做出蠢事自殺,事實上,她沒有任何想不開。
「晶瑩,省博物館要推薦一件魚皮衣服到國家博物館展出,全省赫哲人報名參展有二十多,意味着二十多件衣服競爭參展,時間緊任務重,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跟我回家做衣服吧,這裏周末來上兩節課就行。」何熙依舊搓着手,發現手沒地方放,嘴角掛着僵硬的笑。
葛晶瑩深呼吸,一把拉起甄政的手,一臉坦然,「師父,我喜歡清揚喜歡了很多年,從前說好了是為愛執着,說得不好聽是執迷不悟,我感謝清揚的拒絕,我終於清醒了,徹底清醒。從此以後,去愛愛我的人,再也不去煩擾清揚了。我都能想開,師父您也想開點,接受碧波吧,除了接受,您別無選擇。」
她注視着何熙,眼底划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師父,我現在開始跟甄政處對象,清揚雖然不是我的前男友,但也算有過情感糾葛,我再去您家裏幹活不方便了,我很在意甄政的感受。」說着用力攥了攥甄政的手,兩個人相視而笑,那情景分明就是兩個相戀很久的人久別重逢才有的情意綿綿。
半晌,何熙怔了怔,臉上僵硬的笑容消失,沙啞着嗓子,「晶瑩,清揚沒有福氣娶到你,是他沒有福氣。那,等以後有演出機會,還要不要跟師父一起出去演出了?」
「師父,我現在一面戀愛,一面療傷,總有一天,甄政會徹底治癒清揚帶給我的憂傷。現在我還不能完全走出來,給我時間。」
她話里的內容是悲傷的,但語氣里滿是輕快,讓何熙疑惑她是不是真正愛過清揚。
何熙覺得自己備受打擊,他點點頭,臉上儘是悲哀,像個失戀的老頭,頓時變得萎靡不振,失魂落魄,嘴裏反覆叨咕着,「是清揚對不起你,是清揚對不起你,是清揚的錯,清揚的錯——」
從小烏村到烏蘇里鄉八里路,他徒步走了回去。
一路上,滿腦子裏都是葛晶瑩從八歲開始到他家的各種回憶,從八歲到十八歲,到現在,腦子裏不停地放電影。
更多的是哀傷和傷心,他很傷心,從前他固執地認為自己的薩滿跳神傳男不傳女,自己的兩個兒子都不肯學,葛晶瑩喜歡,他把畢生所有的本領都傳給了這個學徒,拿他當自己的女兒,後來當成未來的兒媳婦,而如今,發現唯一的徒弟從此與他沒有任何的親情牽連,僅此是徒弟而已。
而且,他需要徒弟過來幫忙,被她委婉拒絕了,這讓他倍感傷心。這麼多年,他和老伴對她當自己的孩子照顧,賺錢分給她一半,他失落的心情,悲傷難過的情緒,都傾瀉到兩隻腳上,他徒步走着,獨自悲傷着。
他又想到了碧波,盛碧波?一時半會,他難以接受,那是個狐狸精。
「清揚,晶瑩跟一個叫甄政的男人處對象了。」何熙到家以後打電話給兒子,他倍感受挫,這種難受,他也要給兒子,這麼多年一直被追求,忽然間那個女孩有了對象,也讓清揚失落一下。
何熙這麼想。
「這太好了!」清揚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她總算想開了,爸,我們祝福他們,希望他們早些結婚。」
「清揚,你不難受嗎?」
「難受?為什麼要難受?」
何熙聽了嘆息着,「我很難受,她不能成為我的兒媳婦。」
「爸,碧波是您未來的兒媳婦,不用難受。碧波很出色。」
那個狐狸精,她哪裏優秀,只是這話,現在他不敢說了。
何熙掛了電話,把事情跟老伴鄭敏說了一遍,同時說了他的難受。
鄭敏跟他一樣,無限感慨,無限憂傷,兩個人中午都沒吃飯,他們很上火,對坐着,無限惆悵,無限難受,甚至不能接受這件事。
何熙忍不住給小兒子打電話,說了這件事。
河清風不以為然,「就我哥那態度,晶瑩姐能追了這麼多年也算忠貞了,誰能總是等他,他心裏只有盛碧波。爸,接受現實吧,以後盛碧波就是我嫂子了,不接受也得接受,下次我回家,不跟他們擰着來,早晚都是一家人,還是融洽一點好。」
放下電話,他長長嘆息一聲,對着鄭敏說,「他們都無所謂,但晶瑩畢竟是咱倆養大的孩子,你說說,最終難受的是咱倆,咱倆相互安慰療傷吧。我看需要療傷的人是我,其次是你。」
何熙坐到魚皮跟前要熟皮子,眼前便浮現他教葛晶瑩熟皮子的情景,一時間沒控制住情緒,老淚縱橫。
鄭敏也在一旁偷偷抹眼淚。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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